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宅面积不小,从外面看倒的确像豪门的样子。

  但可惜,很快它就不再是时宅了。

  时宴走进来的时候,时母正指挥着让人搬东西。

  奢华的雕花家具,以及各种玉器摆件,都被搬了出来。

  “哎呦——小心点!你那眼长了是干什么用的?这点活都干不好!”

  时母尖细刻薄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她肩上披着披风,柳眉高高竖起,伸出手指指着一个弯腰搬东西的侍从,“怎么了!?以为我时家倒了就可以糊弄是不是?我告诉你,就是你们都死了时家都倒不了!”

  “都给我小心着点,这里面哪一件磕了碰了你们都赔不起!”

  时宴皱了皱眉,他对于这样的环境极为反感,若不是为了找到时宁安,他根本不会踏进时宅半步。

  因为时家的落败,时宅里的人能走的都走了,就连门卫也不知去向。

  时宴一身黑色风衣在雪景中极为明显,时母注意到后扭过头。

  她看着时宴先是凝眉思索了一阵,才终于从记忆的犄角旮旯里找出这个有些熟悉的身影。

  当即一挑眉,语气毫不客气地呵斥道,“你来干什么?不是都说了别再进我时家的门,怎么,来看我的笑话?”

  时母妆容精致,认出时宴之后抱臂瞪着他,停止了腰背,绝不露出半点颓势。

  她伸出手整了整自己的披肩,仰着下巴居高临下的看着走过来的青年。

  只可惜时宴几乎高了她半个头,所以这一幕看起来有些滑稽。

  时宴瞥了她一眼,遂又看向周围,并没有看见时宁安的身影。

  “喂,我在跟你说话呢,怎么还是这么没规矩?也难怪沈星澜始终不愿意承认你。”

  时宴收回目光,微微扭头将视线重新放到时母身上。

  “时宁安去哪了?”时宴盯着她一眨不眨地问,语气冷漠疏离。

  时母听见后眼神飘忽一瞬,随即掩饰什么一般恶狠狠瞪着时宴,“跟你有什么关系?出去!再不走我叫保安了!”

  时宴看见她的反应眯了眯眼。

  果然,时父时母肯定知道,时宁安不可能无缘无故消失。

  “余晚,那是你亲生儿子。”时宴语气冰冷,看向她的目光如同锋利的剑。

  余晚是时母的名字。

  不知从是什么时候开始,时母再也没有叫过他阿宴,他也再也没有叫过时母母亲。

  余晚怔愣一瞬,目光与时宴对视竟不自觉打了个寒噤。

  儿时那个不会哭笑,呆呆愣愣的孩童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不再取悦于任何人了。

  现在的时宴,只让她觉得陌生。

  她从时宴小的时候开始就不喜欢这个孩子。

  Beta也就罢了,性格还这么不讨喜。

  不哭不闹,经常自己坐在花园里眺望远处的天空,问他在看什么也不听,在商业上也没什么天赋。

  再加上时宴的双眼,每次余晚和他对视,都有种仿佛心里的想法被看穿的感觉,那目光不像再打量一个人,更像是在看着一个怪物。

  她对时宴的目光感到害怕,所以越来越不愿意与他对视。

  她总觉得,那不是一双幼童该有的眼睛。

  再加上后来时宁安出生,她对时宴也就越来越疏远。

  后来在洛里亚的一个雨夜,保姆慌张的跑过来告诉她,大少爷不见了。

  她没有放在心上,那孩子异于常人,经常看不懂在干什么,有时候看着花园里的蚂蚁都能看上一整天。

  所以她理所当然的觉得时宴肯定是为了避免保姆打扰他不知道偷偷躲在哪一个角落。

  毕竟时宴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了。

  她朝保姆不以为意地摆摆手,听见时宁安的哭闹声,又赶紧推开门走了进去哄幼子去了。

  时宴那个怪胎要真是再不回来了才好呢,也省得觉得晦气。

  后来时父回来了,一起吃饭的时候,她忍不住小声埋怨,时宴性子不讨喜也就罢了,还不懂规矩,社么时候还不出来吃饭。

  时父听见了她的抱怨,想起什么一般,随口不在意的告诉她,时宴被绑架了,对方向他索要上亿星币,他拒绝了。

  她愣在原地,下意识开口,“你没答应吧?”

  看见时父点头她才松了一口气。

  等餐具都被收拾下去,她看着那副小巧的,一看就是专门为小孩子准备的碗筷有些愣神。

  她终于后知后觉的想起,那她的长子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房间里尚在襁褓中的时宁安哭闹起来,她清醒过来。

  好歹她也把时宴养了这么多年了,吃穿用度虽然算不上优越,但也不差,至少比那些无家可归捡垃圾吃的小孩好太多了。

  她在心里自我安慰的想。

  时父厉声呵斥她让时宁安小声一点,她慌忙站起来去安抚时宁安。

  比起一个不会引起时父重视、性子不讨喜又一无是处的孩子,时宁安才是她今后的依仗。

  她安抚好时宁安后身心疲惫的走下楼,时宅的大门却在这时被打开。

  外面已经是深夜,雨势不小,没有半点停歇的迹象。

  一道惊雷瞬间照彻天地。

  她在一闪而过的强光中看到了本该成为一具尸体的时宴。

  金发金眸因为血水的冲刷看不清晰。

  她忍不住惊叫起来。

  时宴的身上布满鲜血,雨水将血迹冲刷,顺着时宴苍白的脸一路蜿蜒,“啪嗒”一声滴在干净华贵的地板上。

  他的衣服破破烂烂,显得很狼狈,可那双眼睛却亮的出奇。

  但她害怕那双眼睛,好像时宴下一秒就会暴起杀了她。

  她尖叫着后退,家里的保姆听见声音后跑下来,也被时宴的样子吓的不清。

  那晚的时宅混乱无比,时宴静静的看着她们,半晌他眨了眨眼,像是终于抵挡不住仿佛从骨髓中传出的困倦,身体前倾,倒地昏迷。

  从那之后,她就更加对时宴唯恐避之不及。

  那晚的时宴一直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她每每看向时宴的目光都像是在看一个怪物。

  自那之后,她对时宴的态度在厌恶中掺杂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