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时间已经不早了,众人从那间屋子里出来才发现外面已经笼罩了浓浓的夜色。

  教令院的学者大部分已经回家了,剩下的人都是行色匆匆,见到被押运的一行人也只是稍微行个注目礼,然后继续焦心着自己的事。

  众人的脚步声回荡在这座素白典雅的教令院内。

  守卫带着众人一路前行,走入了智慧宫,弦月仔细观察着,这里的墙壁上林立的是各式各样的书籍,四周案桌上的摆灯散发着柔和莹白的灯光,学者们就在这样的灯光下伏案阅读。

  夜晚的智慧宫完全褪去了白日的喧闹,流动着知识的馥香。

  守卫带着他们一行人进入了智慧宫正中间的电梯,弦月知道大贤者的办公室就在最顶端。

  或许是考虑到智慧宫中会有许多正在专心阅读的学者,电梯被设计地很缓慢也很安静,石壁互相摩擦的声音连弦月自己的心跳都盖不过去。

  “噗通,噗通”的心跳随着距离的接近越发急促,若非身边还站着守卫,弦月都想掏出无锋剑时刻准备着。

  一声低沉的震动声响起,电梯停止了运动,在顶层停下,将众人带来的守卫们只将他们送到这里,然后转身离开。艾尔海森注意到,其中一个守卫在走之前深深地看了一眼自己和弦月。

  弦月用余光快速扫视了一番这间办公室,这里至少守着十名守卫,不过她现在也算对自己的武力有点信心了,想要从这里突破出去虽有难度,却不是完全不可行。

  这间办公室宽敞,却也空旷,除了一张处理公事的案桌和一把华丽的椅子之外再没有任何装饰,而现在,阿扎尔正好整以暇地坐在椅子上看着这一行人。

  塔基斯最先开口,眼前的人是大贤者没错,但这并没有让他的语气好上多少:“大贤者,请您给我一个解释,这是怎么回事,明明是我们被愚人众袭击了,为什么要不管不顾地看押我们?”

  这也太荒唐了,明明考察小组在生死之间走了一遭,教令院却站在了至冬国愚人众那一边来审判他们,而且还在没掌握任何证据的情况下直接命人将他们押送回教令院,那么多的学者都看到了他狼狈的样子!

  阿扎尔对着暗含不满的质问恍若未闻,只是支着下巴沉思着什么,眼睛都不眨一下。

  塔基斯见他没有任何反应,心中的愤懑更甚,情不自禁地上前一步,办公室里的守卫见他靠近立刻横出长枪挡在他面前,金属碰撞的冷声让他稍微冷静了一点。

  “大贤者,您这是什么意思?”

  福勒绪老师拉了拉他的袖子,塔基斯并不知道其中的弯弯绕绕,可别让他把阿扎尔惹急了。

  阿扎尔用手指轻轻敲点着桌面,安静的办公室里回荡着规律的哒哒声,沉默了许久的他总算开口,但却不是回答塔基斯的质问:“考察小组的诸位,你们在赤王陵里可有收获啊?”

  弦月松了口气,一切正如艾尔海森所推断的那样,阿扎尔果然对赤王陵很是在意,那么在得到他所追逐的东西前,阿扎尔应该不会对他们出手。

  见阿扎尔不回答自己的问题,塔基斯的眉头皱了起来,怎么回事,自己在什么地方得罪了大贤者吗,还是说情况不像他想象的那么简单,一切都另有隐情?

  艾尔海森开口回答道:“要论收获,赤王陵里确实有些异样之处,不过可惜的是,现在这种异样已经消失了。”

  阿扎尔的身体微微前倾,锐利的目光紧紧盯着艾尔海森:“什么异样?”

  艾尔海森耸了耸肩:“您既然跟愚人众有合作,想必应该已经知道了才对,何必来问我们呢?”

  阿扎尔笑着摇了摇头,一副听不懂艾尔海森话语的意思:“哦?我和愚人众不过是在一些学术方面有合作,和这件事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们无缘无故杀害至冬国的外交使团成员,执行官‘博士’在听到这件事之后十分生气,向教令院施压要把你们交给他,我现在可是扛着很大的压力在保你们,希望你们不要让我失望啊。”

  塔基斯彻底不懂眼下的情况了,那场袭击他虽然没有亲眼见证,可是现场的情况做不了假,确实是愚人众小队先动了手,大贤者却为何反过来帮那帮外国人咬着他们不放?

  “博士”会因为愚人众小队的死亡而生气?这句话比赛诺的冷笑话更好笑,弦月心想。

  “抱歉,您是否误会了什么?我的意思是,您既然和愚人众有学术合作,那么只需要等他们的研究成果同步给您,何必来问我们呢?”

  “至于不幸患上疯病的愚人众小队成员们,我很抱歉没能阻止他们的自相残杀,愿他们的灵魂在须弥的国土上安息。”

  真是油盐不进,阿扎尔终于从他那把华丽的椅子上起身,站到了艾尔海森面前。

  他的目光在艾尔海森身上巡梭几秒,扭过头看向脸比较嫰,看起来比较好欺负的弦月。

  “既然你的师兄不想说,那么你来说说吧,只要回答了我的问题,须弥城内的优质房产和教令院的高质量课题都会是你诚实的奖励。”

  弦月不擅长进行这种弯弯绕绕的对话,她和阿扎尔对视了几秒,突然夸张地张开嘴发出:“啊,啊”的声音,一边激动地用手胡乱地比划着什么。

  “抱歉,我的师妹她哑了。”

  艾尔海森的声线还是一如既往的沉稳,一点都看不出临场发挥的慌乱,语气自然平缓,又带着同情和怜悯,仿佛弦月真的哑了一样。

  弦月一听,艾尔海森果然聪明,一下子就和自己的脑电波对上了,她赶紧点头,还装模做样地呜咽了两声。

  阿扎尔还没蠢到连这点都看不出来,他懒得和无谓的人浪费时间,冷笑一声,又看向福勒绪老师。

  福勒绪老师正低着头憋笑呢,突然就收到大贤者的视线,他赶紧轻咳一声,收回了自己的嬉皮笑脸。

  “咳咳,我年纪大了,这个沙漠吧,呃,它太干了,我脑子被热晕了,记不清事,唉,在教令院呆了几十年,说老就老喽。”

  福勒绪老师摆出自己的资历,又是一副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样子,阿扎尔是看得心头火起。

  他看向最后一个人:“你呢,你是哪里不舒服了?”

  弦月心里一紧,拜罗姆的异样一直让她心存疑虑,见大贤者问到他了,她赶紧回过头去观察拜罗姆的神情。

  和前几个人各自的说辞不同,拜罗姆压根没搭理阿扎尔的话,而是眼睛涣散,眨也不眨地着地板看,仿佛地上有着什么神秘的魔力,死死地吸引着他。

  阿扎尔被前面几个人的回答搞的耐心全无,见拜罗姆根本不理睬自己,他的眉毛微微皱起,声音终于也冷了下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像是被这句话的声音吵到了,拜罗姆呆呆的眼睛立刻向上滑动,仿佛一下子找到了目标,死死地盯着大贤者。

  在这样令人发毛的眼神中,阿扎尔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然后立刻缓了过来,为自己的失态感到恼怒。

  这个妙论派的学者演技倒是不错,他轻哼一声,再次提高了音量:“别装了,我在问你话。”

  或许是刚刚确实被吓到了,阿扎尔这句话声音略显刺耳,但他怎么也没想到眼前这个学者竟是被他一句话吓得抱头蹲在地下,嘴里含糊不清地重复着什么。

  阿扎尔起先还以为是这个学者的演技格外出众,可是没过多久,他发现了不对,这个状态怎么这么像……

  阿扎尔让守在一边的守卫上前察看拜罗姆的情况,身强体壮的守卫刚想上前将拜罗姆拉起,就被他一把推开,力气之大,甚至让他后退了好几步才站稳。

  按理说这是不可能的,一边是强壮的守卫,一边是文弱的学者,体力差距怎么也不可能这么离谱。

  众人的眼神都聚集在了拜罗姆身上,弦月想起了这几日自己观察到的异样之处,又想起了当时在阿如村遇到的疯学者,心里有了些不妙的猜想。

  守卫想再次上前,拜罗姆神经质地挥舞着自己的双臂,抗拒着任何人的靠近。

  阿扎尔确认了什么,如获至宝地将拜罗姆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露出一抹满意的微笑,然后挥了挥手喊来几名守卫:“把他带到‘博士’那里。”

  弦月猛地抬头,别人可能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她永远忘不了自己当时读到“活力之家”的文本时,那种快要将自己淹没的愤怒。

  “你想干什么?”,弦月抬起头冷冷地问道,她不想看到柯莱的悲剧再出现在任何一个人身上。

  阿扎尔又挂上了那副运筹帷幄的表情,戏谑地嘲讽道:“嗯?你的哑症好得这么快?”

  “不过是这位学者的精神状态看起来不太好,我只是想让他获得及时的救治而已,怎么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