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思惟记得之前撞到过杨煜在楼道里吸烟,但这一起训练了半个多月,他没撞见过一回杨煜吸烟。

  没撞见也就罢了,连杨煜身上都没了那股淡淡的烟草味。

  温思惟觉得奇怪。

  难道是戒烟了?

  温思惟心里盘旋着疑问,但他并没有直接向杨煜求证。

  主要他觉得这是别人的私事,他不好过问。

  直到有回,因为训练效果太差,杨煜被老胡单独叫走了,温思惟在训练室等着的时候,听一个队员说:“我靠,杨煜真惨,昨天刚跟家里人吵完架,今天又要挨训。”

  温思惟敏感地问:“他跟家里人吵架了?”

  “是啊,昨晚一直吵到后半夜才睡吧,要不他今天状态能这么差吗。”那个队员应该是杨煜的舍友,也没太睡好,捂着嘴打哈欠。

  不等温思惟开口,便有其他好事者主动八卦,“因为什么吵起来的啊?都吵什么了?”

  杨煜舍友咂咂嘴,索然无味道:“还能吵什么,就那一套呗,说咱职业联赛不靠谱什么什么的,让他回家,还有什么要断了他经济来源,让他喝西北风。杨煜也挺有种,一直怼他家里人,说什么宁可喝西北风也不会回去的,让他死了这条心吧。不过打一会儿他就去阳台了,剩下的我就没听了。”

  这个剧本在场大多数人都经历过,无他,机甲联赛这个东西在老一辈嘴里听起来就是不靠谱的,不少人出来打职业之前都跟家里吵过架。

  一吵起来,什么出了这个门就别回来,以后当没我这个人,你就算饿死街头我都不会管你的……人在气头上,什么狠话都敢往外蹦。

  但到最后无一例外都跟家里人和解了。

  众人一听是这个原因,顿时失了兴致,聊了两句就换了话题。

  倒是温思惟,一个人坐在原位上,低着头不知在沉思什么。

  可能别人没发现这点,但他三天两头就和杨煜一起吃饭,他知道,杨煜这几天几乎顿顿都是吃泡面,起码吃了有一周了。

  他原本还没在意,以为是正好撞上他吃泡面,现在这么一看,八成是杨煜跟家里闹翻了,没了经济来源,除了泡面也吃不了别的了。

  仔细一想,杨煜好像比自己还小三岁,刚成年不久,就一个人跑来俱乐部打拼,连口正经饭都吃不上。

  想想竟然有几分可怜。

  温思惟轻叹了口气,顿时觉得杨煜那张桀骜不驯的脸此刻都多了几分惹人垂怜的味道。

  这天中午杨煜照常泡了桶面,等待的过程中听到身后有人走近,接着传来塑料袋摩擦的声音,温思惟将外卖放到他面前桌上。

  他抬头,薄唇一张,刚要开口,就被温思惟一句话轻巧地堵了回去,“点错了。”

  “本来想点不加辣的,结果点成了微辣,不介意的话,我们换一下可以吗?”

  杨煜不应,与温思惟视线交汇。温思惟脸上一派诚挚,没有半点撒谎的迹象。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啊。”

  见他迟迟没有动作,温思惟干脆直接换走了泡面,捧着碗在另一端吃起来。

  杨煜僵直片刻,欲言又止,最后沉默地拆了一次性筷子,打开外卖包装,也慢慢往嘴里送。

  温思惟点的是牛肉炒饭,带一点辣。米饭水分和火候都正好,软硬适中,牛肉和香肠丁、玉米粒拌在一起,很鲜,不油腻。

  他还在一点点嚼着米粒,温思惟已经三两下解决了泡面,端碗去洗手间扔掉。回来看见杨煜视线一直追着他,笑了,“你看我干嘛?吃饭啊。”

  杨煜似乎做了很久内心斗争,才下定决心开口:“你真的不吃辣吗?”

  还是在担心这个。

  不知怎的,温思惟见他这副别扭纠结的样子,竟从心底里升起些怜爱,弯着眼睛说,“我真的不吃。”

  杨煜嘴唇动了动,像有话要说,温思惟站在不远处静静等了会儿,却只听他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就没了下文。

  继续低头,安静地扒饭。

  温思惟拿起手机走了。

  傍晚,母亲林琼又给杨煜来了通电话。

  内容翻来覆去不过是说杨映堂对他参加机甲联赛这件事怎么不看好,劝他回家。杨煜扣着手上倒刺,有一声没一声地应着,态度极其敷衍。

  林琼独角戏唱了半天,唱不下去了,默然片刻疲倦问,“你爸把你卡全停了?”

  “嗯。”

  “……那你手里还有钱吗?”

  杨煜笑了声,冷淡且讥讽的,“怎么?你是要给我钱吗?”

  不等林琼回答,他又挑衅的跟了一句,“你敢给我钱吗?”

  “……”

  林琼不说话了。

  虽然他是杨映堂正儿八经娶进门的Omega配偶,但除了一句杨夫人的头衔之外什么也没得到。林家的股份没他的份,杨家企业更不可能叫他一个外人掺一脚,他所有的经济来源都来源于杨映堂,跟个被豢养的金丝雀没什么两样。

  又是一阵长而久的寂静,半晌林琼的声音再度响起,比上一次更低,“你何必呢。机甲竞技刚起步,各种赛制设备都不完善,工薪福利也没有保障,根本没前途的。更何况你爸的手段你也知道,你真以为你不回来他就拿你没有办法了么?他迟早会采取策略,你不如早点跟你爸低个头,回来好好当你的大少爷不好吗?”

  “然后像你一样每天浑浑噩噩,养花逗鸟,靠我爸的施舍过日子么?”

  杨煜这话说得毫不客气,几乎往林琼的死穴上戳。如果不是隔着电话,他一定能看见林琼脸上霎时间褪得干净的血色。

  明明和自己血脉相连,明明该是自己最亲近的人,却这么轻而易举地将他心底最隐秘、最难堪的那一面揭开,赤裸展示给他看。林琼脸色惨白,五指死死攥着手机,喉咙艰涩,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过了很久,他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一字一句,艰难而缓慢地说,“我是你母亲,你怎么能……”

  然而不待他将话说完,杨煜直接挂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