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龙回归了最初的位置,龙灾似乎已经告一段落——至少从现在来说,余下的故事便和单纯只是路过的旅人关系不大了。
在风中弥漫的塞西莉亚的清冽花香中,派蒙伸了个十足放松的懒腰。
“感觉蒙德这边的本来应该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但是一下子就变得轻轻松松了呢~”小精灵嘀嘀咕咕的总结着,而一旁的空只是笑笑,转头看向了蒙德城的方向:“其实龙灾并不是问题的关键,现在才是真正的麻烦呢。”
“诶?”派蒙停下了伸懒腰的动作,茫然道:“为什么?特瓦林不是已经被伊莱恩领走了了吗?龙灾已经结束了,原本让琴团长最为难的愚人众也因为烈风之主的存在不再继续纠缠,还有什么问题?”
当然还有很多。
遗忘过去,否定事实,沉浸在过往的安稳之中故步自封。
“现在的蒙德,距离一千多年前那个贵族黑暗统治时期的旧蒙德,区别也不过就是尚未诞生出高高在上的贵族——正如当年的贵族沉浸在重建蒙德的喜悦和荣耀之中不可自拔,现在的蒙德也同样如此,太多的人将自己视作自由与抗争的后代,但是他们与当年那些旧贵族的区别,也不过就是尚未来得及碰到权力的边缘而已。”
有关对于蒙德的疑问,迪卢克给出了这样的回答。
莱艮芬德的后裔毫不掩饰自己对西风骑士团的好感几近为零的冷淡态度,而对于这件事,哪怕是代理团长似乎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也许,这就是时间对人类的磨损吧。”
代理团长的笑容有些难以理解的愧疚和遗憾,她耐心回答着旅者的疑惑,目光却不自觉地望向了窗边,望向了旧城的方向。
“不亲自体验这样的感觉,不亲自来感受这样的过程,便无法真正理解那位王当年究竟做出了一个何等正确到残酷的选择。”
“我很害怕被人否定的感觉,旅行者。”琴很平静地承认道,“身为骑士,身为西风骑士团的代理团长,身为一个古恩希尔德,我所做一切都是为了回应人民的期盼和家族的荣耀,所以哪怕从这一点来说,我永远无法跟上王的脚步。”
“那怎么办呀?”派蒙的表情看起来有些不安,“总不能找伊莱恩回来帮忙吧?……事先说明,我喜欢她多过蒙德一点点,不多哦就一点点!绝对不是因为她会给我零花钱让我买好吃的……所以如果你要找旅行者帮忙的话,我是不会说话的!”
琴无奈失笑。
“我当然不会这么做的,小派蒙。”
蒙德的城市意志已经表现出了祂的态度,比如说原本坚定的地面会在某个人踩上去的时候突然崩裂,好端端的喷泉会冷不丁把路过的人浇得浑身透湿,教堂的祷告总会被一些乱七八糟的声音强行打断……蒙德的抱怨更像是小孩子恶作剧一样的闹脾气,但是即使如此,也足够让不少人收敛自己,不再去多说些不该说的话了。
至少现在,蒙德只想自己保护祂的王。
而对于琴自己来说,她跟不上王的脚步,也无法做到先代那样,毫无保留地献上自己最为纯粹的忠诚。
说到底,琴·古恩希尔德的灵魂属于这个时代,她不能再去走旧日的路了,她没有接受过王的教导,也没有向蒙德最初的女王献上过任何有价值的东西,所以无论是选择追随还是放弃,如今的蒙德其实都已经没有那个资格。
“……我,不会去打扰陛下,”琴轻声说道,“无论她现在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哪怕是因为蒙德人遗忘了她而选择拔刀相向,我也只会尊重王的所有决定,但与此同时,我也会选择继续站在这里,守护我现在需要守护的一切。”
“说起来,旅行者你是可以进入风暴之墙后面的吧?”西风骑士团的代理团长微微一笑,手扶胸口,神色温柔又虔诚:“有机会的话,代我向陛下问好吧,蒙德既然已经选择了遗忘过去才能继续往前走,那么我们就已经失去了回头的资格……至少古恩希尔德不会再去打扰王,未来等待我们的无论是繁荣还是毁灭,那都是我们自己要走的路。”
“以及,有机会的话帮我看看优菈的情况……”提到这里,琴的脸上也禁不住露出半是心虚半是羞赧的样子,她轻咳一声,目光微有几分游移不定:“她最近和我闹脾气闹得很严重……特别是她和安柏本来就关系很好,从她那里知道了一些……呃,刺激比较大的事情。”
老实说,她一开始也以为优菈会在知晓陛下早已成婚的消息直接拎着松籁响起之时杀去璃月,但骑士小姐在消沉了好几天后选择把这件事写了几百张纸条,并在安柏的一知半解的指导下在初代劳伦斯的挂画前把几百张纸条全部烧掉了,还是一张一张烧的。
“听说是璃月那边与亡者通信的手段?”琴有些不确定的说,“因为烧和‘捎’同音,所以璃月人会觉得焚烧物品可以将东西送去亡者的世界……”
旅行者:“……”
派蒙:“且不说这个方法靠不靠谱,璃月的法子能不能在蒙德成功,那是劳伦斯的先祖吧,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这个倒是真的没有什么问题,因为初代的劳伦斯本就是家族的罪人,‘流淌罪人之血的家族’可不是随便说说的,”琴的表情瞬间就平静下来了,“初代的劳伦斯的确……对王有着超越臣子身份之外的妄想,也是因为这份多余的妄念,才会有了之后自称流淌罪人之血的劳伦斯家族,在陛下放弃蒙德选择与其他人成婚后优菈会这么做我也并非不能理解,从我个人角度来说,单纯这件事本身其实没什么问题。”
旅行者看着代理团长理所当然的表情,瞳孔地震。
……居然问题不大吗!?
所以你的重点其实只有优菈在和你发脾气这件事吗!!!
“当然了,”琴一脸茫然,“因为优菈毕竟是也是西风骑士团的队长之一,而且每年的对外招募也都是多亏了优菈的出席才保证了基础达标率……”
派蒙一脸呆滞。
“原来是这样解决的吗……”
代理团长再度扬起满怀歉意的微笑:“所以,能不能麻烦你们帮帮忙?哪怕只是去旧城那边摘几朵塞西莉亚花送过去,说不定优菈的心情能稍微好一些。”
*
金发的旅行者终于开始了他的冒险之旅。
只是蒙德的排外属性不仅仅是针对人类本身,没有引导者允许哪怕是异世的旅人也进不去,好在首席骑士并不介意帮忙摘几朵塞西莉亚花送过去,以及不知道是有意还是不小心,白发女骑用来装点花朵的装饰物偏偏是某个极为显眼的璃月风格的石珀发扣。
空沉默地看了看手里的花,又看了看笑容清爽的蒂娜·古恩希尔德,女骑毫不掩饰满眼的幸灾乐祸,兴致勃勃地撺掇着:“祭拜先祖怎么能没有花呢,这可是蒙德为了王开出来的花,送给劳伦斯那个老东……老朋友最合适不过了。”
空:……
金发的少年手捧花束,脚步无比沉重地离开了。
*
——而在风暴之后的高塔,王始终注视着这一切。
在温迪跑去找伊利亚特、此时的高塔正好左右无人的时候,她终于转过头,看向了某个隐蔽的方向。
“……你是自己出来,还是余去把你拎出来?”
一小段沉默的僵持后,一道浅金色的影子从石柱后面探出了头,少女背负双手,扭扭捏捏,磨蹭着脚步走到了王的面前,很是心虚的低着脑袋。
她早在自己能够成功进入风暴之墙的那一刻就已经知晓了王的意思,只是真的被她直接叫破,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微妙的心虚。
女王看着她浅金色的毛茸茸的头顶,许久不曾说话。
少女微微一颤,忍不住先一步抬起头,对着她露出一个十足讨好的乖巧微笑。
“诶嘿~”
下一秒,梣木手杖抬了起来,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她的脑袋。
荧捂住脑袋,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王对此无动于衷。
“余之前还在想,有谁能让坎瑞亚的遗民认可身份,被深渊尊为正统的继承人……”伊莱恩的眼中并没有任何斥责和恼怒的意思,她看着稍显心虚的荧,只是有些无奈的问道:“余以为你能理解,将你看做公主,绝非是要你代替王来承担起坎瑞亚之后的事情。”
荧轻轻眨了眨眼,乖乖地重新低下了头。
“……我只是觉得有些不公平,陛下。”
少女轻声喃喃。
好不公平啊。
无论是对于王来说,还是对坎瑞亚来说。
“你已经做得足够多了,小公主,”女王温声说道,她抬手摸了摸少女的头顶,声音愈发温柔,“这本来就不是属于你的责任和义务,你的兄长就在这里,去找他吧,荧。”
荧闻言一怔:“可深渊那边……”
“余来处理就好,你无需担心。”
少女仰起头,看着王的眼睛。
……啊。
果然。
“……您总会做出类似的选择。”少女迟疑着,最后也只是对她露出一个稍显无奈的微笑,“无论是当年,还是现在。”
五百年其实真的是个好长好长的时间了。
长到足够她知晓某些曾经被隐藏的真相,长到她可以去注意到那些刻意隐瞒的肮脏秘密。
但她仍然觉得,自己需要继续做这个深渊的公主。
不只是为了王,不只是为了旅途最初的起点带给她的记忆,不只是为了坎瑞亚的遗民放交给她的信任与期待……也是因为这是属于她的景色,属于她的故事。
远度重天、跨越星海之人,从来都不是会一时任性的孩子。
她知晓自己的选择,也清楚自己可能要为此付出的代价。
“我已经完成了我的沉淀和积累,但是我的哥哥还没有,”荧带着乖巧又温顺的微笑,却对着女王无比坚定地摇摇头,“所以我暂时还不能答应您,他需要完成属于他的旅程,而我作为深渊的公主,同样也有着属于我的义务;无论这其中藏了多少谎言和欺瞒……可至少五百年的时间是真实的,那些真心信任我的坎瑞亚子民也是真实的。”
这不仅仅是属于王的故事,也是属于她的。
“您说这不是我的义务,可这也不该是属于您的呀?”
烈风之主迭卡拉庇安,她甚至都不是坎瑞亚的王。
“所以,至少让我做完我想做和我认为应该做的事情吧,陛下。”金色的孩子如此说道,声音里也带出了一点撒娇的请求,“而且我也相信,如果真的到了我解决不了的时候,您还是会帮我的,对不对?”
女王看着少女那双亮晶晶的眼睛,最后也只是垂下眼睫,对她轻轻叹了口气。
“想做什么就去做吧,”王温声道,“你并非此世之人,无论是坎瑞亚还是深渊与你本质都没有太多的关系,记得不要让自己牵扯太深……好在总归深渊也就那点底气,阿尔比恩之毒也好,深渊的侵蚀和野心也好,就目前来说,还不到根本收拾不了的地步。”
于是荧心满意足地弯起眼睛,对着女王露出了她最灿烂的笑容。
“我会定期给您送消息的~”少女摆摆手,她的心中意外的没有什么放下巨石一样的解脱感,但是很轻松,很满足,也很高兴。
若是走到这一步才说后悔,那才是最痛苦的事情。
她从踏入深渊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拿出了自己的觉悟,做好了相应的准备——至少现在还没走到最坏的一步,不是么?
少女在高处注视着兄长的身影,笑眯眯的欣赏空为了委托忙忙碌碌的样子。
只是看着看着,她有点笑不出来了。
虽然现在有了陛下的允诺,她可以暂时不用费心凝神地去处理很多事情,不带脑子的在陛下的领地里四处走走逛逛放松心情,但是看着兄长这么优哉游哉地只需要摘摘花跑跑腿……再想想自己当年的旅行,感觉果然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小小的不爽的。
荧眯起眼睛,忽然抬手拍了拍身边侍奉在侧的深渊使徒,一指兄长所在的方向。
“去,”深渊公主心平气和地命令道:“给他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