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清的面孔看上去很年轻，目测大概二十出头，笑起来的时候甚至有些像是刚从大学里毕业的学生，然而就是这样的笑容，让时宴不寒而栗。
他倏然回头向后看去，下一秒脊背发寒。
身后空无一物，也就是说……余清在跟他说话？
时宴忍不住瞪大双眼，即便这个猜测再荒谬，眼下也只有这一种解释方式，总不能余清再自言自语吧？
那就是说……他现在是在与十几年前的余清对视，而十几年前的余清却看见了十几年后的他？
余清……到底是什么人？自己从来没有听见过余清这个名字。
时宴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余清双眼含笑的静静看着他的反应，脸上浮起一丝恍然，“原来是说不出话，怪不得没有人发现你。”
时宴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他又太多的问题想问：你为什么能看见我？你们在做什么实验？还有为什么要叫我一号实验体？
实验室里寂静的可怕，两边的透明容器中，数十个人类胚胎静静的蜷缩在淡蓝色的营养液中，这样的场景怎么看怎么诡异。
然而时宴却像是一个旁观的幽魂，除了当个观众无法对眼前的一切做出任何回应。
余清没有感情的视线落在他的身上，静静的打量片刻，“我猜，你一定想问：你为什么能看见我？你们在做什么实验？还有为什么要叫我一号实验体？”
时宴愣住，心中浮现出一丝荒谬。
为什么这个素未谋面的余清对自己这么了解？而且他在看见自己的时候意识惊讶了一瞬间很快就反应过来，那点情绪波动几乎刻意忽略不计。
“别这么看着我，这比国美有什么稀奇的，换个角度想，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也想这么问。”余清温和的笑了笑，带着些安抚的意味。
他向前走了几步，伸出手，五指修长的手从时宴的身体中穿过，没有一丝阻碍。
余清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若有所思，“不是实体吗？也就是说我们现是以某种形式的投影存在的？”
他的眼中滑过一丝兴味，复又抬起头，看着时宴淡金色的眼眸，“现在的你知道了多少？”
时宴皱起眉头，有些莫名其妙？
什么叫他现在知道多少？他应该知道什么吗？
“你见过我吗？”余清又问，他浅棕色的双眼静静盯着时宴，不错过他脸上的任何一点变化。
时宴下意识紧绷身体，明明余清看起来人畜无害温文尔雅，可他就是有种如果感隐瞒机会付出惨痛代价的感觉。
余清了然一笑，声音温润，让人下意识心生好感，“好吧，看来事情的发展有些出乎意料，你居然没有见过我……”他的话音陡然一转，“不……也有可能是你见过我但你忘记了。”
他叹了口气，清秀的脸上露出一副惋惜的表情，“好吧，虽然我很期待知道真相的你会是什么样的反应，但为了不破坏‘我’的计划，我不能告诉你任何事。”
实验室里某件设备传来一阵低微的“滴滴——”声，余清朝那边看看了一眼，挑了挑眉走过去，有些纳罕的说道，“唔……二号实验体好像很激动呢，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么活跃。”
余清俯身看着里面被红色营养液包裹的胚胎，淡淡的红光映在他脸上，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时宴忍不住走过去，与他一同看着上面的数据。
余清好像一个终于找到可以说话的人，语气有些激动的说道，“很神奇对吧？明明看起来是人类，却以一种我们探测不到的方式在交流。”
时宴抬起头看向里面那个紧闭双眼的人类胚胎，右上角的“002”的标签格外显眼。
他看着002的双眼，明明002看起来一动不动，但时宴却能感觉到他焦急的心情。
他看起来非常小，连一个手掌的大小都达不到，五官和四肢却清晰可见，甚至能透过他薄薄的皮肤看见里边复杂的，充满整个躯体的血管。
一颗心脏在重重血管的包裹下轻轻跳动，有效的身体里透出令人心惊的生命力。
时宴想起自己刚刚听到的那个研究员的话。
——有没有可能，一号实验体与二号实验体在进行交流？
所以……如果这个猜测是对的，那么眼前的002是在为001的离开而感到焦急担心吗？
可这种成年人才会有的丰富感情为什么会出现在一个还未发育完全的胚胎身上？
“他或许是在担心你呢。”余清转过头好整以暇地看向时宴。
时宴收起脸上的表情，他刚刚已经领教过余清的本事，知道他对于人的微表情方面有些研究，因此不愿意被他看出自己的心思。
内心的想法被窥视可不是什么令人愉悦的事。
然而余清却依旧猜到了他在想什么，语气含笑的开口说道，“不相信？觉得一个人类胚胎怎么会有担心这种情绪？”
时宴抿了抿薄唇，没有开口。
余清转过头去，看着里面的002，“没什么不可能的，他可不是什么胚胎，按照人类对于时间的计算来看，他今年应该已经四岁了。”
时宴呼吸一滞，心中闪过一丝荒谬。
余清接着说道，“自从他成为002之后就再也没有生长过，我们尝试了很多种方法，最终都没能让他睁开眼，如果不是大脑细胞高度活跃的话，我们会认为他已经死了。”
他直起腰，接着容器的特质玻璃壁理了理袖口和衣领，一尘不染的白大褂将他的侧脸衬得有些冷硬。
“最后，通过我们的研究，最终得出结论——002应该是因为某种原因被迫进入了休眠状态，而以我们目前所掌握的技术，没有办法将他无风险的强行唤醒。”
时宴盯着他，没有吭声。
余清应该是有洁癖，他的口袋里装有三双一次性橡胶手套，一小瓶便携式的消毒水在口袋中将布料撑的微微鼓起。
他脸上的每一个表情都像是用标尺精心测量过的，精细又完美，这些无一不昭示着他是个极为注意形象的人。
然而他将这点习惯隐藏的很好，更何况实验室里对于卫生的要求比较高，所以余清的这些习惯并不引人注目。
他的话带有某种天生令人服从的力量，语气温和让人心生好感，再加上如沐春风的笑容应该在实验室里有不少追随者，之上刚刚那个女研究院就是其中之一。
这样的人应该不会籍籍无名才对。
从莫颜初的身份来看，这里极有可能是高塔的某间秘密实验室，而高塔，作为帝国科技水平最高的机构，里面的研究员随便派一个出去，都是得让各个星系严阵以待，生怕磕了碰了的存在。
可想而知，这样的机构想要进去也是极为困难的事，高塔里的每个研究员都是数一数二的天才，在这样的环境里还能如鱼得水拥有一批追随者，余清不可能籍籍无名。
所以只有一种可能，余清的存在与莫颜初一样，被某种力量刻意抹去了。
时宴皱起眉头，感觉身后就像有一双来自深渊的眼睛在暗中窥视，这种感觉令他十分不安。
连莫颜初的存在都能抹去的人，其地位以及手中所掌握的权力可见一斑。
“好了，剩下的就不是你现在能知道的了，希望下次再见面的时候，是现实中的你我。”
余清拿起一旁的光板，朝他笑了笑。
实验室的大门自动开启，一声轻响过后，实验室内彻底安静下来。
时宴站在原地，总感觉自己好像漏掉了什么。
他记得刚刚见过的莫颜初，所以现在的时间点应该是在那场令莫颜初的研究小队死在洛里亚的中心矿区之前。
洛里亚！
时宴双眼微微睁大，他记得刚刚莫颜初带走了一号实验体，而刚刚见到的莫颜初与她死的时候年纪重合。
从种种迹象来看，莫颜初要去的地方就是那个令她死无葬身之地的洛里亚中心矿区！
“嘀嘀嘀——”
时宴倏然转身，身后，那个002号实验体的容器发出一阵尖锐的警报声，伴随有微弱的电流声。
容器上的灯光瞬间熄灭，时宴后背紧绷，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他紧紧盯着002紧闭的双眼。
在他的视线中，002**的眼皮唰的睁开，露出里面漆黑没有眼白的双眼。
时宴僵在原地，后背“唰”的一下渗出冷汗。
002伸出短小细弱的胳膊，缓缓伸向他，嘴巴一张一合，“留……时……宴……”
时宴下意识向后退，他眼睁睁看着002的背后长出磷翅，坚硬的骨骼撑起轻薄的翅膜，头上长出两根长长的触角。
002的磷翅化作尖刀，狠狠捅碎了面前的特制容器。
时宴瞳孔一缩，虫族！
玻璃碎片向他飞速袭来，他下意识伸出胳膊挡在身前，在缝隙中，他看见002张开嘴说道，
“时宴……时宴！”
一声厉喝传来，与002的呢喃融为一体，天地骤然倒转，点赞的眩晕之后，时宴突然睁开眼。
“唔……”还没等他看清眼前的情况，尖锐的头痛再次袭来，耳边传来呼呼的风声。
沈凌双臂紧紧抱着他，以一种禁锢的姿态将他摁在的窗边，自己的下巴搭在他肩膀上。
沈凌正不断地抚摸着他的后脑勺安抚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