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哑的哀鸣声响起,长久未发出属于人类声音的声带被重新使用,曾经名为高桥健史的男人开始讲述他的故事。

  “我是被大学的教授弄到这里来的,我曾经把他当成恩师,但我发现他在参与一些不好的研究,我想要劝他回头。”

  松田阵平敏锐地发现高桥健史提到他的教授时心情并不平静,他的眼中带着浓烈的恨。

  “你的教授是针崎则彦?”亚久从旁插话,语气中不见惊讶。

  松田阵平了然,针崎则彦就是之前那起野兽杀人案的受害者,就他们来时在路上看到的资料来说,身份也确实是大学教授。

  高桥健史的情绪肉眼可见地开始不稳定,松田阵平有些担心他会就这样发狂冲出去,虽说他的经历确实令人同情,但他作为警察也要为地上无辜群众的生命安全负责。

  不过高桥健史愤怒归愤怒,却没有闯出去的想法。他稍微稳定了自己的情绪,回答了亚久的问题。

  “没错,就是那个男人!那个男人!他大概已经在这条路上走了很久,为了保身而选择舍弃我这件事我不恨他。”

  “可是我的妻子!我的女儿!她们又有什么错呢!”

  高桥健史那人类手掌大小的浑浊眼睛里留下了泪水。

  松田阵平试着安抚他,余光瞥到了亚久若有所思的神情,不知道为什么,仅仅是这样他就感到松了一口气。

  也许是因为每次巫师露出那种表情时就代表事情还有转机吧。同窗的半年、分别在不同的地方工作的两年,以及现在、每天都能在东京各处看见他处理事件的身影,松田阵平已经无数次见到这样的表情了,他所需要做的只是一如既往地相信巫师的判断。

  亚久接下来的话果然印证了他的猜想。

  “很抱歉听到夫人的事情,不过我想你的女儿大概没有死哦。”

  高桥健史的第一反应是不可能。

  “连那个家都已经烧成废墟了,我在那个废墟里找到了那孩子那天穿的外套碎片和皮鞋的残骸,你现在却告诉我里映还活着?”

  “要是那孩子再听话一点,好好听我的话到朋友家去,也不会就那么.....呜啊......”

  亚久鼻子一皱,似乎是在为语言的真实性被怀疑了而不高兴,他干脆说道:“虽然现在没办法让你和她见面,但是通个电话还是没问题的。”

  【二阶堂亚久:提亚,帮我查一下仓地先生的电话。】

  【阿库提亚·D·卡洛斯:已经发到你手机上了。】

  亚久真的拿起手机就开始拨号,动作半分不拖泥带水,干脆到把仍然在悲痛之中的高桥健史都震住了。

  他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是不是哪里出了差错,但同时心底又忍不住升起了一丝希望,于是眼巴巴地盯着那只暂时还没被接通的手机。

  事情进展到这一步,松田阵平已经完全看不懂了,但不妨碍他为高桥健史感到开心,因为亚久不会在这种事情上说谎,所以高桥里映一定还活着。

  而他也终于不用再担心高桥健史的情绪像进入了活跃期的火山那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爆发了,于是他开始思考自己哪一步没跟上亚久的思路。

  如果伊达航也在现场就会发现亚久拨通的是仓地寿郎,也就是野兽杀人案现场的第一发现人的电话。不过那时他到达针崎则彦的住宅后就直接和亚久进入案发现场了,针对仓地寿郎的询问工作是由搜查一科的新人高木涉完成的。再之后,那个案子被草率地归类为流窜的野兽所为被移交其他科,亚久又判断那个案子和魔法侧有关,伊达航也就没有继续跟进。

  不过即使他在这里大概也没办法知道在此基础上亚久的脑袋里又进行了一番怎样的思考才得出了高桥里映没有死的结论吧。

  电话被接通了,被外放出来的首先是男人唯唯诺诺的声音。

  “喂,请问是哪位?”

  亚久对高桥健史比了个别急的手势,对着电话那头答应道:“晚上好,仓地先生。我是二阶堂亚久,搜查一科的警察,我想你应该还有印象才对。”

  “喂。”松田阵平出声提醒了亚久,他不确定亚久在这里暴露真名算不算一个好的选择,尽管亚久自己半分犹豫都没有就自报家门了。

  亚久冲他摇了摇头,示意没关系,才将注意力再次挪回电话上。

  电话那边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男人慌慌张张从床上起身,他急忙说道:“您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当然记得您了。那么您这么晚找我有什么事吗,二阶堂警官?”

  “那我就开门见山的说了,能不能请你让高桥里映小朋友接电话呢?”

  “......不好意思,我没有听懂您的意思。”

  仓地寿郎迟疑了一瞬,才后知后觉的开始找补,但因为亚久开了公放,松田阵平和高桥健史的注意力也全都放在了他们的对话上,自然没有错过这可疑的停顿。

  高桥健史眼里的光要比之前更明显了一些,因为这代表他女儿还活着的可能性又增加了一些。

  “也是,新一也说这种情况要先把现状解释清楚。你这段时间没有再去拘留所了对吧?我有听同事们提到你,说是大概有两个月没有见你出现在警署了。”

  “那、那只是因为我最近找到了新的打工地点,目前生活还算过得去。”

  亚久没有在意仓地寿郎的反驳,只是顺着他的话提出了下一个疑点。

  “那就当是你说的那样,我们来谈谈昨天经由你报警的那个案子吧。你说你是去那里踩点的,如果真如你所说,你已经找到了一份能够负担现在生活的工作,那又为什么要再次进行偷盗的事前准备?”

  “而且据我所知,针崎教授的住宅位于东京的富人区,安保水平很高,距离你的出租屋也非常远,并不方便你作案,也不在你平时作案的范围内。”

  “......”

  “除此之外,昨天晚上我们见面的时候你的衣袖上还沾有车站前新开的甜品店的糕点渣。以及虽然仍然穿着以前的旧衣服,但比起之前看上去有些邋遢的形象要整洁了不少,衣服也洗的很干净。还要我继续说吗?”

  电话那边的男人长长的叹了口气,几乎算是承认了亚久说的话,但还是坚持地问道:“二阶堂警官,我可以相信你不会伤害那孩子的吧?”

  “当然,我可是警察。”

  接听电话的换成了年幼的女孩子。

  “警察叔叔找里映有什么事吗?”

  亚久把手机往高桥健史的方向递了递,考虑到他现在的爪子不一定能在不弄坏的情况下捏住小巧的手机,亚久选择自己拿着。

  但高桥健史往后退了几步,以巨大的身躯做出的动作显眼无比。

  亚久:你退半步的动作认真的吗???

  “警察叔叔?”

  亚久算是拿这对父女俩没办法,但又不能一直晾着小朋友,一打算告诉她她的父亲还没有死高桥健史就在旁边疯狂摇头,只能把高桥健史交给松田阵平,自己到旁边去绞尽脑汁找借口把小朋友糊弄过去。

  “里映还活着,我的女儿、她真的还活着。可是我现在这样,已经没有办法回到她身边了......”

  “不试试怎么知道。”

  松田阵平决定不纠结了,都当上巫师了还要考虑一般人是怎么想的、怎么做的、能做到什么程度也太麻烦了。

  他现在站在这里了,碰到了需要帮助的人,虽然暂时还没有头绪要怎么做才好,但他们都还活着,还有时间可以一个可能性一个可能性的验证,那就没问题了。

  最重要的是他想要帮助面前这个人。

  “而且即使是你变成这样了,你的女儿肯定也还是想要再次见到你的吧?对自己的女儿倒是有点信心啊。”

  “松田说得对。虽然你这人类的部分和咒灵的部分已经完全融合在一起了,不知道要做到什么程度才能分开,不过先试试嘛,试试总不会亏的。”

  亚久挂断电话回来了。

  “下一次,可别连女儿的电话都不敢接了哦。”

  “......嗯!”

  高桥健史的人生曾经坠入谷底,但在这一天,他获得了两个好消息。一个是他的女儿还好好地活在某处,二是即使身在谷底,也仍旧有人愿意伸出援手拉他一把。

  他抓住了那两只手。

  【萩原研二:小亚久、小阵平,好了吗好了吗好了吗!hagi可以撤了吗?再不撤退hagi的贞操可能就不保了!!!】

  【二阶堂亚久:诶?发生什么事了?】

  【阿库提亚·D·卡洛斯:简而言之,他们俩刚刚在四谷社长面前彪了一出“儿子和父亲的情人相恋,到父亲面前求成全”的戏。】

  【松田阵平:噗】

  【伊达航:我是谁?我在哪?】

  【阿库提亚·D·卡洛斯:然后四谷社长说“你们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三个人一起,不过现在我要先接待客人,这件事之后再说”。】

  【松田阵平: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亚久侧头看向高桥健史,认真地问道:“你怕痛吗?”

  “?还好。”

  “那你先在这里等一下,我和松田要先走一步,等会会回来接你的。”

  说着,亚久拉上突然狂笑不止的松田阵平开始拔足狂奔。

  【二阶堂亚久:好了好了,你们撤吧,记得往楼上撤,到天台就向下使用火箭筒,把功率开最大。】

  此时,距离大楼被炮轰还有一分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