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的脸色五彩纷呈,福勒绪老师碍于赛诺风纪官的身份不得不一边咧开嘴角干巴巴地笑着,一边向自己的学生求助。

  弦月和迪希雅沉默以对,艾尔海森疑惑地反问了一句:“你真的觉得这样解释完就好笑了吗?算了,当我没问。”

  赛诺独特的幽默感并没有因为几人的干涩反应而降低,反而还想更仔细地解释这个冷笑话。

  弦月受不了:“时间紧迫,不如我们先去通知大家收拾收拾,好早点回雨林。”

  听到弦月起了个头,几个人纷纷找了各种各样的理由走出帐篷。

  只留下行动不便的弦月和赛诺独处。

  弦月暗暗抱怨同伴不讲义气,谁知赛诺见几人溜得飞快,便认真地回过头询问弦月:“不好笑吗?”

  弦月咧开嘴角,笑得无悲无喜:“超有意思。”

  ……

  显然不是所有人都同意无功而返,妙论派的两位老师不懂为什么这么急着回去,明明他们几乎还没怎么考察。

  为了保密,弦月只说袭击他们的人是愚人众,至于愚人众可能和教令院甚至大贤者有牵扯这件事她是一个字都没提。

  怎么说服塔基斯和拜罗姆一起离开这是个问题。

  弦月装出伤得太重的样子,在帐篷里不断嚎叫,虽然演技不佳,但胜在情感到位。

  福勒绪老师在旁边掏出小手帕挡住眼睛,呜呜咽咽地向两人讲述着弦月的伤势之重,声音哀切凄凉,仿佛下一秒这个学生就要因伤去世。

  塔基斯没怎么犹豫就同意了返回雨林的打算。

  怎么说弦月也是救了整个考察小组的功臣,她在塔基斯心里好感度很高,他当然不愿意这个小姑娘因为得不到足够的医疗资源而死在沙漠里。

  只要向教令院解释清楚原委,这次的考察未果而归应该不会怪到他们头上,想要择期再次开始考察也不是难事。如果在没调查出幕后使者的情况下一直呆在沙漠,倒是有可能继续遭到袭击,这一次可没有这个小姑娘站出来救下大家了。

  反而是拜罗姆坚持自己的反对意见。

  当初大贤者在刹诃伐罗学院挑选参加这个课题的学者,就是因为听说可以进入赤王陵,拜罗姆才向贤者自荐,废了好一番功夫才加入了这个课题,如今还没有深入研究就让他折返,他怎么甘心?

  “我不同意,她要是快死了,就抽两个人把她送回雨林,没必要为她耽误考察进度。”,拜罗姆双手抱臂,一副无法商量的样子。

  这话实在难听,一向不喜欢和人起矛盾的福勒绪老师终于也冷下了脸。

  连塔基斯都有点受不了他的话,这不是诅咒弦月吗?

  他皱着眉头劝道:“人家小姑娘毕竟救了咱整个考察小组,你这么说可有点过分了。再说还没查清楚那群愚人众为什么袭击我们,呆在这里确实危险,我可不想为了一个课题送死。”

  本以为说得这么清楚他总该明白轻重了,哪知道拜罗姆却冷哼一声:“她不出手自己也得死,这个人情我可不认。”

  “像你这么怕死,还来沙漠搞什么课题,身为学者,应该时刻准备着为了真理牺牲一切。”

  这下和拜罗姆共事多年的塔基斯也有点忍不住了,他本来脾气就暴躁,此话一出,他的脸明显蒙上一层怒意,显然是被拜罗姆的蛮不讲理气到了。

  看在两个人认识了这么多年的分上,他并没有和拜罗姆撕扯,而是直接起身大步走开,不想再和拜罗姆多说一句话。

  看着拜罗姆一副白眼狼的样子,福勒绪冷哼了一声,一反平日老好人的乐呵形象,轻飘飘地说了一句:“哎呀,你这不是完全没从你儿子的事情中吸取教训吗?真是可怜。”

  一听福勒绪戳到了自己的痛点,拜罗姆一下子就被激怒了,用手指着福勒绪怒目而视:“他自己软弱又不上进,还自甘下贱要和那群沙漠渣滓混到一起,我有什么错!”

  “我一心为他好,我有什么错!”

  福勒绪才懒得浪费自己的时间告诉他哪里错了,只是做出一副遗憾痛心的样子,摇着头叹息:“尤里真是可怜,居然有你这样的父亲。”

  这一句话将拜罗姆的怒意彻底点燃,他撕下了平时的斯文伪装,挥舞着手臂冲着福勒绪大喊大叫:“你懂什么?你甚至没有当过父亲,你懂什么?!”

  看到拜罗姆动作激烈,面色扭曲,艾尔海森一下子挡在了福勒绪老师面前,阻止拜罗姆再向老师靠近。

  此刻的拜罗姆无疑已经被盛怒支配了理智,艾尔海森看着他这副癫狂的样子,一阵见血地点评道:“收收您的野心吧,若论对真理的追求,您连自己看不上的儿子都比不过。”

  艾尔海森平静冷淡的话语让拜罗姆找回了一点理智,他也没听清艾尔海森刚刚说了什么,直接出言嘲讽道:“知论派鼎鼎有名的特立独行的天才原来也这么贪生怕死,难怪教令院不看好知论派的前景。”

  艾尔海森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撂下一句:“随便你。”

  拜罗姆看着眼前的两人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冷哼一声,转过身就想走,哪知艾尔海森一个手刀劈在他的后颈上,拜罗姆软绵绵地倒下。

  见到艾尔海森突然出手,福勒绪老师吓得立刻拽住了艾尔海森:“冷静冷静,他罪不至死啊!”

  艾尔海森沉默了一瞬间,委婉的开口:“老师,赤王陵对您的影响很大,您确实不该呆在沙漠了。”

  福勒绪还没反应过来他话中的意思,迪希雅和赛诺就注意到了这边的异常情况,赶紧过来察看。

  “怎么回事?”,赛诺看着昏过去的拜罗姆发问。

  艾尔海森摇了摇头:“目前还不清楚,他的情况很奇怪。”,说着他便复述了一遍刚才的情况。

  “这种偏执”,迪希雅想起了什么:“倒是像哈伦在赤王陵里的样子。”

  正是因为察觉出拜罗姆的情绪过于激动过于反常,艾尔海森才直接出手将他打晕,福勒绪老师轻咳一声:“这地方真是诡异,咱们还是赶紧回去吧。”

  唯一不同意的拜罗姆已经被“说服”,众人开始向雨林启程。

  ……

  大家都急着离开沙漠,因此回程比起来的时候要急促地多,这两天下来,颠得浑身发软的弦月第一次知道原来驮兽也能跑这么快。

  期间拜罗姆也醒了过来。不知是因为离开沙漠冷静了下来,还是因为此时已经走了很远,凭他一个人根本回不去,总之,他也不嚷嚷着要继续考察了,而是经常一个人陷入沉思,并且对每个经过他身边的人怒目而视。

  现在的弦月已经将近痊愈,她打开面板看了看自己的生命值,这几天她因为受着伤不好行动,便放弃了每日,因此面板还维持在进入赤王陵之前的19级,因为受了伤,生命值只有七千多。不过按照它回复的速度,最多还有一天,自己应该就可以活蹦乱跳了。

  浪费了好几次每日,也不知道这个世界任务做完了能不能有补偿,弦月百无聊赖地点开任务面板又关上。

  因为心照不宣的原因,众人没有因为赶时间直接通过喀万驿进入雨林,而是选择了在阿如村暂歇一晚。

  村长安普叔虽然对这一行人印象不好,但还是尽心尽力地给他们安排了住宿。

  福勒绪老师也不是爱占便宜又不看脸色的人,便拿出了不少食宿费,虽然安普叔还是拒绝了,但他离开时的脸色却是好上许多。

  烛火摇晃,映衬着一屋子脸色凝重的学者,见此情景,送食水来的坎蒂丝没有出声,只是微笑着朝迪希雅打了个招呼后便静静地退了出去。

  弦月痛苦地抓了抓头发,眼下的情况好像千百条缠在一起的丝线般混乱,不提前做好准备,她真怕一行人刚踏进雨林就被教令院控制起来。

  当务之急,还是该弄清教令院在做什么,这样才是能有针对性地破坏他们的阴谋。

  赛诺是风纪官,虽然被教令院排除在一些特定事物之外,但他对教令院的动向依旧有所了解,不然也不至于怀疑起教令院。

  “据我所知,教令院和愚人众的这项大工程应该与生论派的联系最为密切。因为在整个教令院中,阿弥利多学院的学者是被抽调最多的,其次就是我的学派,素论派。”

  “生论派和素论派”,弦月回想了一遍各大学派主要负责的内容。

  艾尔海森提醒道:“生物学和地脉元素。”

  对,是这两个大方向,推理到这一步,弦月几乎可以断定,教令院绝对不是在做高达,不然妙论派不会没什么动静,身为妙论派的知名学者的塔基斯和拜罗姆也不可能还有功夫参加这次的考察小组。

  “生论派和素论派?”,福勒绪老师有点难办,他虽然人缘不错长袖善舞,堪称交际花,但是因为隔行如隔山,对于这两个学院倒他确实没什么接触,想打听点什么也无从下手。

  “如果这个计划是和咱们学派或者和因论派有关系就好了,再秘密的事我都能打听出来。”,和他有过合作的学者大多属于这两个学派,福勒绪有些遗憾。

  “我有一位朋友,就是生论派学者,他的老师是阿弥利多学院的知名学者,或许可以向他打听一番。”

  一听到赛诺的生论派朋友,弦月立刻知道是谁了。

  “他叫提纳里,最近成为了道成林的巡林官,不过现在应该在禅那园做课题,我可以保证,他绝对可以信任。”

  在遇上弦月他们之前,赛诺本就打算在近期前往禅那园,问问提纳里知不知道他们学院的学者的动向。

  “好,那么等我们进了雨林,就先去找提纳里吧。”,有了方向,弦月心里要轻松很多,希望提纳里能有新的线索。

  “等等”,艾尔海森不得不泼出这盆冷水,“进入雨林后应该不会太顺利。”

  他们人数众多,又有普通人,不可能效仿迪希雅徒手翻越防沙壁。可若是从喀万驿进入雨林,就免不了经过重重盘查,守卫一定会第一时间将他们的情况上报。

  教令院会以什么样的态度对待从愚人众手下死里逃生的考察小组呢。

  “还有,如果进入喀万驿之后教令院没有立刻做出反应,我们必须先去将遇袭的事上报大贤者。”

  艾尔海森冷静地分析着。

  “哎?为什么要上报,先瞒下不好吗?”,福勒绪老师不太懂。

  “瞒不下来的,如果这支愚人众小队真的是教令院派来的,那么我们平安回来却又闭口不提这件事,一定会让教令院怀疑。”

  “但如果这支小队不是教令院派来的……”

  弦月接话:“正好可以借这件事判断一下教令院的态度?”

  “可这会不会有些冒险?”,迪希雅不太懂他们教令院的情况,万一教令院痛下杀手怎么办?

  赛诺摇了摇头,肯定地说道:“不会的,几位参加同一课题的知名学者人间蒸发,一定会引起骚动,大贤者若是想低调地将项目进行下去,就不会直接做出这么鲁莽的事。”

  艾尔海森点了点头,赞同了这个想法:“如果他够聪明,就会直接为我们选定罪名,将我们关押。”

  迪希雅还是觉得这样太危险,他们根本不了解大贤者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艾尔海森合上了自己的书:“身居高位的人更懂得利用规则,能当上大贤者,他不会想不到这一点。”

  福勒绪老师见弦月,艾尔海森,迪希雅和赛诺都是一脸凝重,便有心想活跃活跃气氛,他正要说点什么,弦月就一脸认真地看向他。

  “老师,你真的要参与进这件事吗?”

  艾尔海森,迪希雅和赛诺毕竟是神之眼的拥有者,遇上什么危险情况也好反击,可是福勒绪老师却是货真价实的普通人。

  从愚人众袭击营地就能看出,教令院并不会因为学者身份便手下留情,若是大贤者知道老师深度参与了这个计划,老师要怎么办呢?

  弦月不得不考虑最坏的情况,她并不想把普通人牵扯进来。

  福勒绪倒是想得开:“还能怎么办呢,要是教令院下定决心要清算我们,也不会管我到底知不知道你们的计划。”

  这话说得也是。

  迪希雅轻轻拍了拍弦月的背:“等回了雨林,我会让兄弟们时刻注意福勒绪先生的安全。”

  弦月肩膀耷拉下来,有些犹豫地看向迪希雅:“可是,你的炽光猎兽也会被卷进来的……”

  迪希雅一愣,看着弦月担忧的目光笑出声来:“哎呀,你这是对自己没有信心吗?我可是很相信大家哦。”

  看着迪希雅温和又充满了信任的目光,弦月心头一直萦绕着忧虑被轻轻抚平,她回过头看向大家:“那我们来计划一下进城之后的行动吧。”

  ……

  月至半空,晚风轻抚,除了守村人之外,阿如村的村民已经陷入沉眠。

  结束了漫长商讨的大家长舒一口气,室内有些闷热,弦月站起身打开窗户,一股凉意顺着窗台漫了进来,冻得大家浑身一激灵,久坐之后昏沉的感觉也尽数消失。

  “大家记得要好好休息哦。”,看着同伴们疲惫的脸色,弦月嘱咐了一句。

  迪希雅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知道啦,你也早点睡。”

  福勒绪老师慢慢站起身来,用手锤了锤自己的腰:“我可不像你们年轻人,这不早睡不行喽。”

  刚要迈出门槛的赛诺收回了脚,认真说道:“我会时刻保持体力,放心。”

  伙伴们一个接一个从屋子里离开,弦月和他们道了晚安后长舒了一口气,靠在门框上看着夜空。

  晚风吹来云朵,星月时而隐没,时而闪耀,映照着此方天空,被笼罩在此刻的静谧之下,弦月久违地生出一股甜蜜的宁静之感。

  “怎么还不去休息?”,身后传来了清冷的声音,或许是因为此刻足够安静,艾尔海森声音不大,但却字字分明地落在她的耳朵里。

  弦月没有立刻回头,一阵夜风吹来,凉意顺着衣领钻进她的身体,她赶紧裹紧了衣服转过身来,反问了一句:“你不是也没去休息吗?”

  看到艾尔海森认真地想要反驳自己,弦月赶紧开口:“我只是有点不放心而已……”

  毕竟不是一个人的单打独斗……

  习惯了一个人的弦月第一次和同伴们一起面对危难,更何况行动失败后的下场她几乎可以预见,想要达到极致的念头一直缠着她,使得弦月总是下意识去反问自己:“我做到最好了吗?”

  “这是力所能及的最优解,你再怎么思考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艾尔海森说得很随意,他并不对这个计划持悲观态度。

  弦月长叹一口气,有气无力地说道:“谢谢你,我被安慰到了。”

  艾尔海森挑了一下眉,装作没听懂她的反话,顺着这句话回了弦月一句:“不用客气。”

  听完这理直气壮的话,弦月皮笑肉不笑地敷衍了一下,立刻走进屋内,一边握着门把手一边说道:“好了,由于你效果惊人的安慰,我立刻感到了困意,现在的我需要进行大脑皮层的深度放松,再次感谢,以及,晚安。”

  讲完这一串,弦月不多说一句话,立刻关上了房门。

  被留在门外的艾尔海森轻轻地笑了一声,转过身说了句什么,向着自己的屋子走去。

  一声“晚安”消散在风里,只有夜空中的新月听闻。

  ……

  朝阳初起,天色还有些朦朦胧胧,大家正在收拾着行李。坎蒂丝或许是通过众人的严肃神色隐隐约约地察觉到了什么,正拉着迪希雅叮嘱她注意安全。

  弦月注意到小姑娘阿莲娜正偷偷朝这里张望,便向着她走去。

  阿莲娜还有些不好意思,下意识就想跑开,但看着正朝自己而来的弦月,她还是停下了自己想要走开的脚步。

  弦月摸了摸她的头:“下次姐姐再来,给你带书好不好。”

  阿莲娜甩了甩被摸的头:“不要摸,会长不高的。不过,你真的还会再来吗?”

  弦月见她撅起嘴不让摸头,就捏了捏她的脸,认真地说道:“当然啦,阿莲娜这么有天赋,姐姐一定要把你拐到教令院,等着姐姐哦。”

  不知是被捏的,还是害羞了,阿莲娜小脸通红,含糊地说了一声:“谢谢你当时帮我说话”,然后便一溜烟跑开了,任弦月怎么喊也喊不回来。

  弦月想起了什么,看向拜罗姆,一向不喜欢沙漠人的他此刻却一点反应都没有,一双眼睛眨也不眨地不知在思考什么。

  弦月皱起眉头。

  迪希雅再次清点了一遍,对着弦月说道:“准备好了,启程吧。”

  从阿如村到喀万驿的距离并不算长,就算这样,等他们隐隐能看见喀万驿时也接近中午了。

  越靠近喀万驿就越热闹,来往的人群都带着大大小小的包裹,关口甚至排起了长长的队伍等着接受检查。

  迪希雅交代了手下几句就离开了大家,独自一人远远地在一旁注视着这边的情况。

  众人排进了队伍,正在这时,队伍最前方传来一阵骚动,弦月翘着头看去。

  好像是几个人的包袱里翻出了什么东西,他们不断弯腰道歉,又拉着守卫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守卫见怪不怪地喊人将他们带走。

  排在弦月前边的一个人对着同伴窃窃私语:“又被抓到一个,不知道他们运的什么货?”

  同伴摇摇头:“还能是什么,就那几样呗,不过最近从沙漠里挖出来的东西好像都挺值钱,我一个朋友……”,听着听着最开始发问的那个人突然注意到身后站了几个学者装扮的雨林人,便立刻用胳膊捅了一下还在滔滔不绝的同伴。

  他的同伴向后偷瞄了一眼,赶紧闭上嘴,两个人低着头离开了队伍。

  正听着起劲的弦月好奇心都被提了上来,她真拉着跑开的那两个人解释一下,自己的队伍里真的没有任何人会去审判他们俩,毕竟风纪官赛诺并不在队伍里。

  检查的速度很快,很多拿不出入关批准的沙漠子民直接被刷了下来,守卫也懒得去检查他们的包裹。

  很快便轮到了弦月一行人,看着这群人驮兽身上大包小包的物品,检查的守卫皱起了眉头,不过碍于为首几人明显的学者装扮,他的语气还很客气。

  福勒绪老师拿出了教令院批下的手续,另一个守卫接过来仔细察看,弦月注意到他的脸色在打开文件之后一下子变了,他对着检查行李的那人耳语几句,又向周围驻守的三十人团交谈了什么,然后快步跑开。

  看到他的脸色变化和小动作,弦月心里有了预感,所以注意到周围的三十团佣兵们在不动声色地靠近他们后,弦月并不觉得意外。

  检查行李的守卫手上动作慢了下来,显然是在拖延着时间。

  大家等了片刻,那个最初接过手续文件的人回来了,身后还带着另一位学者装扮模样的人。

  见到来者模样,福勒绪老师惊讶地瞪大双眼,碍于此刻还有旁人在场,他只好不动声色地挤眉弄眼。接收到他的信号,来者朝他眨了眨眼。

  福勒绪老师放下心来。

  此人名叫赫尔,是因论派的学者,学生时代曾经和福勒绪一起做过课题,关系很好。不过毕了业后,两人因为专业方向不同联系渐渐变少,能在这里遇见他,福勒绪老师也非常惊讶。

  赫尔装模做样地翻了两页他们的通关批准手续,对着佣兵们下令,将众人拘押。

  面对围了上来的三十人团佣兵,弦月悄悄问福勒绪老师:“什么情况?”,她刚刚可是目睹了老师和这个下令拘押他们的人眉来眼去。

  大家没有反抗,赫尔吩咐佣兵们将众人带去一处简易牢房,福勒绪老师一边走一边小声向弦月保证:“放心,这人我熟,到时候问问。”

  关押他们的地方就是喀万驿随意改建的一栋建筑,除了不能随意出门也没窗户之外,条件看起来还不错。

  他们的行李都被扣押了下来,弦月无所事事百无聊赖地四处张望,几乎是立刻就注意到艾尔海森从青绿色的行动者腰包里掏出一本书。

  弦月赶紧凑过去:“你这腰包里到底装了多少东西?”,说起来,她怎么就忘了随身带点什么,哪怕是带了带一套七圣召唤打发时间也好。

  “东西不多,钥匙,书,纸笔,还有随身听。”,艾尔海森很有耐心地回答了她的问题。

  弦月继续骚扰他:“都这个时候了你怎么还看得下书?”

  艾尔海森终于合上了书,抬起头和她对视:“你好像也不是很紧张的样子,这么无聊地话,我有纸笔,借你写写论文?”

  弦月立刻摆了摆手,她都在坐牢了,怎么还逃不开论文?

  见弦月的手快摇出火星子了,艾尔海森重新翻开书,还不咸不淡地补了一句:“我记得你们这个阶段的论文指标很多,是我记错了吗?”

  不愿意再和他多讲一句,弦月麻溜地去骚扰福勒绪老师:“老师老师,那个人和你是什么关系啊。”

  福勒绪不像艾尔海森,倒是很有闲心地和弦月对话:“这可是我学生时代的老朋友,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被调到这里了。”

  福勒绪正跟弦月讲着他们学生时代的故事,赫尔带着一个守卫打开了大门,他轻咳一声,赶紧冲着福勒绪招了招手。

  福勒绪会意,跟着他走了出去。

  见到了昔日老朋友,赫尔挥挥手让守卫等在一边,然后大力地拍了拍福勒绪的背:“好家伙,你这是犯了什么事了?”

  福勒绪赶紧开口解释:“我也不清楚啊,做课题的路上突然被袭击,回来之后就这样了,怎么样,你那边有没有什么关于这件事的消息?”

  赫尔良好两手一摊:“前两天突然接到的通知,要求发现你们入关之后立刻将你们押到须弥城,通知我看了,模模糊糊地提到了什么袭击外交使团,其它什么也没说。”

  看着老朋友一脸无辜的面孔,赫尔一拍大腿,想到了什么:“我知道了,这么离谱的罪名,你们一定是牵扯进什么,咳咳,利益相关,懂得都懂。”

  福勒绪一脸了悟地顺着他的话继续往下讲:“你这么说,我最近确实是开了一个很重要的课题,大贤者都很重视这个课题,经费是大笔大笔地拨,遭人眼红也不奇怪。”

  赫尔难以置信:“什么,你们知论派居然能有这么富裕的一天!”,紧接着他就叹了口气说道:“不过这和我也没什么关系了。”

  福勒绪好奇地问道:“你怎么调来这个地方了,和你的专业没什么关系啊?”

  赫尔提起这个就生气:“这几年教令院的风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之前我主持了几个好课题,老是被人暗地里搞小动作,慢慢地我手里的资源质量就下去了,没学生愿意再跟着我。还有那些没完没了的论文数量指标,我课题都开不了,拿头写啊。”

  “想开之后我就摆烂了,随便干点什么,能活下去就行,正好扩招驻守喀万驿的学者,没人愿意,那就我来呗。”

  倾诉完这些年的破事,赫尔拍了拍福勒绪的肩膀:“放心,你的事兄弟我再给你打探打探。”

  说完这些话,赫尔还小声向他透露,三十人团的佣兵待会就会来人将他们押往须弥城,让他们自己做好准备。

  福勒绪确实被感动到了,拍了拍赫尔,认真地向他保证道:“等这次的事结束了,你就来跟我一起做课题,放心,好课题,经费充足。”

  赫尔摇了摇头:“拉倒吧,摆烂的日子挺好,我可不想再去卷了。等你出来了,一定好好宰你一顿,课题什么的还是算了。”

  又闲聊两句,赫尔将福勒绪送了回去。

  弦月正等得心急,看到大门打开福勒绪老师终于回来,便立刻围了上去:“老师,怎么样,有什么情报吗?”

  福勒绪有些得意:“要不说人脉重要呢,我可是问清楚了,大贤者给咱安的罪名好像是什么,袭击外交使团,还有,等走完流程就会有人来把我们押去须弥城了。”

  “袭击外交使团?”,艾尔海森点评道:“不错的罪名,定罪可大可小,操作空间很灵活,又刚好有把柄。”

  弦月分析道:“既然迫不及待地定罪了,说明我们的猜想没错,教令院确实和这场袭击有关……”

  还没说完,大门便被再次打开,这次进来的是三十人团的佣兵。

  哪怕是面对疑似被定罪的一群人,这些佣兵们也很客气,十分礼貌地告诉一行人,按照通知将由他们将众人押送至须弥城。

  和弦月等人一起的还有迪希雅的炽光猎兽团员,团员们刚打算收拾收拾和弦月他们一起走,就立刻被三十人团的佣兵拦下。

  福勒绪老师疑惑地发问,为首的佣兵解释道:“通知上只写了几位学者的名字,并没有提到其它人,请这几位在这里等通知。”

  不想过多纠缠,炽光猎兽的团员只能呆在这里看着弦月他们离开。

  几人的背影被锁在大门之外,哈伦有些担心:“被分开了,这下可怎么办?”

  希沙姆摇了摇头安慰道:“放心,老大还在外面呢。”,有老大在,不管遇到什么都可以解决。

  出来的一行人正是最初的考察小组成员:福勒绪,艾尔海森,弦月,塔基斯和拜罗姆。其中塔基斯和拜罗姆并不知道他们的计划,在发现他们被教令院定罪了之后难免陷入了疑惑。

  塔基斯的愤怒难以掩饰:“教令院怎么回事,这点事情都查不出来,一群尸位素餐的东西,这些年的风气就是被他们搞坏的。”

  拜罗姆的反应较小,只是冷笑了几声,然后就又是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

  艾尔海森打量了他好几眼,这个人当时的异常情绪他还记得,哪怕是再冷静的人听到这件事反应也不该如此平淡。

  弦月和艾尔海森交换了一个眼神。

  ……

  从喀万驿到须弥城的路不算短,尤其还是一群人一起行动。

  时间都已经来到夜晚,前路开始模糊不清,他们还没走到须弥城,倒是眼前出现了一栋看起来非常精致华美又绿意盎然的建筑。

  弦月有些惊讶,竟然刚好走到禅那园,那么接下来的计划也要容易很多。

  “在这里歇一个晚上吧。”,三十人团中为首的佣兵说了这么一句,就带着教令院下发的文件前去接洽。

  禅那园是生论派的研究基地,其中培育了很多稀有植被,当然它作为研究基地,也为研究人员配备了不少用来休息的房间。

  可这个研究基地又不是什么观光景点,研究员就那么多,空出的许多房间大部分已经被用来改造进行一些需要尽量避免阳光的实验。

  见到突然有一堆人来请求住宿,应对此事的研究员有些头疼。

  那些空房间大部分都放着培育的特殊植物,要是让外人进去难免会对实验造成干扰。可这些人手里又有教令院的文件,也不能真让他们露宿野外。

  “带他们去我的培育室吧。”,研究员谢天谢地回头,正是提纳里开口说道。

  “可是前辈,你的材料……”,研究员有些犹豫。

  “没事的,我的实验材料很稳定,让他们住一晚大概也不会出什么事。”,提纳里开口说道。

  “好的,那我这就去安排。”,研究员匆忙离开。

  为首的那个佣兵也不知道原来住个宿还这么麻烦,甚至有可能影响到人家的实验,一时之间也有点不好意思:“那个,其实借几顶帐篷让我们住在野外也可以。”

  提纳里笑着说道:“禅那园里栽种了一些特殊的植物,到了晚上会吸引大量的蚊虫,如果露宿在外很影响睡眠的,万一耽误到你们明天的事就不好了。”

  佣兵哪里知道禅那园还栽了这种东西,幸好没有直接睡在外面,要是被蚊虫骚扰一整个晚上,那第二天的押送也会出现一定风险,他再三感谢提纳里的好意。

  “哦对了,我可能会半夜去查看一下我的实验样品,虽然快要收尾了,但还是会有出问题的风险。”,提纳里笑着说道。

  “没事没事,我理解。”,佣兵满口应下,眼前这个眉清目秀的学者一看就是好人,自己又带着一群人占了人家的培育室,人家不放心来看一下也很正常嘛。

  就这样,佣兵们和弦月一行人成功地在提纳里的培育室打上了地铺。

  看守的佣兵是轮班,不过之前去接洽的那个佣兵已经嘱咐过半夜可能会有一位长着大耳朵的学者来查看自己培育的植物,让他们到时候不要大惊小怪。

  因为提前知道了这件事,值班的守卫看到提纳里时也没有太过惊讶,甚至还友好地向他点头致意。

  提纳里回了个微笑,然后就专心地查看起自己的实验材料。

  能够住下十几个人的培育室当然很大,提纳里一排排地检查过去。值班的佣兵看了几秒就无聊地别过头去打了个哈切。

  也不知道这些学者都在研究什么,这些植物身上能有什么秘密?

  没过多久,那位有着大耳朵的学者就已经全部检查了一遍,向他点头示意,然后就离开了培育室。

  佣兵见他的表情很平和,也算松了一口气,好歹借住一晚没把人家的实验品弄坏掉,谁知道这些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小苗到底多金贵。

  提纳里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弦月摩挲了一下手中的纸条,悄悄露出一抹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