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作思考之后,伊莱恩还是答应了钟离的邀请,用他的话来说,之前在高塔已经尝过了蒙德的红茶,那么现在试试璃月的茶叶,也不过就只是一次再自然不过的礼尚往来。

  千代不习惯这样的氛围,被女王随意找了个理由让她去外面玩了,璃月风格的建筑摆设惯用木料,和蒙德是全然不同的类型,钟离又是个生活上极爱讲究的,最好的杯子,最好的茶,就连桌椅摆设都是上等的金纹却砂木打造。

  “璃月目前还没有茶庄,但是还有些适合特殊的茶叶是时间越久越好,只是这类茶大多味道醇浓,不知道你能不能喝的惯。”

  伊莱恩安静端坐在椅子上,淡淡道:“客随主便就是。”

  到现在为止,她稍微反应过来究竟哪里感觉变得不太一样了。

  也许是因为此刻陪伴她的并非是摩拉克斯,而是定义为凡人的钟离,在某种意义上这个身份也让他藏起了摩拉克斯身为岩王帝君的威严一面,他的神态举止比过往任何一次见面时都要显得放松许多,也随意许多。

  像是他显得不那么凌厉锋利的眼神,随意就能挂在嘴边的笑意和若无其事与少女争夺一枚普通的凡人玉佩……并不是说这些行为和反应有什么问题,只是相对而言,这不像是摩拉克斯会做的事情。

  伊莱恩看着不远处的高挑背影,被石珀发饰束起的长发发尾垂在身后,随着脚步动作轻轻摆动,至少在这一刻的钟离是在真的思考挑选哪种茶叶比较好,这件事他做的全神贯注心无旁骛,像是屋子之外的那些事情与他毫无关系,唯一需要关注的便是茶叶与其相关的一切。

  女王耐心看着钟离从挑选茶叶到反复选择茶具,最后连沏茶的水也要再三挑选,再好耐心的客人被邀请喝茶却要从中午枯坐等到黄昏时也要生气,但她的表情仍然淡定,接过那杯已经迟了几个时辰的清茶时,还能温声说句道谢。

  仔细想想,她在璃月的这一趟,意外地感觉还算很不错。

  伊莱恩的手指摩挲过传递出茶水温度的细瓷茶杯,沉吟片刻后,终于慢慢道:“千代已经离开了,您若是有什么话想和我说的话,不妨现在就说吧。”

  钟离却有些慢了半拍一脸茫然的迟钝样子,女王抬眼看着他的眼睛,确定至少现在的钟离是的确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在说什么,便耐心道:“先是十八艘魔兽骨船,又是璃月的岩王帝君今天亲自陪了我一天,若是按着我过去熟悉的摩拉克斯的性子,不会是如此的好耐性。”

  “……”

  钟离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重新落在了手中的茶杯上,仿佛就在刚刚话音落下的那一刻,他眼中某种过分松弛的柔软存在,便也跟着一同消失不见了。

  “蒙德是自由与诗歌的风之国度。”好一会后,钟离才重新开口,他的口吻仍然属于名为钟离的凡人,而非更加高高在上的岩王帝君,伊莱恩不明白他的意思,只能听看着他转头望向自己,平静说道:“你亲手建立起这样一个国家,我还以为烈风之主应当比任何人都理解自由的定义。”

  以钟离的视角在尘世漫游是个无比新奇的体验,若不是此刻伊莱恩近乎突兀的开口,他可能真的要沉溺其中了。

  “我自然理解。”她平静道,“只不过别忘了,之前可是你反复明里暗里要我重新执政蒙德,我都没有成功得到放手的自由,为何还要成全你?”

  钟离无奈失笑。

  “如此说来,倒是我的错了。”

  “问题就在这里,钟离先生。”伊莱恩幽幽道:“你的陪伴和这一路上的讲解的确非常体贴周到,以我对你的了解而言,不得不说你今天的脾气还真是前所未有的好……而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有找到一个可以合理解释的理由。”

  “嗯……”

  钟离若有所思。

  “很难理解么?”他有点苦恼地皱皱眉。

  “很难理解。”

  伊莱恩抿了一口茶水,点点头。

  他倒是没有想太多,只是迭卡拉庇安的脾气他也很清楚,一言不合甚至连言语交流都没有直接打起来的事情在他们两个之中已经是稀松平常……至于让帝君去主动耐着性子好声好气和迭卡拉庇安说话,那么估计不等说完一句,他们两个就能当场因为受不了摩拉克斯这么说话而打起来。

  能让她冷静下来安安静静在璃月走一天,虽不至于哄得高高兴兴说什么就是什么,但是维持心平气和一整天不要生气,已经是极好的结果了。

  反正此时开口的只是钟离,多用些时间慢慢来也不是不可——至少在这方面,他的耐心一向很好。

  “之前商量的有关推广钢钱的事情,我还以为已经算是理由了。”

  “那是基于某个大前提之下的进一步选择,钟离先生。”

  伊莱恩慢慢道,“推行这种货币的是曾经的归离集,我只是提供了一小部分技术而已,如果没有一个合适的理由,那么就算我愿意在稻妻推行钢钱,那也只是在帮你在异国发展契约之神以货币作为载体的契约权能,强大你的力量。”

  女王的态度明明白白,就差没直接问出口了。

  ——先是想方设法让自己重新执政,又是大手笔送出十八艘魔兽骨船,之后更是帝君亲自陪同一天,所求应该不只是为了这点小事吧?

  想让她干嘛?

  钟离看着她的眼睛,叹了口气。

  “也好。”

  他微微颔首,一声喃喃自语也不知道是在和谁说,摩拉克斯沉吟片刻,开口说道:“其实说到底,中心还是有关芬德尼尔的事情。”

  伊莱恩挑起眉。

  “那是蒙德的领土。”她说道,看着摩拉克斯仍然平静从容的眼睛,缓缓眯起眼睛:“……所以,你想插手芬德尼尔的事情。”

  那这么一来,倒是能说得通了。

  从某个角度来说,摩拉克斯和迭卡拉庇安其实是毫无疑问的同类型,只不过女王的侵略性在一开始可能更强一些,但现在她也会觉得这方面他们两个谁也别说谁:自己是主动给赫乌莉亚下套,兵不血刃拿下了埃利亚;摩拉克斯倒是不会主动打谁,但是打他没打赢的家伙最后结果怎么样,看看璃月日渐扩大的领土面积就知道了。

  让摩拉克斯在芬德尼尔的问题上出建议,这种行为本质上和她几百年前琢磨归离集的铁矿没有太大区别。

  女王转了一圈手中茶盏,笑了。

  “我说你今天一天怎么这么好耐心的一直哄着我……”她有种重新掌握局面的放松感,连声音都放软了几分,“想要蒙德和璃月签订盟约?”

  这一次应该不是普通的合约了——得是让蒙德之主可以随意从璃月港口出海、岩王帝君拥有正当理由可以亲自过问芬德尼尔的事情,达到这种亲密程度的盟约才可以。

  王的高塔俯瞰蒙德全境,风的诗歌吟唱提瓦特各个角落的故事,她目前知道能真正意义上做到这个状态的,好像也就只有赤砂之地的三神契约,不过他们应该不用做到那个地步……嗯。

  “我还是之前的态度,迭卡拉庇安。”

  摩拉克斯慢慢说道:“你要庇护芬德尼尔的心思一日不变,我要求蒙德与璃月签订这份契约的态度就一日不改。”

  伊莱恩没有问她不改又如何,摩拉克斯说到这个地步也很明显了,无非就是真正意义上的两国开战,为了避免未来的璃月会变成下一个芬德尼尔,岩王帝君哪怕要付出堪比断骨裂肢之痛的惨痛代价,如有必要,他也绝对能狠下来这个心。

  既然如此,签订盟约让两国之主真正意义上平起平坐,就是眼下最合适的方式。

  至少芬德尼尔的问题可以被摩拉克斯重新控制在他的掌控范围内,而不是盯着一个不定时隐性炸弹一样随时随地都有可能爆炸,伊莱恩也有了足够强大的帮手能帮她稳定雪山的麻烦,除此之外,对于两国发展和人民生活来说,也是好处更多一些。

  女王思考的时间并没有很长,手中茶杯仍然温热的时候,她便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与契约之神签订国与国的契约,我好像也不用担心会发生什么毁约叛变之类的事情。”

  钟离垂下眼,看起来仿佛终于松了口气。

  终于放下了心口一块大石,连带着之前被打扰了品茶之乐的郁闷不快也消散了大半,伸手摸了摸桌上的茶壶,果然,已经有些凉了。

  “我去换一壶回来吧。”他重新恢复了钟离的语气,温声道:“茶水已温,便也就失去了应有的风味……你稍等片刻,很快,三个时辰就好了。”

  “……茶就不喝了。”

  哪怕是伊莱恩在今天一天被哄出来的好耐心也受不了坐在这儿再来三个时辰等一壶茶的事情,女王迅速站了起来,也顾不上什么客人的礼仪抬腿就往外面走,钟离一脸茫然,他看了一眼只抿了一口的茶杯,下意识道:“可你还没喝……”

  “你那个茶真的不是人类能等的茶,摩拉克斯,”女王忍无可忍地回头和钟离辩论起来:“蒙德人喝茶从来用不了那么长的时间……”

  “如果你是说蒙德往红茶里面加糖和牛奶的行为,那么请恕我不能苟同……”

  这两人就饮茶习惯你一言我一语的辩驳起来,伊莱恩抬手推门,只是还没等迈出步子,门口来回绕圈徘徊不定的归终就已经吓了一跳,下意识抬起大袖掩住了本能的惊呼。

  ……不得不说,同时被烈风之主和岩王帝君面无表情的盯着看,尘之魔神感觉自己的后颈有一点点凉。

  “我只是想来感谢烈风之主之前的帮助……”少女眼巴巴地看着烈风之主,女王想了想对上了号,想着之前结盟那么大的事情都已经算是同意了摩拉克斯,那么对着这小姑娘也没什么弯弯绕的必要:“无妨,只是随手之劳而已,倒是你,研究那么半天的风暴之锚的术式,研究明白了吗?”

  归终顿时一僵。

  迭卡拉庇安是炼金术的天才,但尘之魔神对这玩意可谓一窍不通,她从风暴之锚的术式上唯一能够琢磨明白的地方,大概可以用一本书来总结:

  《蒙德炼金术:解析与重构——论入门到入土》。

  少女悻悻道:“对不起,还没有。”

  “没关系,”伊莱恩下意识道,“反正也不缺,可以拆下来两座给你研究。”

  归终:“……诶?”

  归终捂住口,颤抖道:“……你是神吗?”

  伊莱恩:……

  这孩子说什么呢,说的你不是一样。

  “刚刚和你们的帝君商量了一点事情,”她最后选择轻描淡写的掠过了这个话题,“也不是什么不能送人的东西,算是见面礼吧。”

  归终猛地扭头看向摩拉克斯,眼睛亮得惊人。

  “原来还有见面礼吗?”

  钟离:“……不,这件事情我也是才刚刚知道。”

  钟离缓缓转头看向女王冷淡的侧脸,幽幽问道:“所以……我可以理解为这是单独在针对我吗?”

  无论是见面礼的问题,还是风暴之锚的用法问题。

  “哎呀?”

  伊莱恩很诧异地眨眨眼睛,茫然道。

  “才发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