离开怪物公会的时候,西尔希拍了拍安澈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她不希望你这样愁眉苦脸的,往前看,尽情做你想做的事。”

  安澈沉默了一会儿,说:“你跟她关系那么好,为什么要告诉我她的秘密,你不应该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吗?”

  西尔希一贯精致而明媚的脸暗淡了些:“人不能一直做错事。”

  外面又开始下蒙蒙细雨,灰扑扑的街道一下子变得湿漉而深沉。

  安澈目光落在自己湿了半边的衣角,捏着边沿开口问:“你觉得那是错的,为什么不阻止她?”

  “没有人一直是正确的,我们只是想活着,或者活得更好。”西尔希说,“但最后我也做了错事,要和她一起赎罪。”

  雨不大,但很烦,连绵着将他衣服打湿了大半。

  安澈往边上站了些,像是想到什么似的问:“为什么她要杀艾莎?”

  那个死在后街的女教师,也是导致安澈进看管所的原因。

  “你应该知道的,如果你还没想到原因,那么我也不知道。”

  西尔希又开始打哑谜了。

  安澈只思索了一会儿便扯了扯嘴角:“我不知道。”

  也许是知道的,但他不太能立刻下定论。

  过了一个拐角,安澈看到街道对面打着伞的人静静等待着他。

  特意带了口罩帽子,遮掩那张与他分外相似的脸,只是眼睛依旧很亮。

  西尔希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你还有很多机会可以决定你的未来,无论是对是错,往前看。”

  伞停在安澈前面,外套先一步搭在他身上。

  南走过来揽着他,将他沾了些雨水的发尾搓干:“回家洗个澡,别感冒了。”

  安澈被严严实实遮着,他看着南把唯二的伞递给西尔希,隔着雨帘观察他的眉眼。

  长得很俊,线条流畅,眼皮薄,眼珠子是好看的雾灰色。

  被小雨淋着依旧优雅从容,成熟又稳重,尽显绅士风度。

  “南。”他微微动了下手腕,伞倾斜了些许,“进来。”

  他看到南笑了起来,立刻又凑过来,那张脸上浅浅的卧蚕也生动不少,并不显得幼态,而是温柔的。

  他好像也在谁的脸上见过这样的笑容。

  安澈紧了紧手中的伞,从余光里看到西尔希捂着嘴在偷看他们。

  他立刻拉着南靠拢了些,加快步伐:“先走。”

  南低下头,仔细听他说话:“嗯?”

  安澈有些无奈:“西尔希女士要看我们笑话了。”

  他看见南扭过头去,闷闷地笑。

  他也奇异地感受到了一丝轻快,在这沉闷的街道上,好像走路也变得有意思了些。

  刨除一开始的不愉快,南其实是个很容易让人亲近的人,他情商很高,只要他想几乎能同所有人相处得相当愉快。

  当然,他跟冬是势必不可能和平相处的,这几日他们之间除了冷嘲热讽就是挑衅斗殴,顺带让南三言两语引得冬立刻陷入自我怀疑,直到他被玩弄得实在可怜,安澈便会将他们俩隔开,严令禁止南再靠近冬。

  这是种变相的保护,但冬总克制不住自己,他想同南理论理论,他跟安澈的感情怎么可能像南说的那样恶劣,后来被说得丢盔弃甲,落荒而逃后,他深深记恨起了南,并各种吹安澈的“枕头风”,意料之外的收获是南一看见他凑到安澈身边就冷着脸,于是原本对着安澈只会正襟危坐的老实小狗就学会了“茶言茶语”,并学以致用,真是可喜可贺。

  对于这种新的攻势,安澈觉得新奇并逐渐纵容,并对南的行径表达了深刻的唾弃。

  南终于尝到了自食恶果是种什么样的体验。

  安澈后来几天经常抽时间去看望芙斯托,偶尔一个人,偶尔带着西尔希。

  这一次他是一个人过来的,看望完芙斯托他马不停蹄地往回赶,不过路是越来越偏,建筑物越来越低,路人少了许多。

  不知走了多久,直到熟悉的场景出现在眼前,安澈停了下来,他观察了片刻情况,缓步迈入破败的院子里。

  这是那次见到芙斯托真正面目的地方,他记得当时的芙斯托背了一个巨大的袋子。

  他仔细翻找了起来,可这里只有满地货物拖拽痕迹,很是匆忙,大概是外面的人手察觉到不对劲提前把东西藏好了,但安澈找得格外仔细。就这么翻来覆去地找竟然还真让他找到了些东西,他摸索着那一角麻袋拽出来,只有西瓜大小,却沉甸甸的。

  他打开袋子,一股浓重的血腥气瞬间扑面而来,尽管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安澈这时候面色还是有些发白。

  整整一袋子红到发黑的脏器。

  安澈没再多看,扎紧了袋子走出去老远,将这些东西全部埋在土里。

  入土为安。

  他前脚刚离开,就见远远的地方有一小队人马到了这里,安澈藏在一个隐蔽的杂物间,透过缝观察,立马看见了好几个熟人。

  是怪物公会的人,有猎人有警员,他还看见了凌辰。

  安澈眯了眯眼,他没想到怪物公会的人已经查到这里了,很敏锐,可惜迟他一步。

  他们注定什么也找不到。

  他们显然发现了有人提前来过,一个带头的人立马往回跑去,朝凌辰大喊着些什么,更多的人也冒了出来。安澈提前换过鞋,临走的时候把显眼的痕迹都抹去了,没人能知道他来过。

  随着人群缓缓移动,安澈的视线也在移动,突然,他眼神凝滞了。

  他看到一张熟悉的脸,正是这个时间段应该在孤儿院的夏!

  夏站在凌辰身边,两人似乎在议论什么,脑袋挨得很近。

  随后是地毯式搜索,公会的人毫无例外一无所获,他们逐步撤离,等到最后一个人头发丝儿都看不见了,安澈才出来。

  他想了想立刻决定不远不近地跟在他们后面,果不其然看到夏走进了怪物公会那栋楼里。

  安澈也跟着走了进去,这里的人许多都眼熟他,跟他轻松地打着招呼,很快便引起了凌辰的注意。

  他往门口一望,一眼看到安澈,便招了招手:“又过来了啊。”

  “哥,我来看看妈妈。”安澈走近了些,眼睛亮亮的的,“你这是刚出去过?怎么风尘仆仆的,衣服还破了个洞,我会一点补衣服,我给你补补?”

  凌辰笑了笑,给他拉了个凳子过来:“不用,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勤快。”

  安澈坐了下来:“还是哥你们工作辛苦,抓犯人动不动就要跑那么久,还那么危险,你们今天抓到了吗?”

  凌辰摆了摆手:“害,不是去抓人。”

  安澈偏头:“哦?”

  “公会每天要收不知道多少个报案,有些子虚乌有的东西以讹传讹,传闻就这么起来了,嗐,他们传的轻松,我们要想破除造谣,只能挨个儿挨个儿走了。”

  安澈感慨道:“太辛苦了。”

  有人举报芙斯托在这里埋尸。

  不,不一定是举报的芙斯托,不然凌辰再怎么也不会用这种态度对他,毕竟他是芙斯托的孩子。

  那会是什么。

  他想起之前芙斯托身边站着的那两个人,体型很怪异,芙斯托和西尔希这两个混血种关系那样好,几乎到了魔怔的地步,以及西尔希满脸悔恨却好像无能为力的模样。

  芙斯托常常早出晚归,归期不定,她好像有一大帮人手,明明被关进监禁室,善后工作却做得这么好。

  安澈只想了一瞬便明了,被举报的很可能是一个组织。

  一个以混血种为血脉,以食用内脏为信仰的反怪物公会民间组织。

  而他们还不知道,芙斯托是不是属于这个组织的。

  “你还不去看望你的母亲吗?”

  是凌辰的声音,安澈抬头看向他,猎人的神经一向很敏锐,如火炬的眼能洞悉一切。

  安澈苦笑了下:“不瞒你说,今天探监的时间已经结束了。”

  “嗯?”

  “但我还不想回家,我的哥哥常常酗酒,他……醉酒之后不太清醒。”中间稍微停顿片刻,安澈低垂着头,金发仿佛也失去了活力,变得软绵绵,无精打采地贴着脸颊,“我想在这里待一会儿,想离我再母亲近一点。”

  凌辰半天没出声,安澈也没抬头。

  他语气有些沮丧:“如果我在这里打扰到你们了,那我就先离开了。”

  “不。”凌辰按住他的肩膀,在他抬起头时递上一颗糖。

  他确实不太会安慰人,语气生硬得很:“你想待就待,没人赶你。”

  安澈嘴唇弧度变大了些:“凌辰哥,你真好。”

  他又跟凌辰聊了会儿天,状似无意地指着远处忙碌的夏:“这是新来的猎人吗,我看他好高冷,都不敢过去打招呼,看起来就凶凶的。”

  凌辰笑了笑:“不用离他太近,他是进来改造的,确实凶。”

  安澈眼睛瞪圆了些:“改造?!他犯什么事儿了?”

  “跟孤儿院的小孩打架,单挑,他一个单挑他们一群,院长觉得他太危险,就送过来了。”

  安澈默默捂住胸口。

  不争气,给他书就是让他打架来的吗。

  凌辰似乎对夏很赞赏:“他身手不错,培养培养说不定能成为个合格的猎手。”

  安澈有些惊讶:“不是说他太危险了吗?”

  “他是个很有想法的孩子,很有志气。他在孤儿院的时候我去看望过几次,每次都被欺负,这回反抗起来倒是有点骨气了。”

  听完这解释安澈倒是松了口气,他只几天没看着主角受,没想到给了他这么个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