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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结界术的学习越来越深奥,进度也越来越慢,还有大量需要背诵和默写的内容,圆每天的学习时间都有一小半要神游天外的摸鱼,羂索也不生气,布置下任务就又去干自己的事情。

  到新年的时候,里梅又来了,这次她带来了新活动,打麻将。

  圆很快就学会了,虽然菜的抠脚,经常连输几次就筹码一根不剩,但是从来不生气,还乐呵呵的继续,甚至找来了纸裁开,让其他三人给她贴纸条。

  里梅嫌弃的后撤了一点,漏瑚到是兴致勃勃的拿了一堆纸条:“那我就先预备着了。”

  麻将打了半天,羂索就得吃饭去了,她去做饭,留下三个人大眼瞪小眼,里梅并不想跟这个她眼里早晚要做“二五仔”的家伙多来往,坐到窗户边发呆去了,漏瑚遗憾的收起了剩余不多的筹码和纸条,又去百无聊赖的看电视。还得叹一句:“仁医还没看完就出去工作了呀。”

  圆立马打开了家里的录像机:“我给你录像了!”漏瑚拿着遥控器换了信号源,还真是从他走的时候开始录的。

  乖孩子,他拍了拍圆的脑壳:“下次出去带你一起。”

  窗边的里梅回过头看了一眼,走进厨房并且关上了门:“她就是这么把你们收买的?”

  这话可不好听,羂索说:“怎么能叫收买呢?”

  里梅没说话,只看着她。羂索叹了口气:“别总是这么大敌意,如果有异常,我会比你都积极的解决。”

  油盐不进,很显然,羂索和漏瑚都对她放松了就警惕,里梅重新打开了厨房的门,回到了窗户边上的位置。

  在家打了两天麻将,圆的技术提高了不少,好歹勉强学会了看场上的牌来确定自己什么该打什么不该打,胡的次数少之又少,但是没那么频繁的点炮了。

  之后里梅再次不见了,而漏瑚也要继续出去工作,羂索打破了他们的约定:“圆有自己要做的事情,你做你的,我来照顾她。”她把漏瑚就这么轰走了。

  而她要做的事情就是誊写地图,1:200的地图,已经相当详细了,要从电脑上一点一点打印然后拓印到更大的纸张上面,拼接,并且在特定地点标注结界交汇点或者其他特殊标记。

  圆都不知道整个国家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结界,其中大部分已经废弃了,但是毕竟底子还在,她的好阿姨才不会浪费这些好东西。

  她埋头苦干,差点以咒灵之身累死,指使着咒灵几乎把可回收垃圾站翻遍了的夏油杰也终于在累死之前得到了一些有用的东西,是从埼玉县某家搬走的人家那里收拾出来的东西,被新房主卖了出去。好在他们才搬来新房子,收拾了卖掉这些废纸也不久,还没彻底被销毁。

  在这些东西上面,他看到了微弱的残秽,以及熟悉的字体。曾经三年的报告,几乎都是这个字体写的。至今还有不少同款字迹的报告留存在东京咒高的档案馆里。

  这大概率是字迹练习,上面的内容基本都是抄写经书、古籍以及现行的中学教材。学的像模像样的,夏油杰几乎把手里的几张纸撕破,他冷静了下来,又把纸抚平,和剩下的一厚沓“证据”放在一起,一股脑的收拾好塞进了咒灵的嘴里。

  稍微顺了顺气,他开始考虑到底是谁这么处心积虑的要扮演“鸟越圆”,这么用心,连字迹都力图一模一样,到底想要做什么?把自己藏得也很好,追查了这么久也才这一点点的线索。而且还跟一个未登记的特级在一起。是为了出去打着一级诅咒师的幌子招摇撞骗?那也不至于细心到这样的程度,再或者就是想要诈骗夜蛾、硝子和五条悟?因为他们也都认得圆的字迹。骗不到他是一定的,因为他亲眼看到那孩子死掉了。

  回到盘星教,再把那一大堆的纸张拿出来,部分纸张写字还有些生涩的感觉,但是笔画的细微处都很有棱角,是圆后来写字越来越快,汉字也会带着一点连笔的书写习惯,这是跟刚入学的时候那种更规整且圆润一些的字迹不太一样的样子。

  所以这家伙学的就是圆后来的字迹,她总得有个参照物,比如说,她写的那写报告。然而东京周高并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去,也不是去了就能进入档案室,档案室那里有额外的帐挡着,做过记录的特定人员才进得去,所以,是谁带了出来呢?

  他的调查陷入了一点小困难,如果他还在那边留着,自然一问就知道嫌疑人是谁,但是现在他仿佛只能求助别人了。在两个在校学生叛逃后一年半,五条悟毕业的时候,夜蛾才终于能够升任校长,刚毕业的五条悟一毕业就成了高专的老师,他们俩都成了管理层,没道理不改规矩,各方面或许都要收紧,所以不应该是这一年多以来的事情,应该是他们离开高专到他们升职之前的一年半之间的事情。

  但是也不能完全肯定,说到底还是要问知情人。如果问的话,圆的死讯就瞒不住了。

  夏油杰看着眼前熟悉的字迹,伸手轻轻抚摸了一遍,他几乎以为这就是圆写的东西了。那孩子并不想要任何人难过,把她的死讯瞒着,一定也是她乐意做的事情。就像她在八王子见到了五条悟却没出面一样,留着一丝丝的希望总比把话说死了,把事做绝了强一些。

  可是现在情况不允许了,这家伙不知道要做什么,她藏在暗处,还跟一个不知道什么玩意儿的人形特级咒灵在一起,如果真的打算近期做点什么,冒充圆的身份去做什么事,圆一定要气死了。

  他从咒灵里掏出了圆曾经的手机,每个月他都拿出来充充电的,也会定时交话费,所以开机很顺利,随后就被未读短信和语音信箱的提示数量吓到了。最近的一条还是几天前发的,硝子给她发了祝贺新年的短信,还絮絮叨叨抱怨了一下毕业了工作量加大了之类的事情。

  眼眶瞬间就红了,他合上手机,又握着这个翻盖手机深吸了几口气,想要拨通五条悟的电话。但是在按下通话键之前,他又犹豫了。会不会还有人监视着这个手机号码呢?毕竟一直没停机。他自己曾经的手机号早都丢开不用了。

  于是五条悟某次出完任务之后,在层叠的枯树枝子后面又看到了一个咒灵,熟悉的要命。黏糊糊的趴在一棵树上,上面长满了各种蘑菇。

  他掏出手机,给还在山下的伊地知打了个电话:“你回去吧,我要散散步。”

  “哎?回去有事啊,今天下午要开会!”伊地知人都麻了,这不是要害他嘛,带不回去的话,会被一群人指着头骂啊!

  五条悟一边往那边走,一边留下一句:“我自己回去比你开车快多了,担心你自己迟到吧,再见。”然后挂掉了电话。

  那家伙把他引到了林子深处,随后消失了,夏油杰双手揣在袖子了,身上还穿着袈裟,五条悟皱起了眉:“你出家了?”

  “没有,只是一份工作而已。”他看着眼前的好友,在嘴边的话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出来。他下一句一定要问圆的下落的,他又该如何回答呢?

  果然,他问了:“你在这,圆呢?”

  心脏都几乎缩了起来。他难过,痛苦,且愧疚。临走那天下午,五条悟那样郑重其事的将圆交给了他;硝子在几天前都还在十分熟捻的跟圆发短信抱怨她的心事。

  他把手从袖子里拿了出来,手里是一卷纸:“你看一下这个。”

  不明所以的五条悟走过去,看着上面的东西:“你自己出家就算了,还要让圆抄写佛经?还是说——要出家的是她?你来跟我商量怎么办?”

  “她死了,这不是她写的。”夏油杰都不知道自己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说出了这句话,只觉得说完之后脑袋都在嗡嗡作响,他看到五条悟拉下了墨镜,挑起眉毛:“啊?胡诌什么呢,这肯定是她写得东西啊。”

  他伸出手,握住了五条悟的右手:“她07年的平安夜那天就死了,我亲眼看到的,现在葬在鸟越神社,就在广滨家的旁边,名字刻在广滨家的墓碑后面了。在去年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个家伙,是假的。”

  五条悟的手到底没被他按住,那一卷纸被撒的满天都是,五条悟面无表情的直接关了无下限术式,随后就是一顿揍:“你再胡说,我一定把你的头拧下来——”他一拳就打到了夏油杰的腹部,对方没躲开的行为让他更加愤怒和恐惧:“你说话啊!”接着又是一拳,狠狠地砸在了夏油杰的左脸上,他依旧没躲开。

  挨了两拳,夏油杰靠在树上暂时没空说话了,身体逐渐发软,他顺着树干滑坐在地上,忍了三年的眼泪滴落了下来:“是真的....我想要一直瞒着的,她自己肯定也愿意这样做。但是现在有人在冒充她,我需要查一下是谁,那家伙肯定是拿得到圆写的那些报告的人。”

  来袭击过两次的那个咒灵就在他手里,可是因为调伏后就会刷新,什么都不知道,但是肯定不是无缘无故来袭击的,于是这个还在假冒圆的家伙大概率就是那个指使咒灵来袭击的凶手,毕竟她身边现在都还有一只特级不是吗?

  他尽可能的转移注意力,继续去推测这件事,继续把注意力放在复仇上,可是脑海里还是在翻滚圆死前的样子。她还带着笑,眼神里满是对他的信任,随后就是“咔嚓”一声,以及忽然熄灭的镜火。

  手心里都仿佛在变凉,越来越凉,直到失去人类应有的温度,变成了一个无法挽回的死尸。

  呆滞过后,五条悟蹲了下来,按着他的肩膀:“怎么会呢,我们是最强的,她自己也很强,不可能的啊。你亲眼——真的亲眼看到了吗?或许是她讨厌你,吓唬你的。”

  再次见到好友的影响比他想的要大,那句“我们是最强的”更是戳了夏油杰的心窝子。那样的情况,只有五条悟能够救她,夏油杰自己午夜梦回都恨不得圆一直跟在五条悟身边才好。

  他早就跟不上五条悟的脚步了,他早就不是最强之一了。最强,只有五条悟。

  他都没想过这辈子会有这么难堪的一天。他哭的话都说不好了,把独自压抑了三年的情感全部都宣泄了出来。

  他都这样了,都没法不信了。就算是开玩笑,他也演的太真了。如果只是为了看他五条悟的丑态,那夏油杰这个样子也算陪到位了,就算被骗他也心甘情愿了。

  所以,他怀着最后一丝期待,掏出手帕给夏油杰擦脸,叫他擤鼻涕,收拾的差不多干净了之后,他问:“能说话了吗?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