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个周末过去, 周一上午,苏乔照例参加课题组。

  中午,大家一起在食堂吃午饭, 苏乔和方宁还有些细节没确认,吃完后又买了两罐可乐,边喝边讨论。

  结束的时候,两人商量,周末再碰个头, 确认一下最后的方案。

  离开食堂时, 苏乔想起一件事, 随口问道:“对了,你认识徐非吗?”

  方宁不解:“是谁?”

  苏乔:“跟我同个专业, 我的舍友。”

  方宁摇头,示意不认识。

  苏乔有些懵逼,那天徐非说话的语气, 应该是认识,至少知道方宁的。

  不过,别人已经给了答案,他好奇归好奇, 也不会再追问下去。

  下午满课,大家中午通常会回宿舍休息一下,苏乔路过超市,进去买干脆面。

  那玩意很小一包,两口就能吃完,有好几种口味, 又脆又香,他们宿舍都很喜欢。

  买了二十包, 提着走出超市,手机震动,他拿出来,发现是课题组的人,于是接起来。

  对方是大二的,喊他名字,而后问:“学弟你下午……有空吗?”

  苏乔:“下午上课,会上到很晚。”

  对方说:“那晚上……晚上你有空闲时间吗?”

  苏乔:“有什么事吗?”

  “呃,是,是有件事。”对方解释了两句,语速很慢,似乎很不好意思,“我想问你借用几天,是不是太麻烦你了?”

  苏乔想了想:“我晚上有时间,怎么拿给你?”

  对方松了口气,约好时间地点。

  下午放学后,苏乔到徐时的餐厅去了一趟,帮忙参考了一些新的促销方案,回学校的时候已经快八点,他回宿舍,拿上学长需要的东西下楼。

  学长要借的是一套英文原版书籍,还是两年前,外公出国买回来送给他的,他非常喜欢,上大学时就直接带了过来。

  他们那个课题组常常在群里聊天,他提起过这套书,还借过给另外两位组员,所以这个学长打电话来借,他丝毫没有觉得奇怪。

  学长约的是八点半,八点二十五左右,学长出现在苏乔的宿舍楼下,一边道谢一边接过苏乔手里的东西:“太谢谢你了,一个星期就还你。”

  苏乔:“不客气。”说完要走。

  学长忙道:“你现在忙不忙?我请你吃点东西,当作谢礼。”

  苏乔:“不用了。”

  学长:“其实,也不只是因为书……上次杨沿学长的事,我觉得自己做错了,让你很尴尬,所以想跟你道个歉。”

  他指的,大概是杨沿点外卖那次,他第一个开口跟杨沿搭腔,还主动拆包装的事。

  不过苏乔根本不在意,大家只是一个学校,通过一个课题小组相识,他的立场和态度只代表他自己,别人没义务非要跟他站在一起:“真的不用。”

  学长:“可,可是我真的觉得很不好意思啊……你还借书给我,你不肯吃我的请客的东西,就是不原谅我了。”

  苏乔:“……”

  哪里有这么严重,这在他心里真的就是很小的一件事,过去就过去了。

  不过也不想看到别人委委屈屈,于是只得道:“这次就算了,以后有机会再让你请。”

  学长:“通常这样说,就遥遥无期了。”

  苏乔有些无奈。

  他很显然地不想承这个情,学长大概也觉得再说下去不太合适,只能退而求其次,说:“既然这样,那就只好下次,下次一定不能跟我客气了。”

  苏乔点头,道别后往回走。

  后面一周,学长又找过苏乔几次,两次是在课题组开会的时候,一次是来找苏乔还书。

  也又提过请苏乔吃饭,苏乔不答应,他也没多作纠缠。

  这是同学之间很寻常的接触交流,两人关系也比之前好了一些。

  又一个周六,苏乔又一次在宿舍楼下见到卫西,后者还像先前那样,和他一起去食堂吃早饭。

  苏乔知道自己阻止不了他,但他好奇,卫西怎么知道他下楼的时间,以至于每次都能准确守在外面。

  卫西仿佛他肚子里的蛔虫,自己就回答起来:“你的作息很规律,特别是一日三餐,除非有特殊情况,你不会不吃饭。”

  苏乔夹小馒头吃,没作声。

  卫西今天依然吃生煎包,一口一个:“你的胃没事吧?”

  苏乔莫名其妙。

  “你以前胃不好。”卫西观察他的面色,“有没有做过检查?”

  苏乔微怔。

  前世,大概从高三起,他的胃大概就有点毛病,但只是偶尔发作,他一直以为是学习压力过大导致,便没怎么在意。

  大三开始,胃不舒服的频率越来越大,常常一整天吃不下东西,夜里也睡不好,有次在餐厅时晕过去,送进医院,才发现。

  当时的他,对卫西的感情日益膨胀,到了难以抑制的程度;另一方面,他计划毕业后接手“苏食”,要学要做的非常多,饮食极不规律,得知这个毛病的时候,半点也不觉得奇怪。

  医生叮嘱他好生保养,他嘴里答应,其实并没有真正放在心上。

  他也从没告诉过其他人。

  “是我猜的。”

  苏乔很喜欢吃辣,但有段时间,他不碰辣的和太过刺激性的东西,平时离不开酒店的人也改喝了饮料。

  只不过这种情况只持续了很短的几天,短到卫西来不及反应,苏乔已经恢复如常。

  他看着苏乔又困惑又不解的眼神,叹了口气,苏乔大概是觉得,他从来不关心他,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一无所知。

  可其实,虽然他当时察觉了一些异样,却并没有深入去想,要不是重生后,某一次苏乔陪外公吃饭时点了很辣的拌藕片,他也不会忽然意识到当时的问题。

  说到底,他不是不关心苏乔,可真正说关心,他也没那么多。

  关心了,又没完全关心。

  “你当时,为什么不告诉我?”

  苏乔不说话,她碗里的面还剩最后几口,他低着头捞面。

  卫西不是会被这种态度吓退的人,他等了片刻,等苏乔把面全部吃光,他再次问道:“告诉我。”

  苏乔:“现在说这个有什么意义?”

  卫西:“有。”

  都已经快形同陌路了,说不说又能如何?

  但苏乔没把这句话说出来:“因为我不想让你知道。”

  卫西追问:“理由。”

  苏乔:“以我们那时候的关系,我如果故意让你知道,你大概会觉得,我现在生病,是在博取你的同情。”

  卫西呆了一下。

  这个理由听上去很可笑,就连苏乔说的时候,也觉得矫情,不久一点小事,根本不值得牵扯这么多有的没的。

  可了解内情的卫西完全笑不出来。

  那时候,他们刚刚有过第一次肌肤之亲,而发生的起因,是他们两人都喝了酒,没到昏睡的地步,还保有一些理智和足够的力气,先是莫名其妙地亲了,然后又滚到了一起。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外公正好过来看两个孩子,看到卫西衣衫不整地从苏乔房间出来,脖子和脸上都有痕迹,当场震惊地无以复加。

  后来,苏乔承认,他是故意的。

  当时,因为外公,卫西答应“好好和苏乔在一起”“彼此负责 ”,但转身,他对苏乔说,他是为了外公才会应付他,以后,不要“试图用什么招数博取我的好感”,因为“我们就只是做戏”而已。

  要怎么解释,他知道原委后,觉得被最信任的人设计,是真的非常非常生气,如果愤怒可以有形,大概能当场把房子炸了。

  他的性格,平时好好说话也不怎么好听,何况被愤怒情绪占据理智之后,说出的话,必然会非常非常难听。

  可,说出去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无论如何都收不回来。

  卫西也不想替自己辩解:“我那个时候生你气,才会说那些话,可我心里并不是真的那样想。”

  苏乔点头。

  卫西:“为什么点头?”

  苏乔:“我知道你那时候并不是真的讨厌我。”

  他们认识很久,又在一起生活多年,要说没有感情,也是不现实的。

  正因为这样,他用那样的事来设计卫西,也就显得格外不可谅解。

  卫西有些吃惊,因为他看得出来,苏乔说些话,是真诚的。

  并非故作轻松,想要在他面前争取面子,而是真正觉得“一切都过去了”。

  否则在揭开从前的伤口时,不会这样云淡风轻。

  那时受的伤害是真的,现在不在意,也是真的。

  食堂不断有学生进进出出,到处是说笑和吃东西的声音。

  悬挂于顶的电视机在播晨间新闻,画面上是某条新贯通的高铁线路,负责人接受采访,喜气洋洋。

  一切都很有生气的样子。

  苏乔吃完自己面前所有食物,背上书包起身。

  “苏乔。”在他离开座位之前,卫西下意识喊他,“我现在有点糊涂,晚上再去找你。”

  苏乔听到了,但没有回应,连个停顿也没有,直接离开。

  卫西也想走,低头,看见打包盒里最后一只煎包,又把筷子拿了起来。

  他吃煎包喜欢蘸醋,而苏乔喜欢蘸辣油。

  就好像,苏乔病了不会主动告诉他,而他,哪怕被磕破了一块皮,转个身就能痊愈,他也要大喊大叫,试图在苏乔跟前卖惨。

  这大概是他们之间的很大不同:

  苏乔有底线;而他,没有。

  所以无论过去如何,他都不会放弃现在。

  卫西吃完最后一口煎包,强行摒除脑海里所有模糊不清的东西,也起身离开。

  这一天,卫西并没有再出现,苏乔忙着学习和其他事,恨不得自己有三头六臂。

  晚上和徐时兄弟一起吃完饭,回学校路上,他接到学长的电话。

  前一天他们开会,学长说书看完了,要还给他,现在大概就是为了这个。

  他接起来,刚说了一个“喂”字,学长颤颤巍巍的声音在那头响起:“苏,苏乔,我遇到点麻烦……现在走不了路,能不能麻烦你……帮个忙……”

  苏乔皱眉,问:“你在哪里?”

  学长说:“在……学校外面的梧桐道……”

  苏乔抬头,一眼看到几步之外的梧桐路,那地方晚上很黑,春天里还有虫子,很少有人过去。

  他加快脚步:“我马上过来。”

  学长:“谢,谢谢你……”

  苏乔挂断电话,很快到了梧桐道外,正准备一鼓作气跑进去,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再次拨通学长的号码。

  那边很快接通:“苏乔,你,你到了吗……”

  “快了。”苏乔说,“你出什么事了?需不需要报警?”

  学长喊:“千万不能报警,你,你自己过来……”

  苏乔沉默了一下:“我找朋友跟我一起,你如果不是很紧急的话,就再等等。”

  学长:“苏乔,你……”

  电话那头传来咚一声闷响。

  同时,手机被挂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