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国公从根底,他也不怎么相信,晏云耀会被抓住了,他知道晏云耀也有后手,要不然也不敢单枪匹马,还带着伤病,就孤身来了他北方。

  会不会是陛下诈他的?

  只要没把晏云耀在他国公府捉一个现行,他就有狡辩的机会。

  但此刻,他也只有束手就擒的份。

  可是李国公没想到的是,家中女眷全部打入天牢,而他自己却被战止戈压进了皇宫。

  勤政殿里。

  老皇帝穿着龙袍,内阁的大臣,都在行列。

  战止戈押解李国公,跪到正中央。

  李国公双膝磕在石板上,生疼,可他一言不发。

  老皇帝坐在上方,表情威严,“李铆,你可知罪?”

  李国公嘴硬,“臣不知何罪之有,还请陛下明示。”

  “你身为边境守将,与封地的皇子勾结,这还不算弥天大罪吗?”傅正卿站了出来,“国公爷,莫要负隅顽抗了。”

  李国公稳住心态,“老臣究竟与谁勾结了?若是说老臣与八皇子与九皇子有联络,这有何错之有?他们是老臣的外甥,身为舅舅,关心外甥,又有什么问题?”

  瞧这说得义正词严的。

  老皇帝走了下来,“李铆,晏云耀在你边城的国公府,住了将近两月了,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李国公心里一凉,“陛下,老臣几代驻守边境,劳苦功高,您不可以如此污蔑老臣,老臣与那三皇子,毫无联系,他又如何会在老臣边境的府邸住了两月?”

  老皇帝也不跟他解释,“你与晏云耀勾结,派出杀手,暗杀十三皇子,这事情,你又如何辩解?”

  李国公心底再次沉了沉,但现在,没有证据,他只要咬死不认,陛下也不可能轻易治他的罪。

  他还有几十万大军,他还有兵权。

  “陛下,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老夫从未派人刺杀过十三殿下。”

  老皇帝叹息,“若是你迷途知返,朕还可以留你李家人的性命,如今真是死不悔改吗?”

  李国公嘴壳子硬,“陛下,您没有证据,不可以治老臣的罪,否则,如何与天下人交代?”

  “大胆李铆。”傅正卿走过来,“陛下今日既然能围了你国公府,自然是证据确凿,你的狡辩毫无意义,居然还胆敢质问陛下。”

  李国公冷哼一声,“证据?证据在哪儿呢?有谁见到老夫与三皇子殿下相见勾结了?亲眼见到老夫派人去刺杀十三皇子殿下了?”

  “你简直是冥顽不灵。”傅正卿作为一个文臣,骂起人来,引经据典的,“你简直是……”

  其他内阁大臣也加入了围攻。

  他们都是陛下的人,首批内阁的大臣呢,自然是无条件地站在陛下身后。

  一通谩骂,李国公的脸都黑了。

  但是他依旧一口咬定,没有证据就不能治他的罪。

  最后,傅正卿用一句话收了尾,“李铆,若是你能在此时积极认错,主动上交兵符,我等还能向陛下帮你求个请,念在前几代李国公的功劳的份上,可以留你李家人的性命,也留你一条全尸。”

  李国公的罪恶,确实是已经没有洗白的份了,无论如何,都是死刑。

  不过,这时代,死刑可是跟后世的死刑还是有区别的。

  死法诸多,凌迟,五马分尸,毒酒,砍头,白绫等等。

  死罪,还能留一个全尸,那就是给他一个体面了。

  李国公却是在这个时候笑了,“哈哈哈哈哈,原来如此,陛下你想要我李家的兵权,不若直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老夫没罪,老夫没做错什么,老夫镇守边关有功,陛下不能如此对待老臣。”

  他说着,甚至还搞文官御史那一套,骂起老皇帝来了。

  “陛下,您励精图治一辈子,难不成临老了,要做听信谗言的昏君不成?”

  他是把自己放在了道德制高点。

  傅正卿颤抖着手,站出来,指着李国公,“休要胡言,对陛下不敬,罪加一等。”

  李国公现在觉得自己稳了,“便是你这些文臣,看不得老夫这样的武将,就能随便给武将定罪不可?”

  老皇帝也懒得跟他废话了,拦住了要跟他对骂的傅正卿。

  今日,他们收到晏云澈的来信,晏云耀已经被活捉,正在送往京城的路上。

  他也懒得等晏云耀送到之后与李国公当面对质了。

  无意义。

  老皇帝也学祁秋年,反手把祁秋年之前送来的视频给播放了出来。

  内阁的大臣,都是看过这个视频的。

  没有一个不震惊于这样的高科技。

  空荡的宫殿,回荡着李国公与晏云耀密谋的声音,一字一句,都十分清晰。

  李国公几乎是整个人都在颤抖,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不,不,不,这怎么可能?

  他颤颤巍巍地开口,“这,这是什么妖术?”

  说到这里,他都还在强行狡辩,“这一定是妖术,绝对不可能,那祁秋年本就来历不明,说不定是什么山精鬼怪,妄图迷惑陛下。”

  说个实在话,如果不是祁秋年前几年,陆陆续续拿了不少高科技产物出来,比如相机,陛下的电子手表,留声机等等。

  潜移默化地,他们这些大臣,就已经属于虽然会震惊,但是接受度却提高了不少。

  若非如此,他们见到这样的录像画面,同样也会以为是什么妖术。

  如今,这只能在心里感慨一句科技的魅力。

  傅正卿:“如今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可以狡辩的?”

  李国公沉默着,没有说话。

  老皇帝大发慈悲,“莫要做无意义的挣扎了,此乃科技,与那照相有异曲同工之妙。”

  霎时,李国公心如死灰。

  “交出兵权吧。”老皇帝叹息一声,“朕可以给你留一个体面。”

  李国公怎么可能这么痛苦地把兵权交出来?

  这些上位者,话都说得好听,他今日上交了兵权,相当于就是把命交了出去,至于他的家人,短时间内,或许没有性命之忧,甚至这老皇帝为了彰显自己的仁德,说不定还会给他家人衣食无忧的生活。

  但过个几年,这件事情在百姓心中淡忘了,上位者甚至可以随便给他们安一个罪名,让他的家人再次陷入万劫不复的地步。

  相反的,如果兵权在他自己手上,至少老皇帝短时间内不会治他的死罪,甚至还能放他家人一码。

  不论如何,他是不会在这个时候上交兵权的。

  “要让陛下失望了,兵符并不在老臣手中。”

  老皇帝啧了一声,“早知晓你会这么说了,你要主动一些,也免于受罪了。”

  李国公心肝颤了颤,想起祁秋年还在边关。

  祁秋年这个人确实是聪明,手段也是他们想都想不到的角度。

  他的儿子和侄子……

  应该不至于,李国公笃定,虎符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

  那祁秋年,身边也就带了几百人,他的儿子和侄子,即便是没有虎符,调动两千三兵马是没有问题的。

  老皇帝挥了挥手,看他这样子,也不是能妥协的样子了。

  没必要。

  “带下去吧。”老皇帝说,“等晏云耀到了,一起发落吧。”

  李国公这次才真是心凉了,晏云耀居然也被抓了。

  是了,老皇帝都能拿出那什么劳什子视频了,想必是早就知道晏云耀在他府邸了。

  他现实是希望,晏云耀不要离开他的国公府,祁秋年应该不敢直接在他国公府抓人。

  他现在才想到这里,已经晚了。

  北宜,晏云澈押解晏云耀到了地牢。

  晏云耀被打碎的膝盖,在路上也只是做了简单的处理,如今已经肿得透亮了。

  可即便是到现在,“你就是这么招待你三哥的?让你三哥住这种地方?”

  晏云澈睨了他一眼,“如今你不过一介罪人,还想住什么地方?”

  这时候晏承安也过来了。

  晏承安看到晏云耀如今的惨状,稍微地愣怔了一下。

  但他还是礼数周全,“三皇兄。”

  晏云耀嗤笑,“你还知晓有我这个三皇兄。”

  晏承安漠然,其实在他四五岁的时候,晏云耀也是对他不错的。

  虽然他知道,晏云耀接近他,对他好,是有目的性的,是为了他背后的战家。

  但那时候的三皇兄给年幼的他,带来的欢乐,是实在的。

  可能是民间的小物件,可能是母妃不让他多吃的糖块儿,可能是民间发生的有趣事情。

  看到晏云耀落到如今地步,他也只能叹息一声。

  “三皇兄,到如今这地步,都是你自找的。”

  晏云耀又嗤笑一声,“我身为父皇的长子,自古立嫡立长,我想要那个位置,为自己谋划,又有什么错?”

  说着,他还戏谑地看着晏承安,“难道你就不想要那个位置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晏承安很淡然,“三皇兄,容我提醒你一句,父皇的长子已经故去,下面还有二皇兄,无论如何,你都不是父皇的长子,你想要那个位置没有错,但你可以光明正大的去竞争,而不是踩在百姓的尸骨上。”

  “光明正大的竞争?皇权争夺,哪有什么光明正大?你其他皇兄,但凡想要皇位的,哪个手底下没有人命?”

  这句话倒是实话。

  晏承安,“可是,三皇兄,你碰了对底层百姓相对公平的科举,亏空水利,差点儿酿成惨祸,圈养私兵,私自开采铁矿,这都不是几条人命的事情。”

  晏云耀目眦欲裂,“你以为你其他皇兄就干净了吗?”

  “其他皇兄是否干净,手上是否有人命,自是有法律去定夺,本宫只知自己要做到言行合一。”

  看着晏承安这两句话,表面上没什么,就差骂晏云耀表里不一,人面兽心了。

  晏承安也只是来看看,“三皇兄,先前你勾结李国公刺杀我的事情,还几次意图绑架我的事情,你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可有想过我晏承安曾真心实意地叫你三皇兄。”

  晏云耀扯了扯嘴角,并没有搭话。

  其实,在晏承安小时候,父皇把他当儿子宠,而不是当成皇子培养的时候,他先是嫉妒,后来又是安心,觉得晏承安对自己没有威胁。

  虽然接近晏承安,确实是有目的性的。

  可是啊,人性是复杂的,有那么些时日,他也会恍惚。

  特别是看到晏承安倒腾着小短腿,追着他喊三皇兄的时候。

  可是现在,说这些都没有意义。

  他不认为他自己有错,他只是想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而已。

  至于登上皇位,会牺牲多少人,手上有多少鲜血,都不是他在意的,他在意的只有至高无上的权力。

  为了这个权力,他可以牺牲妻子,父母,甚至是自己的儿子。

  杀父弑君,这种子早就已经埋下了。

  若非是棋差一招,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落到如今这个地步。

  这些天,他被关在囚牢里,腿伤严重,身体发热,头脑昏沉的时候,时常会做一个漫长的梦境。

  梦里,蛮夷叛乱,他替父出征,而祁秋年居然是他的幕僚,为了他的霸业,祁秋年甚至还主动献出了火。药。

  但是,火。药不可能让这么一个来历不明的人掌握,所以他杀了祁秋年。

  只是可惜,他最后也没能登上皇位,朝堂上超过一半的大臣,居然在父皇弥留之际,举荐了晏承安当皇帝。

  有时候,恍惚间他都分不清梦境还是现实。

  晏云澈这会儿,读到了他的想法,微微皱起了眉头。

  这晏云耀居然还有机缘,想起部分前世的事情。

  如此,晏云耀是万万不可留了。

  如果不是非要送他回京城问罪,晏云澈甚至现在就想杀了他。

  晏承安敏锐地感受到亲哥眼中的杀意。

  他拉了一下亲哥的袖子,“哥,休整一天,明日就出发回京城吧。”

  这次替父出巡,他见识了许多,也经历了许多,也是时候该回去了。

  晏云澈收敛了自己的眼神,却在想办法,如何能让晏云耀说不出话来。

  如今的晏云耀,大概是重伤,只是模模糊糊想到一些前世的事情,若真让他全部想起来,不说火。药的配方保不住,就连他家年年也会有危险。

  临走前,晏承安最后一次回头。

  “三皇兄,如果你们这些皇兄,有能力,有魄力,能做一位贤德的帝王的话,本宫其实没有想过要去争夺那个位置的,比起皇位,本宫更在意家人是否安康,百姓是否丰衣足食,大晋是否海晏河清。”

  晏云耀又无力地扯了扯嘴角,心里却在骂晏承安愚蠢。

  晏云澈又是一记眼刀杀了过去。

  晏云耀已经没有什么表情了,龟缩在地牢里,求死不能。

  回了房间,晏云澈就立马用电报机联系了祁秋年,把晏云澈可能想起前世的事情,说了一下。

  祁秋年也有几分诧异,不过这也不重要。

  证据呢?

  谁会相信一个夺位失败,面临砍头的皇子的胡言乱语呢?

  就算是晏云耀回忆起了火。药的配方,甚至可以给他罪加一等,倒打一耙,说他窃取火。药配方。

  至于老皇帝会不会怀疑他,也不重要。

  他有能力,有本事,他和晏云澈在一起,永远没有子嗣,就不会成为帝王忌惮的目标。

  再说了,如果顺利的话,下一任帝王是承安,承安做了皇帝,他还怕什么?

  他给晏云澈回信,让他不要担心,也尽量不要多做什么。

  在这个节骨眼上,多做什么,或许还会让人怀疑。

  晏云澈的想法没有他们家年年那么单纯,所以在第二天,押送晏云耀回京的路上。

  他安排了一队人马,佯装刺客,废了晏云耀的双手和舌头。

  让他再没办法写字,也没办法说话。

  这都是刺客干的,跟他这个安北王爷有什么关系?

  晏承安倒是琢磨出一点儿问题,不过他也没提,甚至还帮他哥哥补了缺。

  “哥,这些刺客就是冲着晏云耀来了,我们在这里,他们都没动手,应该是不敢对我们动手?你觉得会是谁指使的?”

  晏云澈勾了勾嘴角,“不管谁指使的,他们的目标是晏云耀,不过我们也不能掉以轻心。”

  “是,兄长。”晏承安拱手,甚至还多派了人马,去保护晏云耀的囚车。

  晏云耀已经半死不活,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了。

  为了能让他撑到京城,晏云澈还是大发慈悲,给他包扎了一下,吃了两天的消炎药。

  祁秋年这边,得知晏云澈做的事情,简直是哭笑不得。

  但心底还是很感动的。

  怎么办,他突然觉得他可能有些恋爱脑了。

  明明才和他家阿澈分开没多久,他就已经很想他了。

  想到这里,祁秋年简直想翻白眼儿了,完颜鹤这傻逼,还做着等李国公好消息的美梦呢。

  每次谈判,就是意思一下,然后就说改期,他们还要回去商量一下。

  苏寻安那边,早就把李国公被陛下抓了消息传给他了,就是不知道这消息,到底什么时候能传到北宜。

  传到北宜之前,当务之急,还是要找到虎符的下落。

  如果找不到,是真有一场恶战要打了。

  李国公的儿子侄子,给他年岁差不多,虽然没有聪明的头脑,但人多啊。

  总有他顾及不到的地方。

  如果李国公被抓的消息传过来,李国公的儿子侄子选择直接反了,那就麻烦了。

  要说,李国公已经被抓了,要是能保全其他的家人,上交虎符才是明智之举,但是,他们也知道他们的下场。

  语气去赌上位者的仁慈,还不如拼一把。

  这都是极有可能的。

  但也是奇了怪了,他用了各种办法,都没能知道虎符的下落。

  他甚至都让煤球带着摄像头,去国公府四处转悠了。

  就连李国公偷偷用中药粪。便的密室都去看了一圈儿,依旧没发现虎符的踪迹。

  而那两个男子,因为李国公不在,他们被李国公的儿子钉得更紧了,一时之间,也没有给他带来有效的信息。

  祁秋年沉下心,不行。

  不能坐以待毙,祁秋年又开始翻找自己的空间了。

  看有没有高科技能助他一臂之力。

  与此同时,祁秋年也给刘猛传了信回去。

  让刘猛秘密带人过来。

  留一千人在北宜驻守,还得加上府衙的衙役,北宜的安危,短时间内也不会有问题。

  剩下的三千人,最好都秘密前往边城。

  至少要在城外悄悄驻扎,以免到时候真打起来,他几百人对人家上万人。

  到时候,他恐怕真的要把加特林给拿出来了。

  快马加鞭,送信到北宜,刘猛收到信之后,先是有些震惊。

  但他本就是陛下的人,在这个节骨眼上,也可以说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了。

  目前显然是小侯爷那边的情况比较紧急了。

  刘猛有些着急,三千人,要如何秘密前往边城呢?

  目标太大了。

  如果是三百人还好说,三千人,这北方的州府,本就人烟稀少。

  刘猛思来想去,还是找到了自己的狗头军师,他们是一起长大的发小。

  卫文也觉得这个问题有点儿大啊。

  但他还是比刘猛多了一点脑子的。

  卫文想了想,“不如这样……”

  “好主意啊。”刘猛一拍大腿,立马就出去安排去了。

  于是,没过几天。

  边城的城外,聚集了一大批的,打扮得像是难民的将士。

  准确来说,他们是打扮成了在祁秋年工地做工的工人。

  这次,是因为祁秋年和晏云澈都不在北宜,他们已经快三个月没领到工钱了。

  他们的说辞,是他们好不容易才打听到祁秋年这个侯爷的下落,特意从北宜赶过来,找小侯爷要一个说法的。

  乌泱泱的一大批人,聚集在边城之外,守城的李家军都差点儿吓尿了,还以为是什么地方乱起来了呢。

  细问过后,才松了一口气,然后才派人去通知了祁秋年。

  祁秋年一出城,见到的就是这场景,三千难民,就连刘猛自己也在脸上抹了灰,混迹其中。

  这真的是让人哭笑不得。

  不过,也不得不说,这是一个有效的笨办法。

  他们却是大张旗鼓,越是不会引起怀疑。

  再则,他们这种‘难民’,是绝对不会让他们进城的,也就是不给人近距离观察他们的机会。

  而他们也正好,驻扎在城外,随时接应祁秋年。

  祁秋年都在心底拍手叫好了。

  于是,他当着李家军将士的面,语重心长地跟这些‘工人’们说,等他回了北宜,一定会如数给他们发工钱的。

  但是‘难民们’,见不到钱就不走,耍赖皮地在城外的空地躺下了。

  祁秋年劝不动,只能回城‘躲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