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如何定义和奥伯龙的关系呢。

  说是朋友的话,大概还是有些不合适的吧。

  因为放弃了自己的使命和爱人的本能的的确是自己没有错,所以对于奥伯龙来说,她应该才是那个最初背叛使命的对象。

  谈不上朋友,只是有机会可以成为朋友的关系。

  她从一开始就选择了和奥伯龙截然相反的路——其中一方选择延续,而另一方则是坚持要将其毁灭。

  妖精国的关键在于摩根,而只要她的妖精王后不死,那么女王就不存在任何的弱点,无论这个国家疯狂到了什么程度,无论犯下何等可怕的错误,玉座之上的那一位都可以用最暴力的手段强制修正。

  “所以如果是你的话,一定也是可以理解我的吧?”

  对于奥伯龙来说,妖精国是一定要毁灭的——他为此存在,为此诞生,只是这样荒谬又恶心的理由连他自己也不是很愿意认可就是了。

  “‘要毁灭妖精国就要杀死摩根,要杀死摩根就必须要杀死令女王变得没有弱点的妖精王后’,很简单的逻辑是不是?”

  在某个欢庆酒宴的前夜,王后回头看见了隐匿在虫群和幻雾中的影子。

  “的确,毕竟如果是我的话,也的确会这么做。”

  “抱歉啦,因为很方便嘛,只需要和某个蠢货强调几遍‘最美的妖精王后’这样的话,对方就毫不犹豫地做出了这样的决定,苦恼了几百年的麻烦事情忽然变得这么简单就算是我也会忍不住嘛。”

  对方靠着墙壁微笑起来,声音里仍带着几分虚伪的苦恼,“看在我们好好相处了这么久的份上,我会记得提醒他们在酒里多放一些蜂蜜的,伊莱恩。”

  他现在是真的很想笑,真的。

  以这样的方式开启毁灭的前兆,单纯因为对方“会变得太过引人瞩目”就要杀死几乎可以改写妖精国历史的王后,这样荒谬可笑的滑稽剧情就连奥伯龙也没有想过居然真的可以成功。

  不过,也许伊莱恩自己是想过的,毕竟一直近距离面对这些残渣的并不是奥伯龙自己,哪怕是伊莱恩,估计也就早就失望了吧。

  “你会帮我吗,伊莱恩?”

  奥伯龙低声问道。

  “最后一次,轮也该轮到你帮我了吧——结束这一切后,你也该回家了。”

  他永远知道如何说话才是最合适的,而这一次,王后果然没有拒绝他。

  不能返回乐园,那就回家吧。

  他告诉自己,这样的结局就是最合适的。

  奥伯龙讨厌妖精,讨厌妖精国,讨厌这世界的一切,同样也讨厌自己。

  但是即使是厌恶也会分出不同层次,比起完成了计划的第一步,至少现在来说,还是“亲眼看着友人饮下妖精们欢喜献上的珍贵毒酒,在盛大的欢宴上死去”这样的结果更加讨厌。

  ——所以,成为了“杀死了唯一有意义的友人,只是为了去抵达那个毁灭一切的最终结局的妖精”。

  他的动作很轻柔、很轻柔地挖出来友人的灵核,但是再如何小心翼翼也还是要染上满手血腥,从此以后杀死了王后的就是自己,亲手杀死了自己唯一友人的罪人就是他自己,说着“会悉心这珍贵的成果”的虫子离开了这里,留着王后独自一人处理他留下来的血腥味十足的烂摊子。

  被扔在这里的伊莱恩叹了口气。

  跑的那么快做什么,连屋子里的虫网都没给她收拾干净。

  她既然点头了,自然就会帮的。

  帮忙隐瞒真相并不是多么麻烦的事情,疼痛可以忍耐,外形也没有变化,接下来只需要擦干血迹,换上新装,用术式遮掩空洞的胸口,用花露隐藏新鲜的血气,只要不去思考就不会被人看清心思,只要全心全意对着摩根微笑,就算是妖精女王的眼睛也不会看穿胸前冰冷的真相。

  ***

  但是……果然同样的事情再来一遍,忍耐度也会比之前下降很多啊。

  坎瑞亚的王宫主殿早已被虫群遮蔽,字面意义上的不见天日,女王抚着再次被挖走了灵核的胸口,面无表情地想着。

  冷不丁跑出来,从她胸口挖走了一个后又给她塞了个什么新的进去……也不知道是什么,现在感觉不到也分不出来,顶多就是觉得胸口的窟窿里多了个很难消化的石头。

  英灵无法摆脱自己的传说束缚,而对于伊莱恩来说,即使在妖精国认知的历史中,“妖精王后死于欢宴的毒酒”,但是造成她真正死因的仍然还是那枚被奥伯龙亲手挖走的灵核。

  换句话说,如果奥伯龙想要对她动手,她大概率是躲不掉的——讨厌的虫子先是降下名为彼方童话的宝具,将这里的一切扭曲成主人可以肆意掌控的梦境结界,当然,因为英灵和御主的主从关系,这个过程根本隐瞒不了多久,实际上奥伯龙需要的机会也只是一瞬而已,他要做的只需要挖走灵核,让“女王死去”在无人可见的角落里忽然成为现实就可以了。

  拿着主人的灵核去刺激本就已经丧失了部分理性的巴格斯特,他当然会成功了——因为灵核本来就是真的嘛。

  伊莱恩并不意外奥伯龙会生气,毕竟是灵基里刻印了“对人理”这一能力的灾厄具现化,天性便是类似人类恶一般厌恶世界的存在,本质是比深渊更加恐怖的剧毒之物,女王把他扔去乐园,除了防止他捅娄子,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奥伯龙的存在本身便足以让深渊的污染退避三舍,只要他不到处乱跑,那么无论坎瑞亚的口子扯得多大也翻不出太大的风浪。

  妖精国已经死去,只为了毁灭而诞生的妖精不被妖精国容纳,不被泛人类史容纳,他无处可去,只有能接纳不容此世生命的星与夜的乐园能为他提供最后的位置。

  天理削弱了女王的力量,无异于砸了奥伯龙最后的清净地。

  只是奥伯龙天然便带着对世界本身的恶意,结束了妖精国的漫长蛰伏,高高兴兴跑过来炫耀自己的结果,结果这边清净没两天就要因为“不容此世”这种无比熟悉的理由被扔回去,发火也是正常的——不过他那个程度的发火和直接就要毁灭世界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就是了。

  女王咳嗽几声,胸腔震颤带出满口的血腥味,但是她此时也顾不上胸口被开了个血淋淋的窟窿,还得头疼奥伯龙胡闹一通之后怎么收拾这个要命的烂摊子。

  奥伯龙不在乎世界的存续,也不在乎其他的生命,但他知道自己死不了,因为伊莱恩还得把他抓回去压深渊,这个世界太脆弱了,脆弱的比堆砌了妖精国的不列颠的忍耐性还要低,像是曾经的角神残骸堵住了下方的奈落之虫一样,只要这巨大的灾厄坐镇深渊的入口,深渊就永远只能老老实实——那么在这个基础上,他先简单的去给天戳个窟窿也完全没有问题吧?

  如果不是要考虑到礼仪和应有的矜持,那只虫子说不定都要对着天理竖中指了。

  “这个世界没人管得住我,要想压着我,你得先把那一位请回来才行”——大概会这么说吧。

  干得不错奥伯龙,如果不是我来替你收拾烂摊子就更好了。

  女王面无表情的想。

  以及虽然你降下宝具想要让我强制睡过去,但是同样也是托你的福,我他妈的很多年前就没办法在虫子堆里睡着了。

  女王撑着止境之杖,胸口的疼痛让她连起身都有些困难,此时门口处忽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她循声望了过去,对上了宫廷卫队队长的那双写满了震惊的眼睛。

  “陛下……”戴因斯雷布第一时间注意到她流血不止的胸口,年轻的骑士瞬间变得脸色惨白,勉强靠着理性维持镇定,他迅速过去伸手想要搀扶女王的手臂,她却皱起眉,盯着出现在这里的戴因斯雷布:“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是宫廷卫队的队长,陛下,”戴因斯雷布的声音有些发紧,好在还算可以控制,“护卫王座是我等的本职所在。”

  “那么你也应该记得,我之前就和你说过,王座崩塌的第一时间不是回来而是跑。”

  “首先王座还没有崩塌,陛下,”戴因没有挪开自己搀扶她的手,他不敢伸手出捂住女王胸前的伤口,只能尽力扶住她让她不会跌坐在地,听到伊莱恩的反问,骑士垂眸低声道:“其次,就算王座真的崩塌了,那也要有人去阻止塌陷的过程,避免更大规模的伤亡。”

  “……”女王叹口气,没有和他就这个问题继续纠结下去,“外面的情况如何了?”

  “这黑色的虫群主要针对范围是您所在的主殿,尚未撤退的卫兵和骑士都睡着了,常规手段无法唤醒;其他的并没有太多的影响,外围的虫群只是屏蔽了视线而已,”戴因斯雷布飞快回答,“王宫之外的战场波及的范围有些大,好在绝大部分的平民已经送入了王宫内,只是因为您的力量有所衰减,黑犬的数量少了很多……元帅正在亲自领人安抚,效果不太好。”

  “……来不及了,用来镇压深渊的灾厄已经跑出来了,那些尚未来得及抓住的疯子不会停手,只会借此机会继续扩大深渊的裂隙,”她终于恢复了几分力气,借着骑士的搀扶重新站了起来。

  戴因斯雷布握紧了女王的手臂,急迫道:“陛下,您现在哪怕不去休息,至少也先把伤口……”

  “只是被挖了灵核顺便被捅出来个窟窿,别这么大惊小怪的戴因斯雷布。”伊莱恩轻咳几声,在深渊的污染被压制后再度爆发只会变得比之前更加可怕,她可没有休息的时间。

  “去把安弗塔斯叫来,坎瑞亚的战争机器如果真的要拿来用,那么也只能用在这种地方了。”

  “做好准备吧,坎瑞亚的卫队队长。”

  ——真正属于提瓦特的灾难,现在才正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