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嗓子没什么问题。”校医生关了小手电,坐回到座位上说:“觉得疼的话最近尽量避免大声说话。”

  “谢谢医生。”乔桥小声说。

  校医生摆摆手,司空见惯地说:“不用谢我,下次别再来了就行,有事就去找老师,小小年纪,别整天打打杀杀。”

  乔桥不太服气,想说他没有跟人打架,是有人找他的茬。

  这时蒋元洲伸手帮乔桥拎起医生开的外用伤药的袋子,对医生说:“谢谢您,我们知道了。”

  乔桥就老实地闭了嘴,把嗓子里的话又咽了下去。

  从校医院出来,学校里已经都没什么人了。

  乔桥被余欣激起的怒气这个时候也消了,跟蒋元洲一起并排走在格外安静的校道上,才逐渐意识到了刚刚发生了些什么。

  乔桥看向身旁的蒋元洲,语气很诚恳地道谢说:“谢谢你。”

  蒋元洲表情从容,笑容得体,仍然还是那种半真不假的语气,说出之前的那句话:“应该的,你是我大哥嘛。”

  乔桥有点尴尬。

  “其实我之前一直都是在故意找你的茬。”乔桥说。

  蒋元洲偏头看过来,乔桥没有继续看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说:“因为觉得你很假,表面上叫我哥,其实根本没有把我当朋友,只拿我当笑话看。”

  蒋元洲听着乔桥的话,微挑了一下眉,没说话。

  乔桥说的虽然是他的“觉得”,但实际上却是正正地说中了事实。

  乔桥蠢而不自知,没脑子却喜欢出风头,自以为混得很好,殊不知周围人全把他当个逗乐,闲来无事看看笑话,其实心里要多轻视有多轻视。

  “那个……我今天故意找茬让你帮我写作业,对不起啊。”

  “刚才我想了想。”乔桥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你其实挺好的,周围同学都很喜欢你,你不喜欢我其实也不怪你,我知道我自己的问题更大一些。”

  蒋元洲愣了愣,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如果放在之前,乔桥跟他说这些,蒋元洲多半一笑了之,半句话都不会放在心上。

  可这段时间不知道怎么的,蒋元洲觉得乔桥和之前有些不同了。

  蒋元洲也不知道究竟哪里不同,在乔桥跟他说这些话前,蒋元洲觉得自己耐着性子忍着乔桥,只不过就是无趣了找个乐子,想看看乔桥打得什么算盘,想作什么妖。

  当乔桥这样认真地跟蒋元洲说了这些话后,蒋元洲才发觉其中真正的原由。

  是因为他心里对乔桥的看法和感受早和从前截然不同了。

  蒋元洲从前觉得乔桥没脑子,只觉得烦。可现在乔桥让人喊他大哥,凶巴巴的冲人发脾气,蒋元洲却觉得乔桥率真,觉得他可爱。

  乔桥跟贺俊文关系越来越好,不搭理蒋元洲,蒋元洲反倒觉得烦。

  看见乔桥仗势欺人,傻乎乎的作威作福,那股子得意的小模样非但不令人厌恶,反倒让人想捧着他,想让他可以一直这样的任性张扬,永远没有烦恼。

  “我……”蒋元洲想解释,想说他不讨厌乔桥。

  可他没办法解释,因为乔桥没有说错。蒋元洲之前就是瞧不上乔桥,轻蔑得无所顾忌,连掩饰都懒得给。

  乔桥顿下脚步,转过身,对蒋元洲说:“今天谢谢你帮我。”

  乔桥很坦荡地朝蒋元洲伸出手,说:“你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从头来过,如果你还愿意和我做朋友的话。”

  蒋元洲只愣了一下,就不做停顿地握住了乔桥的手。

  乔桥弯起眼睛,对蒋元洲笑着说:“那我们以后就是朋友了。”

  蒋元洲心跳得很快,看着乔桥脸上的笑容,点头“嗯”了一声。

  在解开了矛盾之后,乔桥才发现蒋元洲确实是一个很好的聊天对象。

  他很有礼貌,很懂得倾听,说话很让人愉快,让乔桥被宋以明个余欣气到的心脏都得到了很好的安慰。

  校道不长,他们很快走到了校门口,乔桥还有点依依不舍,干脆让司机到前面去等,自己和蒋元洲沿着路边继续聊天。

  乔桥说:“你以后别再叫我乔哥了,叫名字就可以了。”

  “想叫也不可以叫吗?”蒋元洲笑着问。

  “我又不是非要别人喊我哥。”乔桥斜了蒋元洲一眼,说:“而且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你叫得一点儿也不情愿。”

  蒋元洲说:“现在情愿了。”

  “真的吗?”乔桥眯起眼睛,一脸怀疑的问:“你不要骗我。”

  蒋元洲收起笑意,满脸写着真诚,说:“真的。”

  乔桥满意了,大方批准说:“那准你叫了。”

  学校地段很好,在老城区里,周围多是年代很久远、弯弯绕绕的小巷,这个时候正是吃晚饭的点。

  巷子里炊烟缭缭,落日斜阳,小孩子跑来跑去,很是热闹。

  乔桥一边跟蒋元洲说话,一边拐过一道弯,走进下一个巷子里,耳边的喧闹声却戛然而止。

  乔桥的脚步陡然一顿,说:“蒋元洲,你觉得不觉得……”

  乔桥嗓子哽住。

  因为他发现自己身旁空无一人,刚才还站在旁边的蒋元洲,竟然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

  乔桥抬起头,才发觉天边犹有余晖的金色夕阳也不见了,天没有全黑,但周遭的光线变得很暗。

  “统儿。”乔桥已经感觉到了不对,在心里连声地呼叫系统,立刻去抚摸手腕上的金色手环。

  然而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蒋元洲。”乔桥声音微微颤抖,鼓起勇气,很轻地又叫了一声。

  空荡的声音碰撞到暗青色的砖瓦上,反复回荡在窄窄的巷子里,几近失真,听起来像是某种诡异的哭声。

  远处的巷子尽头黑森森的一片,像是要将人吞噬。

  乔桥浑身汗毛竖立,转身飞奔着跑出巷子。

  然而跑到巷子口,乔桥整个人就僵住了。

  分明是刚刚才走过的巷子,有老人坐着凉椅扇着蒲扇乘凉的巷子,有小孩儿追赶吵闹着跑过的热闹的巷子,此刻竟然变得空无一人。

  周围静得可怕,紧闭的门窗死气沉沉,像是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脚步声就是在这时响起的。

  沉闷的,节拍怪异的脚步声,从远处漆黑的巷子尽头,越来越近的踏过来。

  还有滴答滴答滴落到青石板上的水声。

  乔桥腿软得快要站不住,他浑身发抖,忽然想起了什么,扑过去敲打路边的门窗,用力地去推门,但一扇扇门重得像石头,怎么也推不动。

  那道扭曲的影子摇摇晃晃,从巷子尽头模糊的黑暗中爬了出来,乔桥终于看清了那是个什么东西。

  那是一个血肉模糊的人。

  像是被削去了皮肉,只剩下空荡荡的一张皮和圆凸的眼球,黏腻的血水随着他的挪动,顺着身体淅淅沥沥地淌下来。

  那个“人”顿了一下,眼珠子定在了乔桥身上,忽然加快脚步,直直地朝乔桥扑过来,走过的地方拖着长长的血迹,浓重的铁锈味扑入鼻息。

  乔桥大脑一片空白。

  瞳孔因为恐惧而放大,嘴唇大张着,过度的惊吓让他连尖叫都发不出声来,只能剧烈地呼吸。

  乔桥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人”越来越近。

  他很想逃,然而他的双腿根本不听使唤,连身子都没有了力气来支撑,还没学会走路的幼猫一样,软着腿摔在地上。

  乔桥呜咽着,逃避地抱着头,手脚都发着抖,他拼命地往后爬,试图把自己蜷缩进门框的角落。

  可脚步声还是越来越近,那声音像是魔咒,每在耳边响起一次,他就会被惊得剧烈的颤抖一下。

  看不见的黑暗噩梦般的笼罩着乔桥,像是要拽着他拖入没有尽头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