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咒术回战同人] 和最强分手之后【完结番外】>第157章 番外五·于无声处(上)

  夏油杰推开门的时候, 屋里静悄悄的,往日小麻雀般叽叽喳喳围上来讲自己在学校一天见闻的小女孩子们不见踪迹。

  今天是冬日里难得一件的好天气,赤金色的晚霞霞光被细密的纱窗分割成小小的方格, 潋滟地洒落在雪白墙壁和淡灰色的地板上,挂在玄关边的青铜小铃铛在门口一阵阵吹进来的晚风中叮咚响了几声。

  他循着光亮走过楼梯的转角,在唯一还有稳定灯光光源的书房里找到了春日遥。她穿着亚麻色的粗线毛衣和浅灰色的休闲裤,光着脚盘腿坐在地毯上,身边摆着大大的调色盘和乱七八糟的画笔, 以及无数零零碎碎的小玩意儿。

  她认认真真地握着一支小号画笔, 低着头在涂抹些什么, 似乎是为了图方便,她拿了个大抓夹把长发松松地夹起来,发梢就像海雀的翎毛那样, 朝着四周松散地支棱起来。夏油杰觉得很好玩,于是蹑手蹑脚悄无声息地走过去, 弯腰在她耳边小声地问:

  “遥, 你在干什么?”

  春日遥吃了一惊, 手里的画笔猛地扬起来戳在他的脸上, 涂抹出一大团乌漆麻黑的毛线团:

  “啊对不起!”

  春日遥赶紧道歉, 看着他这样子,又觉得有些滑稽,她站起身,去洗手间拧来热毛巾和酒精湿巾, 要给他擦掉这团污渍。但等到一切准备妥当,春日遥忽然又改了主意, 扳着他的脸, 振振有词。

  “学校给配的是人体彩绘级别的丙烯颜料, 俗话说文章偶天成妙手偶得之,既然已经有了这么大一团,不如再让我添上几笔……”

  在这种事上他对她从来谈不上什么原则,于是夏油杰笑了笑,也盘腿坐在她跟前,任她重新提笔在他脸上涂抹。

  “对了,你刚刚是在干什么?”他又想到了刚进书房时没有获得回答的疑问。

  “在填色……”春日遥紧紧捏着他下巴不让他动弹,好似一个在调戏美女的恶棍。她郑重其事地下笔,因此回答的语调就有些漫不经心。“是学校的手工作业,美美子突发奇想要做一个金鱼灯笼,步调就比她的姊姊慢了些,小伙伴们在窗户边上大喊大叫,要找他们出去玩儿,小姑娘按捺不住也想出去,过来扒着我腿恳求我帮她搞定剩下的上色……”

  “你这个慎重度,都快要赶上你给自己戴美瞳的时候了吧?”

  夏油杰的余光往她身前的手工艺品上一瞟,眼睛鼓鼓的金鱼灯,尾巴部分做了活扣,因此还能自由摆动。但就配色而言,比起现实生活中的金鱼,反倒更像是某些游离在人们看不见角落的咒灵金鱼群。更远一点的书桌上,则摆放着一对已经是成品的黑色和白色的小狗玩偶,以及另一尊从造型和配色都看着像是特级假想咒灵·化身玉藻前的身着绚烂十二单的人偶。

  相当咒术师流的家庭作业成品。

  春日遥这个发色和瞳色实在打眼睛,有时候有些不需要太引人注目的任务场合里,她也会做一点变装。但她的眼睛非常敏感,每次戳美瞳都要相当的郑重其事,故而夏油杰有此一说。

  “我之前做任务的时候,听关西那边的同事说过他们遇见的真人真事。”春日遥换上另外一个号的笔,“一个男人在酒吧喝酒的时候遇到了一个淡蓝色长发的美女,他几杯黄汤入肚,陡然生了色心,就悄悄尾随着她走了好长一段路。美女拐了个弯,进了没什么人的公共洗手间,他偷偷地把窗户扒拉开一条缝儿,接触不良的白炽灯灯光一闪一闪,而那位身材窈窕的美女正站在镜子前,有意无意地感慨说今天好热啊,妆都花掉了。她弯下腰来就着水龙头掬水洗脸,男人却惊悚地看到,美女把自己的脸皮一把揭下开始仔仔细细地清洗,下面根本没有五官和皮肤的东西也彻底暴露出来。那根本不是个美女,而是个彻彻底底的怪物!男人吓得屁滚尿流,立刻就要从窗户边缘爬下去逃走,但一只手从身后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按照恐怖片的套路,是那个怪物瞬移到了他的身后?”下巴被控制住无法动弹,夏油杰只好用语言表示自己的确在认真地听。

  “没错,虽然她又恢复成了雪肤花貌的样子,但在男人心中,那已经是个彻底的怪物了,他拼命挣扎但动弹不得。在路灯和月光的照耀下,他更加惊恐地发现,对方的身上密布着细细的缝合线,每一块皮肤的颜色都有些细微的区别,那些人皮都是来自于不同的人!他眼前一黑,这时,那个怪物轻柔地抚摸着他的脸桀桀怪笑。往常用的材料都太薄了,很容易就坏掉。我一直想找一块顶厚的人皮,既然你这么不要脸,那你的脸就归我了……”

  夏油杰沉默一刻。

  “遥,一时竟然分辨不出你这究竟是由画皮新编的当代恐怖故事、地狱笑话还是单纯地想要骂人……”

  “是真人真事啦,说不定是因为这个世界上人类奇奇怪怪的情感和怨念而诞生的新生咒灵?不过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又没有听说过这家伙的踪迹,也许是被谁祓除了也不一定。”春日遥倾身点完最后一笔,笑眯眯地把镜子举起来,“好啦。”

  “喔。”终于恢复行动自由的夏油杰揽镜自照,镇定自若地对她的绘画艺术表达了充分的肯定,“很传神,但这究竟是乌龟戏水、老牛吃草还是祝枝山名画《小鸡啄米图》?”

  春日遥的中文水平是足够无障碍观看各类中文电影的程度,夏油杰曾经也跟着她半懂不懂地看过好几部,对这部热热闹闹的喜剧电影还有些印象。

  “有这么难以辨认么,你看这个钓线、这个斗笠和蓑衣,完全就是《独钓寒江雪》啊。”春日遥憋着笑,但目光专注,尽量让自己的神色看上去真挚一点。

  “唔嗯,画得不错但建议下次不要画了。”夏油杰赞许地点头,随即从她身旁的调色板上捏起一杆画笔,“现在,该我了。”

  出来混都是要还的,无数电影豪杰都曾在某个危急时刻语重心长地对自己的兄弟或者敌人说过这醒世箴言。春日遥认命地闭眼,夏油杰倒没有像她那样反复斟酌,在她额角略一停顿,刷刷刷轻飘飘几笔就结束了战斗,让她睁开眼睛看看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所以是画的什么小动物?不会是男生宿舍喜欢养的宠物小精灵吧?先说好无论是啮齿类哺乳动物还是蜚蠊目昆虫我看了后说不定会连做三天噩梦哦,到时候梦中拳脚相向可不要怪我……?”春日遥一边胡说八道一边睁开眼,惊异地看向额角的那枝梅花,寥寥几笔,但几朵梅花都潇洒清隽,各具神态,隐然有吉嗣拜山的风骨。

  即使以春日遥对艺术贫瘠的鉴赏水平,也能看出他画画的笔触远非自己儿童简笔画的级别能比较。

  春日遥和他做了好几年同学,倒是没听说他还有这样的艺术技能……

  “国中的时候学过一段时间。”夏油杰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但他脸上的笑意淡了下来,隐约的复杂情绪在他眼中一闪而过。

  春日遥一下子想起了在他家看到的高大的书柜、很有些年岁的老手风琴、页边打卷儿的琴谱和那些曾毁于大火但仍被他的父亲找来相似赝品重新堆叠到箱子里的奖杯和奖牌。

  在他同时作为普通人和咒术师成长的岁月里,在他寻觅到真正可以吐露真言的伙伴之前,为了保护好身为普通人的父母,为了顺应他们的期待,夏油杰亲自打造了一张完美的面具,塑造出优秀的、温和的、有多重兴趣爱好的普通好儿子的形象,而把真实的自己,把那个掌握了足以灭国级别术式的、强大到轻易能毁灭世界的自己小心地隐藏在面具后面。

  时至今日,他们恐怕都不知道、也许也并不在乎自己真正的孩子是个怎样的人。而那些积聚起来的压力和同伴生命浸染出的血色,就像是经常要吞下的、如同擦拭了呕吐物的抹布一样的咒灵那样,沉重地堆积在十几岁少年敏感纤细的神经上。

  终于有一天,在他看到偏僻的村庄里愚昧无知的村民把年幼的咒术师菜菜子和美美子绑在高高的木架子上,想要对她们施以极刑的时候,“咔擦”,不堪负重的神经终于断裂开来。

  “我究竟是在保护些什么?”

  他平静地质问自己,同时麻木地走到拿着火把站在前排的村民跟前,穿着巫祝服饰的男人色厉内荏地训斥他,你是什么人怎么到这儿来的?

  夏油杰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在辅助监督惊恐的注目下,无数只咒灵在他背后倾巢而出,目所能及之处都流淌着鲜血,耳畔回荡着人类死亡前痛苦的呻*吟与哀嚎。

  而夏油杰微笑着走到小女孩们面前,伸出沾了血的手。

  站在114个人的尸骨堆上,他做出了让自己无法回头的决定,断绝和普通人世界的最后一点联系。这个决定残酷到即使是阻止了这件事发生的春日遥,在多年以后仍觉得心有余悸。

  “啧。”春日遥忽然伸手拽住他肩膀,用力一扯,将他按在了自己的怀里。和言情剧中柔情似水的大和抚子不同,她的动作并不温柔,甚至算得上有些粗鲁,但她按在他肩背上的掌心非常稳定。

  夏油杰什么都没说,春日遥也什么都没做,但在她轻柔的呼吸和平稳有力的心跳中,因为往事而紧绷的神经忽然就在这样简单的动作里一点点松弛下来。

  “你吃饭了吗?”春日遥问。

  “还没有。”

  “我也没有,刚刚填色时弯着腰费老大劲儿了,今天并不想做饭。”

  “好,那我现在去做。”

  “冰箱里貌似没什么食材了,好吧,我的意思是,”春日遥说,“今天天气不错,我骑车带你出去逛逛。”

  说骑车就真是骑车,春日遥不知从哪里推了辆自行车出来,在驾驶任何交通工具时,她都是当仁不让地占据驾驶位。于是夏油杰只好侧坐在她的车后座上,长腿缩起来,从门前两侧栽满樱花树的鹅卵石小道上颠颠地晃过去。

  春日遥最开始看中白色二层小楼时,这条樱花小道厥功甚伟,在春天的时候书上缀满樱花,微风拂过,粉白色的花瓣就像大雪一样骤然飘零;到了夏天,这里又满目葱茏,无论是在躺椅上充当咸鱼还是慢悠悠地散步,都惬意得很。

  但因为种种原因,真等到搬进来的时候,又已经是深秋接近冬天了,两旁的樱花树变得光秃秃,最后两片叶子也在无情的北风中无情地坠落到松软泥土中。

  春日遥在认路这件事上的天赋几乎是顶级的,自行车穿过了樱花小道,穿过了人声鼎沸的居民区,七拐八拐地穿过了摩肩擦踵的市集。期间她停下来去在小摊上买了热狗,又在居民点的拐角买了炒栗子和烤红薯,最后在一条小道上坡,到了河堤上。

  橙红的夕阳把人的影子拉得老长,春日遥放慢车速,她十分无视交通规则地单手拧握自行车把手,一手捏着放烤红薯的纸袋,刚出炉的红薯又甜又糯,甜得流油的蜜从红薯心部分渗出来,她咬下一大口,烫得她斯哈斯哈地吐出白色水雾,两个人边开边吃,热腾腾的食物进入胃里,一下子让在冰冷天气中被冻得发红的额头和鼻子都暖和起来。

  “啊,时间隔了太久,连我都不太记得路了,好像是这里下堤……然后,嗯……再上一个大坡再从那里滋溜窜下去来着——”春日遥在余晖里四处张望。

  “原来我们是真的有目的地么?”夏油杰说,“之前听你的语气,我还以为只是随便出来逛逛。”

  “当然啦,我可是典型的结果导向型啊。”春日遥扭过头来,冲着他龇牙笑,相较于冬日傍晚凉薄的夕阳,她的笑容要更灿烂、温度也更高得多。“很久没有回来过的地方,想带你来看看。不过你不要考虑这么多,只要跟着我就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