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 苏乔也有朋友,他脾气很好,跟大部分人相处融洽。

  卫西从来不会想到其他方面, 也不会觉得这样有哪里不好。

  但重生之后,只要苏乔跟别人走得近,他就看那个人不爽。

  虽然他重生了,等于重新活一次,可事实上, 只是一眨眼的事而已, 人的性格不会有这么大变化。

  卫西自己也百思不得其解。

  这次也是如此。

  卫西边走, 边回忆对姓白的记忆。

  他只知道姓白的和他们同级,是另一个班的, 成绩很好,苏乔因为参加一个比赛和他认识,有段时间, 几乎天天在一起做题、讨论。

  学生的主要工作当然是学习,也干不了别的,但,总之有过关系较为密切的一段时间。

  重生后, 苏乔没有参加那个比赛,因为帮数学老师整理试卷,还是认识了姓白的,两人常常一起在数学老师那帮忙。

  后来高考、毕业,卫西没再见过、听过姓白的,也就渐渐想不起来。

  但他忘了, 现代社会,沟通交流几乎太过简单, 姓白的完全有可能一直和苏乔保持联系。

  卫西用力推开宴会厅沉重的木门,有两个人正在外面说话,被他的气势吓了一跳,震惊地朝他看。

  门往回弹起,挤出的气流扑了三个人一头。

  卫西看了看墙上的肩头和标识,朝左侧走去。

  他来这酒店次数极为有限,非常不熟悉,宴会厅这层又巨大无比,走廊过道好几处,弯弯绕绕像个迷宫。

  标识不少,但他还是找了一会,才看到“休息室”的牌子。

  门关着,但缝隙中有声音传出,大概是谁在说话,分贝极低。

  卫西走过去,准备直接进去。

  抓住把手,他眯起眼,决定还是先敲门。

  苏乔如果问起来,他就说自己过来休息一下。

  本来就是休息室,谁都可以来。

  卫西敲了一下门。

  没人应声,说话声也停了下来。

  卫西:“??”

  突如其来的安静让卫西有种微妙的感觉,他没有继续敲门,也没有走开,就站在那,盯着浅棕色的门看。

  还是很安静。

  如果不是刚才听到里面有人说话,他大概就走了。

  但偏偏听到了。

  他不了解姓白的,但以苏乔的性格,明知道外面有人,却不应声,这么久了也不出来,这都不是一个“奇怪”能形容的。

  简直惊悚。

  卫西索性靠在墙上,他倒要看看,里面的人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没钟表、手机在口袋里不想拿出来,周围人迹皆无,卫西通过心脏的跃动去揣测时间的流逝。

  半分钟、一分钟、一分半钟,里面依然毫无动静。

  并不准确,但这并不重要。

  卫西只觉得,里面的人真能忍。

  他抬头,看到旁边深棕色木牌上浮起的“休息室”三个字,决定再等上两分钟,假如里面的人还是没反应,他直接踹门。

  不过他有些疑惑,苏乔和姓白的到底处于什么考虑,不出来也不继续说话,是有什么顾虑吗?

  又一分多钟过去,门缝内传出一些声响。

  卫西轻扯嘴角。

  紧跟着,又有“咚”的一下,似乎是重物倒地,或者撞到墙等实心物体的动静,夹在在其中,还有很凌乱的呼吸。

  有人摔倒了?

  总不至于两人在里面打架吧。

  卫西嗤笑,再次握住门把手,扭头。

  屋里动静变大,从门缝里挤出来,有些变形。

  卫西听到压抑的喘息。

  紧跟着,喘息越来越大,越来越明显,伴随着闷哼轻呼,像是有人被压制住,而发出似是而非的求救。

  可这绝不会是真的求救。

  视线无声下移,落在和门同款浅棕色的把手上。

  屋里依然很“热闹”,还在原本单独的喘息中加入了另一个人的。

  两重呼吸带着再清晰不过的欲念,交织混杂成一张巨大黑暗的网,无声无息地笼罩在卫西身上。

  双眼失去光线,变得漆黑,卫西整个人连同灵魂一起被裹在厚重的泥沼之中。

  呼吸仿佛停止,卫西觉得自己什么感觉都没了。

  有个声音在耳边叹气,问他为什么要过来。

  另一侧则是另一个截然不同的声音,非常冷酷地说,快点踹门,抓他们一个正着。

  这个念头像冬天里挤进暖气房的冷风,吹得卫西打了个激灵。

  所有感觉回溯,他一下子清醒过来。

  房间里的动静还在继续,隔着一扇门,卫西也能听出其中的激烈。

  他用力抓紧手里的把手,狠狠往下一压。

  咔擦,弹簧被挡回去,门锁纹丝未动。

  门锁了。

  戾气和火气在胸膛里四下乱窜,冲击着他的神经和思维。

  卫西觉得自己非常理智,这个时候竟然还没有踹门,而是重重敲了两下。

  骨肉叩击木门的声响回荡在空旷的走廊里,有种令人窒息的沉闷。

  屋里已经再次恢复宁静,卫西听不到半点动静,但他没有停下来。

  咚咚咚。

  卫西的脸彻底沉到底,他觉得自己在浪费时间,于是决定放弃这种“君子”行径,直接踹门进去。

  反正他原本也不是什么君子,不稀罕这种所谓的“面子”。

  卫西顾不上研究踹门的距离,后退两步,抬起右脚。

  只要一脚上去,门或许不会开,但里面的人会出来,到时候,他要问清楚。

  “问清楚什么?”先前消失的声音再次出现,这样问他。

  当然是问清楚……

  脑袋嗡地一下,卫西自动过滤了后半句。

  想到里面可能发生的事,他脑袋直抽抽,半点也不想提及。

  而苏乔根本不会回答他。

  以他们如今的关系,苏乔没有解答他疑问的必要。

  无论软硬兼施,他逼迫不了半点。

  卫西第一次发现自己竟然产生畏缩的情绪。

  他重新站稳,盯着门看。

  好一会,他转过身,面向来时的过道。

  或许,他需要冷静一下。

  身后传来嘎吱声,一股气流卷过来。

  这是在半密封空间里开门的常有现象,气流带着冷气的凉,从卫西裤腿下钻进去,小蛇一般沿着双腿、身躯,一下子蹿上脑门。

  别动。

  卫西莫名听到自己这样说。

  但他的本能反应远比他的理智要快,下一秒已经飞快扭头。

  门里的人一直看着他,对上视线后,对方抖了一下。

  卫西盯着他,双眼眨也不眨,浅棕色的瞳孔中倒映着那个人的身影,清晰又明了。

  对方被他看得直冒冷汗,不得不先出声:“卫……卫少爷。”

  并不是苏乔。

  虽然年轻,但明显比他们大上好几岁,也不可能是姓白的。

  只要用脑子想一想,就知道不可能是苏乔。

  而他竟会产生这么疯狂的联想。

  卫西感到巨大的荒谬。

  他脸上渐渐浮出笑意,但眼神又有种说不出的冷酷,让衣衫不整的男子膝盖发软,觉得自己可能完蛋了:“卫少爷,我……”

  但卫西并没有听他说完,更没追问他的身份和其他情况,而是转过身,直接走了。

  他目瞪口呆,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卫西返回宴会厅,重新进入熙攘的人群,他发现自己的衣服汗湿了许多,肚子也很饿。

  找了个没什么人的位置,拿了块面包,配着可乐,边啃,边四处打量。

  卫至承应酬完别人找过来,问:“刚才去哪了?”

  卫西:“里面闷,出去透气。”

  卫至承:“刚来就觉得闷了?你还要在这里待两小时。”

  卫西:“他回来了吗?”

  卫至承知道他指谁,点头:“你离开后几分钟就回来了,跟我一起喝了杯酒又走了。”

  卫西顿住:“他喝酒?”

  卫至承:“是啊,小苏酒量似乎挺好,不过以前没见他喝过。”

  别说卫至承,自从重生,连卫西也几乎没见苏乔喝过酒。

  今天是为什么,又喝酒?

  卫西把喝光的可乐罐扔进垃圾桶。

  卫至承打量侄子一眼:“心情不好吗你?在气什么?”

  卫西:“没有。”

  卫至承:“那你板着脸。”

  卫西:“无聊。”

  这种场合,去多了的确会觉得无聊。

  但卫西心里并不是真的这样觉得,他也没有生气,而是有种难以形容的暴躁。

  在休息室外听到的动静像鬼片里的鬼一样,时不时蹦到眼前,给他一个措手不及。

  明明知道和苏乔无关,卫西也明确知道当时的揣测非常可笑,休息室里的人是谁,跟他、跟苏乔毫不相关,可就是会冷不丁想起来。

  卫西对这种不受控又毫无来由的感觉非常陌生,又因为这种陌生而更加烦躁。

  宴会持续了整整一个下午,结束时已经快八点了。

  大家各自道别,宴会厅的人渐渐少了起来,保洁团队入场做清理工作。

  外公过来查看最后的情况,发现苏乔不在,觉得有些奇怪。

  这个孩子如果要走,一定会告诉他一声的。

  他掏出手机,拨通苏乔的电话。

  那边响了好一阵,没人接,外公不由担心,挂掉后等了片刻,再次打过去。

  这回也响了好久,但最后关头被人接起来,说:“喂。”

  外公:“乔乔,你在哪里?”

  那边:“你好,我是苏乔的同学,他喝多了,现在不方便接电话。”

  外公一愣,忙问:“你好,我是乔乔的外公,你们现在在哪里?我过去接他。”

  那边说他们在酒店大堂,他正打算叫车。

  外公请他稍等片刻,对方爽快地答应了。

  外公带着自己的助理赶到一楼,看到苏乔趴在单人沙发的扶手上,似乎在休息,旁边坐着个和他差不多年龄的男孩,正在轻声打电话。

  视线扫过来,看到外公,他对手机说了两句话,挂掉电话起身,主动打招呼:“岑老先生您好,刚才苏乔的电话是我接的,我姓白,白秦,‘秦朝’的‘秦’,是苏乔的高中校友。”

  外公过去跟他握了握手,简单寒暄,询问苏乔的情况。

  白秦说苏乔喝了点酒,有点醉,他原本打算叫车把人送回家,但不知道苏乔家的地址,正准备找高中同学问问,外公就打了电话过来。

  外公:“把乔乔交给我,麻烦你了,白同学。”

  白秦笑道:“岑老先生太客气了,应该的,我和苏乔很久没见,今天见面,很高兴。”

  外公和他客套几句,白秦就告别,先走了。

  苏乔现在的样子,也不方便回家去,外公让人把苏乔送到楼上房间,自己给苏乔的爸妈打电话,说明情况,请他们不用担心。

  苏乔已经睡着了,很安静,外公第一次听说这孩子喝酒,竟然还喝醉了,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但外公看到过醉酒之人不小心窒息出事的新闻,他觉得不放心,把孩子交给别人照看也不合适,想了想,拨了自己外孙的电话。

  卫西就在酒店楼上另一个房间,几分钟就赶了过来,听了外公的叮嘱,他点头,示意自己明白。

  “一定要注意点,夜里别睡太死。”外公说,“有事打电话给我。”

  卫西:“知道了外公,这么晚,您快回家睡觉。”

  外公带着人离开,卫西关掉书桌上的台灯,借着窗帘缝隙透进的光,在床头上坐下。

  苏乔睡觉很乖巧,不动也不胡乱翻滚,哪怕喝醉了也是如此,连呼吸声都很难听清。

  五月初的气候,不冷不热,房间没有开空调,卫西穿着短袖T恤,丝毫不觉得热,却觉得身上在慢慢出汗。

  休息室发生的事还堵在他脑子里,尽管那跟苏乔毫无关系,可他依然克制不住地回想某个时刻的感觉。

  他觉得自己很慌张、很凌乱,面对睡着的苏乔却又什么都不能问、不能说。

  这让他心里的暴躁感越发强烈。

  到底为什么会这样?

  卫西很困惑,他想看清苏乔的模样和五官,或许能让他能安定下来。

  他探着脑袋,去看苏乔的脸。

  可光线实在太暗,他的身体越来越低。

  很快,他闻到淡淡酒味。

  卫西想到苏乔喝酒的样子,轻轻皱眉。

  或许是他的动作将床垫压下去很多,苏乔有些不舒服地哼唧了一声,随后翻过身去,直接留给他一个后脑勺。

  卫西:“……”

  他跳下床,绕到床的另一侧,在苏乔脑袋旁边蹲下来。

  他们之间,极少有这样的“接触”,卫西觉得很新鲜,索性把下巴搁在床头,额头几乎要碰到苏乔的额头。

  两人离得极近,这样的亲密让卫西觉得很满意。

  他伸出手,意图触碰苏乔的后脑勺。

  这时,苏乔极轻地开口,说了两个字。

  嘟嘟嚷嚷,卫西没听清。

  但紧跟着,苏乔又说了两个字。

  这次,卫西听得一清二楚。

  苏乔说得是——

  “白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