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实验室中，巨大的实验仪器像是一个巨大的茧一般将时宴的身形缓缓遮挡。
只能通过仪器上的数据来监测时宴目前的情况。
“心率正常，体温正常，准备打开共振频率装置。”012第一次开口，声音干涩，听起来僵硬，极为令人不适。
沈凌倏然抬眼，然而面前的实验仪器处于封闭状态，从外面根本看不到里面的情况，但共振频率装置恐怖的轰鸣声却令人不寒而栗。
“释放你的精神域，加快进度。”012的声音没有人任何起伏，通过通讯装置对时宴说道。
沈凌握紧双拳，没有从通讯装置中听到时宴的声音。
他看向一旁的012，“还有多久？”
“最少15分钟。”
实验装置中传来一阵阵敲击的声音，那是基因频率共振装置在通过撞击产生共振频率。
随即，撞击声越来越快，直到超出人耳能够捕捉的最高上限。
高塔外，整个首都星陷入停滞，医院、警署、军队、学校全部停摆，满大街都是倒地高烧不退的人，甚至有数量众多的帝国居民的生命正在倒计时。
他们无法挺过这场名为进化的灾难。
铛——
首都星的标志性建筑——子午中发出一声震耳欲聋足以响彻整个首都星的钟声。
这代表着整个首都星的电力系统开始停摆。
这是自子午钟建成之后第一次发挥作用。
不知过了多久，飞鸟依旧不受影响的飞过天际，自由的羽翼伸展，掠过子午钟，掠过高塔，掠过恢宏的皇宫，飞向更远的远方。
归巢，那是它们奔波一生，掠过险峻的风浪都必须抵达的地方。
时间一分一秒的向前走，未曾为众生停住片刻。
不知过了多久，实验装置发出一声叹息般的轻响，缓缓张开一道缝隙。
“时宴——！”沈凌几步上前，紧紧盯着那条缝隙。
一只手从里面伸出来，“啪”一声扒在缝上。
那只手骨节苍白，上面因为细汗而微微反着光，无名指上的银戒闪闪发光。
一阵沉重的喘息声从里面传出，带着些不易察觉的颤抖。
“基因频率共振成功，血清提取完毕。”随着012的声音响起，实验装置的门终于向两侧打开。
时宴的视线有些模糊，刚刚抬头便被报了个满怀，一阵草木香气扑面而来。
时宴抬头，窗外的飞鸟掠过，身上的每一片羽毛都在微风的吹拂下微微颤动，再远处，是一眼望不到边的苍穹。
“带他进行检测吧，他的基因应该是被影响到了，好在都在我们的预估当中。”
“药剂也已经配好了，现在就带着它安装道空气净化装置上去吧。”
时宴就在012的声音中缓缓闭上眼，嘴唇缓缓动了动。
沈凌安静下来，听见他说的是。
别吵，我睡一会儿。
-
“他们离开了。”
季书云被012推着走到窗前，低头看着下方米粒般大小的两个身影。
时宴正被沈凌抱在怀里，【九渊】显现出身形，奔向城市空气净化管理中心。
那是最后一站，从今以后，将是长久的太平。
“嗯。”012依旧惜字如金。
“我们这些老东西也是时候离开了。”季书云的声音像是在讲述一个很久远的故事。
“你说，史书上会出现我季书云的名字吗？”
“……”
季书云笑了一声，身体向后靠在轮椅的靠背上，自嘲道，“都已经是要离开的人了，怎么还在意这个……你说对吧。”
“……”
“飞鸟总要归巢，游子必会归乡，他们的未来将会是一片光明，他们将奔向更远的未来，而我们这位些人，势必要被留在这段肮脏的、充满轨诡计与阴谋的历史中，奔跑、跌倒、腐烂。”
乌云缓缓飘向远处，金光从人造太阳上洒下，虽然隔着玻璃，但季书云好像真的感受到了它的温暖。
“原来人造太阳，也可以这么美。”
季书云颤抖着苍老的手，触碰自己的心口，那里没有皮肤的温度和柔软，而是一片冰冷的坚硬。
他缓缓摁下，机械人工心脏停止跳动。
“我这一生都在被迫做出选择，为了生计，离开偏远的家乡，走上机甲维修这一条不被看好的路，又在半路被蛊惑，走上了一条不归路，但好在，我还有自由选择死亡的权利。”
“再见，012。”季书云缓缓闭上双眼，心跳渐渐沉寂，金色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在脸上、手上、和腿上的薄被。
棉被的褶皱像是蜿蜒起伏的原始山脉，一面向阳，一面向阴。
实验室里安静的没有一点声音，就连心跳声也听不见了。
012低下头，她的程序终止了，任务……完成了。
她抬起头，面向刺眼的太阳，想要向季书云一样感受一下阳光的温暖。
可是……没有。
除了寂静就是冰冷。
她始终无法像正常人那样，用想象编织出一个伊甸园。
“谢谢……”
滴——
运行了二十八年的机械仿生人终于在此刻停止了运行。
下班了……
【九渊】身形一顿，像是感受到了什么，沈凌抬头看了一眼，高塔依旧高耸入云，从下往上看的时候，好像整个顶层都被笼罩在云雾中，看不清晰。
片刻后，他收回目光，驱动引擎装置，飞速驶向天际。
-
城市空气净化装置安装在地下，空旷的地下，响起一阵金属碰撞声，片刻后，安静的地下重新响起净化装置工作时的轰鸣声。
地上穿着深色衣服的工作人员缓缓睁开眼，就看见面前一个高挑的人影正在扣上净化装置的盖子。
他顿时一惊，想要爬起来却以为高烧而身体酸软，好在他认清了来人。
“沈……沈上将？发生了什么？您怎么在这？”他一脸疑惑的低头，发现自己正倒在地上。
记忆中自己正在日常检查净化装置的运行情况，就突然一阵眩晕了意识，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身上出了一身的汗。
沈凌合上盖子缓缓站起身，匆匆留下一句“相关消息关注帝国卫生部的声明”就急匆匆离开了。
工作人员挠了挠头，有些疑惑的扶着一旁的铁杆站起身，看着沈凌匆匆离开的背影拿出个人终端，点开卫生部，下一秒瞪大双眼。
首都星的各个基础设施重新运转，昏迷的人缓缓苏醒，迷茫的看着彼此，摸不清头脑。
政府对外并没有公布全部实情，只生成是一种被人恶意投放的病毒，目前主使已经伏法。
至于进化药剂则是只字未提。
根据012研制出的药剂，注入空气净化装置，将进入人体的循环，现在的帝国不会有丝毫变化，但随着后代的出生，他们会渐渐发现A和O逐渐减少，直至全部消失，届时，将不会再有信息素，也不会再有第二性别之分。
但那是几十年之后了。
历史虽然漫长，但依旧在滚滚向前，无论后世将该如何评价这个选择，但至少，现在，甚至几百年后都会是利大于弊的。
至于以后的以后？
那太远了，人类社会发展日新月异，太空中也不仅仅只有虫族这一个威胁，他们将会面临更多的挑战。
届时无论对今天的选择是褒还是贬，那就交给未来的人吧。
他们的征程已经结束了，剩下的，就是后来者的路了。
或许，会开辟出一条前人未曾设想的道路也说不定呢。
-
滴滴——
病房中，心率检测仪正在有节奏的发出声响。
病房的门被推开，一阵微风掠过沈凌的身边，带着独属于赤沙兰的味道，张牙舞爪的占领房间内的每个角落。
沈凌将赤沙兰插在桌上的花瓶中。
病床的人没有任何说话，呼吸平稳，乌黑的头发散落在枕头上，黑白分明。
沈凌偏过头，恰好与刚刚醒来的时宴四目相对。
外面的金光洒进来，将时宴身上惨白的轮廓温和了许多。
沈凌看着他，感觉像是再看一颗位于深海，藏在层层沙砾中的稀世珍宝。
“欢迎回来。”沈凌轻声说道。
时宴张嘴笑了一下，在面罩上呼出一片白雾。
沈凌将手上的赤沙兰放下，走到床边，俯下身。
时宴抬起手用手背抚了抚他身上的褶皱。
“我刚从军区回来，余清的事处理的差不多了，就等你出院了。”
沈凌索性握着时宴的手坐在床边，“金沙这几天没有节制 的大吃大喝，胖了整整一圈，你真该好好说说它。”
他抬手将时宴的黑发拨到一边，两双深黑色的眼瞳彼此注视，细碎的光像是一汪水，在时宴的双眼中荡漾。
时宴终究还是恢复到了从前，一个样貌出挑的Beta，黑色的而瞳孔，黑色的头发，就好像中间所有的是都没有发生，好像回到了沈宅。
在花园的门口，与刚刚从战场上回来的沈凌见面。
窗外的飞鸟发出一声清脆的鸟鸣，飞向远处的树林。
“还有一个星期，就是新的一年了。”沈凌抚了抚时宴手上的那枚银戒，感受着上面镶嵌的十六颗宝石，凹凸不平的触感让他勾起唇角。
“虽然还有七天，但是……”沈凌抬起头，将他的手凑在唇边，“新年快乐，时宴。”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