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桥原本刚醒过来还有点迷蒙的意识一下转醒了, 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结果脚下不小心踩中了开裂的木板,发出“咔嚓”一声脆响, 吓得乔桥彻底清醒了过来。

  映入眼帘的仍然是那间客栈房间, 却也不是。

  斑驳的墙面和灰蒙蒙的地板提醒着他这里已经许久无人居住的事实。

  乔桥觉得自己已经睡过很长的一觉了, 可此时四周却仍然黑黢黢的, 窗外隐隐映着暗红色的光,映在窗棂上的人影晃动,仿佛比刚才看时堆得更密集了。

  乔桥突然感觉后背凉飕飕的,像是有无数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正躲在黑暗中窥视着,让人不寒而栗。

  乔桥搓了搓胳膊, 小心翼翼地把脚从陷进去的木板坑里拔出来, 悄摸摸地往后退了退,小声在心里呼叫系统。

  然而脑中空空如也, 仿佛永远无法得到任何回应。

  乔桥有点懵, 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转动脑袋回想之前看过的剧情。

  根据剧情线发展, 宋以明虽然没有这么早进入上界,不过通向上界的入口的确毗邻着这么一座小城。宋以明确实也在这里停留过一晚,但并没有遇到像现在这样的情形啊。

  难道他现在是在梦里?

  还没等乔桥想明白, 门外突然传来了脚步声,伴随着门上映着的影子,越来越近, 乔桥的心一下提起来,屏住呼吸。

  没上锁的门开轻轻一推就开了, 黑色长靴在红色的光晕下激起朦胧尘土,衣诀翻飞。

  那道身影在乔桥眼中如同救星。

  “宋以明!”

  宋以明反手关上门, 抬手接住了朝他飞跑过来的乔桥,又顺手拿走乔桥捏在手心里的剑,插回了乔桥腰间的剑鞘里。

  乔桥急急地呼了一口气,又抬头看了窗外,很小声地问:“你去哪儿了啊?”

  “弄了点吃的。”宋以明随手掐了个清洁术法将桌椅上的灰尘散去,揽着乔桥走到椅子边坐下来,手一转,手心里就凭空出现了一碗冒着热气的粥。

  宋以明拿着勺子轻轻搅动碗里的粥:“储物戒没法打开,附近也没找到新鲜食材,只在麦田里找着了些麦子。”

  隔着朦胧的白雾,乔桥看着刚从外面回来的宋以明一派淡定的神情,心情也不禁跟着静下来了点儿。

  宋以明把稍微晾凉了些的粥搁到乔桥面前,说:“先用点,驱驱寒,等出去了再给你做好吃的。”

  乔桥难得没挑三拣四,埋头乖乖吃了。

  热乎乎的粥下肚,寒意终于被驱散了不少,宋以明从衣柜里翻出个斗篷,把乔桥从头到脚地裹了起来。

  乔桥有点儿怯,问:“咱们去哪儿啊?”

  “找出口。”宋以明答。

  走廊里比屋里更暗了,连台阶在哪儿都看不见。

  “外面看都看不清,为什么不把烛台带出来……”乔桥小声抱怨着,却又不敢独自返回去拿,反而拽住了宋以明的胳膊。

  宋以明闻言侧过头来,低声解释说:“这里不适合点灯。”

  乔桥还想问为什么,移步换景,客栈那盏鲜红的灯笼突然撞进了眼睛里,乔桥下意识噤了声,然而底下客堂里走来走去的那些“人”却似乎已经察觉了他们的到来,齐刷刷地抬头朝这边望了过来。

  乔桥明白为什么宋以明说这里不适合点灯了。

  因为会被底下的那些“人”注意到。

  更准确地说,那些根本就不是人。

  黑漆漆的一团人影,以及比身影还要可怕的两只黑洞洞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含着毫不掩饰的恶意。

  乔桥浑身的鸡皮疙瘩争先恐后地往外冒。

  乔桥灵魂纯净,因此对恶意很敏感,对这些没有灵智、完全由恶念汇聚成的恶灵尤为恐惧,他上一次遇见这么恐怖的场景还是在遗弃空间里,后来虽然逃了出来,也做了好几天噩梦。

  这么想着,乔桥赶紧又往宋以明身边挪了挪。

  宋以明自然察觉到了捉着自己胳膊那只手的颤抖,朝乔桥张开了手臂,低声说:“到这儿来,他们不敢靠近。”

  乔桥哆哆嗦嗦着点了点头,立刻把整个身子都缩进了宋以明怀里,亦步亦趋地跟着宋以明往外挪去。

  就从窗外那些来往的诡异人影就能看得出来,客栈外显然更不是能让人松一口气的地方。

  然而即使做了心理准备,街巷里的景象还是把人吓了一跳。

  狭窄的小巷里密密麻麻全是血红的灯笼,如同行尸走路的漆黑人影摩肩接踵地挤在街道上,红的黑的混作一团,只看上一眼就要叫人四肢发软头皮发麻。

  不过好在可能是因为躲进了宋以明怀里的缘故,外面那些“人”这次没再直勾勾地盯着乔桥看。

  但这些东西也已经足够让乔桥难受了。

  乔桥很崩溃,虽然极力想让自己看起来冷静一些,发出的声儿仍然无法抑制地在抖:“这里到底是哪儿啊?我就睡了一觉,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宋以明抬手拉下乔桥的帽沿,宽大的手掌遮住了乔桥大半视线,他揽着乔桥踏入人群,混在人流中慢慢边往前走边说:“应该是昨日沾染的鬼气在作怪。”

  乔桥很迷茫地抬了抬头,但因为宋以明的手掌遮在眼前,什么都看不到。

  宋以明问:“还记得昨晚睡前我喂你吃了一颗丹药吗?”

  乔桥这才意识到自己迷迷糊糊中的记忆是真实发生过的,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小声说:“记得。”

  宋以明听着胸前软糯糯的声音,想着怀里暴脾气的小殿下此刻乖顺的模样,声音不由得放得软了些,轻声说:“那药是用来驱避邪祟的,你还未筑基,又先天不足,易招惹邪祟,昨日出去逛街时应该就有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你了。”

  “就是……这些东西吗?”乔桥说。

  “嗯。”宋以明解释说:“你身子太弱,怕你受不住,因此只给你吃了半颗,也许就是这个原因,导致鬼气没能彻底清除干净。”

  “那、那怎么办啊……”明显被宋以明的描述吓得不清,乔桥呼吸显见的急促了,柔软的睫毛颤颤的,轻飘飘地来回扫着手心,引起一阵阵瘙痒。

  宋以明喉咙里爬上来一股痒意,忍不住低头看向了努力缩在他怀里的乔桥。

  乔桥神经紧绷,贴着宋以明脖子的手指头无意识地抓了抓,嗫嚅着又问:“我现在吃另一半,还来得及吗?”

  等他问完,才忽然发现宋以明的脚步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

  乔桥吓了一跳,以为是出了什么事,赶紧小声叫了他几声,没得到回应便把宋以明前襟的衣裳拽得更紧,僵着身子拼命地往宋以明怀里挤。

  宋以明终于回过神来,感觉到紧挨着自己的柔软身躯,身体僵了僵,抬手轻按住乔桥的肩,提醒说:“殿下……”

  宋以明是想把两人之间过近的距离拉开一点儿,可乔桥并不知道,他此刻抱着的是他的救命稻草,哪里肯松手。

  他立刻抬起两只手搂住宋以明的脖子,嘴里边连声喊着宋以明的名字,一边当棵树似的往他身上爬:“宋以明,宋以明!”

  宋以明的神思陷入短暂的怔忪。

  等宋以明反应过来,他已经如同做过千百次般,一手搂着腰,一手托着腿弯,无比契合地把人抱在了怀里。

  乔桥也在这时放松了身体,如同找到归宿一般,抱着宋以明的脖子,轻车熟路地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好不动了。

  这个场景似曾相识,似乎在哪里发生过。

  似乎也是这样一个漆黑的夜里,也是这样一个人,叫着他的名字,惊慌失措地扑进了他怀里。

  理不清头绪的回忆让宋以明陷入躁郁,眉头皱起,直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扯他的衣领。

  宋以明侧头瞥过去,才发现是乔桥正拿牙磨他的衣领,一边咬嘴里还一边嘀嘀咕咕地谴责他:“混蛋、小心眼,我这次又没有认错人……”

  眉宇间的郁结倏然散去,宋以明摇了摇头,轻轻笑了。

  街道的布局几乎没有差别,凭着脑中的记忆,宋以明沿着白日里走过的街巷细细寻找,却始终没有发觉任何异常。

  直到走过道路尽头,转入下一个街区,和一个飞奔的“人影”撞到一起。

  宋以明说:“找到了。”

  乔桥闻声转回头,看见挡在眼前的那道人影,整个人愣住了。

  两个冲天的小发揪,拿红绳绑着,随着小人影的晃动一翘一翘,挎在胳膊上的花篮盛满了鲜花。

  即使所有的面目都被漆黑的影子包裹,乔桥也能一眼认出来,这个人影正是他们白天遇到过的可爱小女孩儿。

  然而此刻小女孩儿鲜红的嘴撕破了脸颊,生生地咧到了耳后,她正瞪着乌黑的大眼睛,狰狞地冲他们笑:“小哥哥,你们要买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