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身边，已经有了能够交予信任的同伴了。◎
四年后——1983年, 南亚尼泊尔，其首都加德满都。
在这个坐落于喜马拉雅山南坡的城市之中，到处都流露出了独属于亚洲的文化气息, 熙熙攘攘的人群、他们穿着的服装、亚式的建筑风格……
车辆和人群挤在一起，没有标准的白色斑马线, 也没有栏杆划分区域, 一些尖顶建筑上还不断往上方排出蒸腾的白色雾气, 路边有人坐在小型祠庙之中虔诚祈祷——这些所有东西组合在一起就构成了尼泊尔独特的一种人文风情。
而在这一眼望去大同小异的热闹街道里, 有一扇普通的深灰色的木门缓缓打开。
先迈开步走出来的是一个将红色长发束在脑后的白种女人。
她长相妍丽，浅绿色的双眼温和平静，嘴角带着若有似无的浅淡弧度, 一身普通的灰白色长袍贴在她身上，层叠的服装勾勒出不算明显的身体曲线, 但也能看出她的身材不错。
紧跟在她后面一起出来的女孩——又或者说, 同样是白种人的少女跟红发女人非常相像，无论是那头红发、那双绿色眼睛、相似的五官, 无一不表现出她们两人之间的特殊关系。
身着与女人的灰白色长袍款式相似的深红色长袍，少女的中长红发被编成两个辫子扎在一起，让她看起来气质相当干净利落。
当她们两个走出来之时，立刻与周围其他亚洲人种有了明显的区别, 格外得引人注目。
但当街边其他人看向她们的时候，脸上的表情都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 看上去对她们两人的出现并不意外，甚至可以说是习以为常，随后便移开了视线。
她们两人也没有做出什么其他的举动, 只是并肩着, 目不斜视地往前走去, 一副神色肃穆，像是要去干什么大事的样子。
突然，年纪较小的那个少女略微抬起头，对着旁边的女人低声说：“除了姜和油，我记得好像糖和羊奶也不够了，要不要顺便买一些回去？”
女人也配合地低下头在她耳边回答：“我记得洛克应该还跟你说了想吃肉吧？”
听到这句话，娜斯塔西亚·伊妮德·罗曼诺娃撇了撇嘴：“自己又不出来买菜，谁管他想吃什么。”
娜塔莉娅·罗曼诺娃笑了起来：“你说得对。哦，差点忘了，古一法师说要让我们顺路带点茶叶回去，如果方便就再买一些蜂蜜。”
伊妮德立刻点头：“好，我记得我们之前卖糖的那家刚进了一些蜂蜜，我们可以去一趟。”
对于女儿前后截然相反的两种态度，娜塔莉娅弯了弯眼睛，没有说话，只是笑着，轻柔地拍了拍她的头。
伊妮德抬起手比划了一下自己的头顶，不满地说：“我现在已经很高了，所以我也很大了，Mama。”
娜塔莉娅故作遗憾地叹了口气：“是这样吗？”
伊妮德默默地握住她的手放到了自己头上：“……虽然我知道你是装的，但行吧，你拍。”
她摆出了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
娜塔莉娅笑眯眯地又拍了拍少女柔软的头发：“娜斯佳，乖。”
但接下来，伊妮德倒也没有放开手，而是就这么牵着她的手，拉近了她们之间的距离，嘴角也浮现了不由自主扬起的弧度。
她顺势抱住母亲的手臂，整个人的气质都迅速软和了下来，脸上的表情是显而易见的愉快与满足，小声地在后者耳边碎碎念着一连串的生活琐事。
比如师父（也就是古一法师）平时训练的时候有多恶趣味，喜欢笑眯眯地看着她被洛克掀翻在地；比如洛克（也就是布洛克·朗姆洛）在训练的时候有多手下不留情，那张嘴又有多损。
再比如两年前由师父介绍而来的，名字是【塔罗斯】的青年长相和性格都不错，比洛克好相处多了，她觉得自己和他结束磨合期的时候很舒服。当然，看着这个青年跟洛克互损是让她舒服的重要原因之一。
又或者她在卡玛泰姬里与其他人的关系也不错，因为大家都非常友善，其中那位断了左臂的年长亚裔、哈米尔法师对她非常好，是一个很慈祥的老伯伯。
而被古一法师安排到普通居民区、不怎么与这些法师接触的娜塔莉娅只微笑着，也不插嘴，只是耐心地聆听她的碎碎念，看着她的目光温柔得不可思议。
……
自从四年前，那个自称为【洛克】的男人突然出现，带着她们母女俩从华盛顿D.C.远渡重洋抵达南亚的尼泊尔，进入了这个娜塔莉娅以前甚至没有听说过的卡玛泰姬之后，她们竟然过上了出乎意料的平静生活。
一开始，古一法师是直接见了她们两个人，微笑着说了些不咸不淡的话，没有提及任何重点，看上去只是一个故作神秘、顶多是长相和气质都相当出色的光头女性而已。
但就在见到这位法师之后，伊妮德就向娜塔莉娅恳求，想要跟这位法师单独谈谈；只过了不久，大概半个小时，她们就结束了不为娜塔莉娅所知的谈话。
紧接着，古一法师就表示也想和她单独谈一谈。
那天的谈话，娜塔莉娅现在仔细回想起来，似乎也是没什么重点内容的。
但真正让她动容的话大抵只有一句——
这位气质出众的黄袍法师淡去了脸上的笑容，认真地凝视着她，这么说道：
【你很清楚，罗曼诺娃小姐，你是无法一个人保护好那个孩子的。而我特意让洛克先生带着你们来到这里，就是为了能让她的天赋，成为她最佳的护身利器。】
【——我要收她为徒。】
——娜塔莉娅答应了。
她有什么理由不答应呢？
一向为了减轻她的负担而极少主动提出要求，又从来都对她极其依赖的那个孩子，那么坚定地说想要来这个地方，那么渴望想要与这个法师相见，那么得信任着眼前这个法师……
娜塔莉娅知道，她的娜斯佳想成为这位古一法师的弟子。
那么无需其他理由，无需再考虑其他，除了表达赞许之外，娜塔莉娅从没想过拒绝这个孩子真正的请求。
她们就这么平和地在这个地方度过了四年的时光，无人惊扰、无事突发。
直到这一天。
……
当她们进入嘈杂繁华的市区街道后，虽然尼泊尔只是一个小国家，但作为其首都的加德满都还是能见到很多外来游客、不同的人种的，所以她们两人除了出色的外表，也并不是那么得引人注目。
就在她们亲昵地低声交谈时，不远处的某个人群聚集处发生了一起不大不小的骚乱。
五感都很是敏锐的母女两人对视了一眼，不动声色地一同往那边走去，观察到底发生了什么。
听了一会周围人的议论，她们逐渐明白，人群中围着的那个男人是引起骚乱的根本原因。
一个穿着破布一般的衣服的男人已经倒在了地上，全身上下都布满了灰尘与伤痕，一头黑发乱糟糟的，也不知道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这副模样。
而娜塔莉娅和伊妮德两人站着的地方刚好能隐约看到那头黑发后的面部轮廓，在杂乱的大片胡茬中勉强看出了他的五官深邃，是非常明显的北欧人种长相。
不仅如此，她们还从繁杂的人群议论声之中精准地捕捉到了这个男人微微翕动的嘴唇之中发出的声音，低沉又虚弱，听起来奄奄一息。
他在说：“……卡玛……泰姬……”
娜塔莉娅和伊妮德又对视了一眼，倒也不是很意外。
作为曾经的苏联间谍的二代黑寡妇没有听说过像是民间神话一般存在的卡玛泰姬，只是因为正经的国家情报组织基本不会把这种流言当真，而对于普通人群来说，这些东西却有一定的可信度。
而且这四年来，她们两人也多多少少看过有类似于这样的人为了一则口口相传的流言赶来卡玛泰姬，有的见到了古一法师并且成功了结愿望；有的却连卡玛泰姬的门都没有摸到，最后失望而归。
——就是不知道这个人，会是哪一种了。
--
卡西利亚斯醒来的时候，耳边有着隐隐约约的吵闹声。
“……喂，我不是说了我想吃肉吗！”
“哦。”
“只有‘哦’？认真的吗？你这到底是什么态度啊！”
“哦。”
“……我要动手了。”
“呵。”
“……虽然换了个语气词，但更让人生气了，你这个臭小鬼——！”
“伊妮德明明很可爱，你从她那里只能得到这个态度，怎么看都是你自己的问题吧？”
“你又插什么嘴？我跟你说话了吗？”
……吵起来了。
在意识苏醒之后，全身各种伤口的疼痛感和精疲力尽后的酸麻感一同冲上大脑皮层，让他忍不住发出了低低的呻.吟.声。
但他没想到，就在他呻.吟出声后，门外的声音也立刻停下了。
接着，门被打开的声音响起，他勉强地从模糊的视线之中隐约看到了一片白光出现，勾勒出一个有些低矮的声音。
有一个清脆年幼的女性声音这么问道：“你还好吗，卡西利亚斯先生？”
……可能不太好。
他想这么回答，但张了张嘴却是说不出话来，又感觉到一股身体深处传来的疲惫感，让他的意识重新模糊了起来。
最后，在他彻底地昏迷过去之前，他有些迷糊地想道：他有跟谁说过自己的名字吗？
……
“啊，他又昏过去了。”布洛克·朗姆洛斜靠在门边，说，“该不会是你把他吓晕了吧，小鬼？”
对此，伊妮德只回了一句：“不会说话就闭嘴！”
而在一年前来到卡玛泰姬时就换掉了以前在九头蛇的【瑞安·蒂法尼】这个外表和身份，重新换了个长得不错、但也没什么特点的白种人外表，名字也直接用了本名的塔罗斯则说道：“要叫古一法师过来吗？”
伊妮德摇了摇头：“没必要，他再醒来的时候应该就差不多恢复正常了。”
停顿了一会，她看着床上闭着眼睛的英俊男人，很是突然地说了一句：“我觉得，我可能要有师弟了。”
布洛克和塔罗斯：？话题是怎么扯到这里的？不对，怎么就要有师弟了？古一法师不是还没见过这个人吗！
像是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一样，伊妮德说：“见过哦，师父对他很有兴趣，我觉得她很有可能这么想！”
布洛克只惊讶了一瞬间，随后就兴致缺缺地说：“哦，所以呢？她又不需要继承人什么的，总不会为了这个人把你赶出师门。”
伊妮德转过头，看向他，却没有说话。
布洛克：……
塔罗斯：“……不会吧？！”
伊妮德摆了摆手：“不会不会，你们想什么呢。”
“只不过，既然有师弟出现了，我和Mama，确实是差不多要走了。”
四年了，她们确实是应该离开卡玛泰姬了。
……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在布洛克和塔罗斯都忍不住私下里一直在意着这个话题的时候，伊妮德却再也没提到过这件事。
——直到卡西利亚斯正式学会使用悬戒的那一天。
目睹了卡西利亚斯是如何迅速地吸收所学知识化为己用，并且以惊人的学习热情深入研究魔法，伊妮德只觉得惊叹又羡慕。
对此，教导了她四年多的古一法师只笑眯眯地收起了手中的扇子，表示安慰：“你的魔法天赋还是不错的。”
伊妮德：“就是比他差一点？”
古一法师淡定地将手背到身后，不说话了。
伊妮德不满地撇嘴，嘟囔道：“真是奇怪，我为什么总觉得我天赋应该还是挺好的，但是学起来就完全不是这回事呢……”
听到她的话，古一法师用余光瞥了她一眼，神色有些莫测，但还是什么都没有说，而是继续泰然自若地看向面前空旷的大地。
她们在等待着卡西利亚斯的出现。
“你真的好喜欢用这种方法啊……”刚刚的话题也只是随口一提，转眼伊妮德又开始吐槽了，“上次我一直用不会悬戒的时候你也这么干！喜马拉雅山要哭了！”
古一法师不置可否地耸肩：“但这也是最有效的——”
她的话音还未落下，本来空无一物的大地上就忽地浮现了一点璀璨的金光，随之浮现的是至尊法师脸上满意的笑容。
她用扇子指了指全身覆满冰雪、却还坚持着没有倒下的男人：“你看，我说的没错吧？”
伊妮德叹了口气，看着自家师父的样子显然是懒得动手，只好连忙走到可怜的、但比自己大得多的师弟身旁，比划了一下一个成年男人的身形，又比划了一下自己这个只有十一岁的身形，又沉默了下来。
倒也不是因为力气的问题，毕竟是从红房子实验室出来的，娜斯塔西亚的身体各方面也超乎常人。只是就算力气大，但这种体型差实在不太适合伊妮德直接上手去扶。
看到她的表情，卡西利亚斯冻僵了的脸上勉强扯出了一个笑容，显然是想跟她说“不用了”，但却发不出声音，只艰难地摇了摇头。
见到他这个样子，伊妮德没有再靠近，只是扭头非常大声地喊了一句：“混蛋洛克——”
明明视线所及之处没有一个人，但某个不知名的角落里却立刻传来了回答：“你才是混蛋！小鬼！”
虽然用恶狠狠的话语回答了，但没过几秒钟，被呼唤的那个身影就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布洛克·朗姆洛依然戴着那张面具，没有显露出自己的真实面容，普通的面孔上是满满的不耐烦：“你又想干什么了！”
伊妮德非常不客气地叉腰说道：“去扶卡西利亚斯，我扶不了。”
在这段时间里，偶尔会被体术大幅增强、力气还异常大的伊妮德压着打的布洛克：“？”
布洛克：“你在跟我开什么玩笑？”
他本来还想说“这里不是还有这个人吗”，但一转眼看到旁边悠闲地旁观的古一法师，对上她淡定的表情，噎了一下，还是把这句话吞进了肚子。
他认命地走到卡西利亚斯身边，也不扶，直接不客气地把后者已经被冻僵了的整个人扛到了肩膀上，还嫌弃地“啧”了一声：“好重，还硬。”
伊妮德的语气更不客气：“你好吵，赶紧走。”
布洛克刚迈开的腿停了一下：“……不是我说，你的态度到底是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的，小鬼？”
伊妮德缓缓打出一个问号：“到现在还不肯喊我名字的你有什么资格问这句话啊！”
扛着一个成年男人，布洛克的脸上一派轻松，还认真地思考了一会：“……西亚？”
伊妮德：？
伊妮德：“啊？你在说什么？”
布洛克慢慢地念出了她的俄语名字，最后的重音让她听得非常明白：“娜斯塔……西亚。”
伊妮德沉默了一下，又毫不留情地评价：“你取昵称的能力好烂。”
对她的话没有什么太大的负面反应，布洛克甚至称得上愉快地笑了笑，也不说话，只是转身走向了卡西利亚斯房间的路。
最后，他跟一直微笑着的至尊法师对上了视线。
伊妮德的师父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布洛克·朗姆洛，却没有开口，只轻飘飘地转眼看向了另一边的自家徒弟。
看着师父投来的视线，伊妮德困惑地歪了歪头，不知道师父想表达什么，只乖巧地回望着她。
等到扛着卡西利亚斯的布洛克的身影走进房屋的门内，古一法师才慢悠悠地开口：“你打算去哪，想好了吗？”
她知道，这一对在这里享受了四年安宁的母女要离开了。
而她们接下来要去的地方——
在红房子的温床里唯一存活下来的实验品，被伊凡·彼德洛维奇亲手带给母亲的娜斯塔西亚·罗曼诺娃笑着说：“大概会跟Mama先去苏联一趟，虽然Mama嘴上不说，但她还是很想伊凡的。”
毕竟是抚养了她童年的养父，而且后来就算作为二代黑寡妇的娜塔莉娅逃离、或者说背叛了苏联，这个男人也依然愿意对她施以援手，甚至给她带来了她唯一的孩子……
尽管娜塔莉娅从未开口说过一句谢谢，但她大概一直都对这个男人怀抱着深切的感激与作为女儿对父亲的爱意吧。
所以在卡玛泰姬的求学告一段落后，伊妮德还是决定与母亲先行返回苏联一趟，去见见那个分离已久的亲人。
听到伊妮德的话，古一法师背在身后的手略微用力地握了握扇子，面上的表情却依然不动声色，说道：“那你把洛克和塔罗斯也一起带走吧。”
伊妮德一愣：“欸？塔罗斯就算是，可是，洛克不是最好和Mama少点接触吗？毕竟……”
毕竟娜塔莉娅还依然不知道布洛克·朗姆洛的真实身份，而后期她加入神盾局之后，还是要遇到作为外勤特战队队长的交叉骨的，越多交集，她就越容易认出他。
古一法师摇了摇头，没有解释，只是坚持让她们带上那两个男人一起走。
察觉到她的态度，伊妮德也不再追问，只是顺从地点了点头。
接着，她又抿了抿嘴，看向古一法师的眼神闪烁着莫名的光亮，像是迷茫，又像是坚韧：“……我能做到吗？”
古一法师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看着她，露出了一个平和的笑容，反问道：“你觉得呢？伊妮德。”
伊妮德沉默了一瞬，这么说道：“我会做到的。”
——她必须做到。
带着这样的誓言，她、娜塔莉娅、布洛克和塔罗斯四人一起，告别了卡玛泰姬。
……
眺望着眼前宽阔辽远的连绵山脉，站在古一法师身后的卡西利亚斯看了看背着手、沉默地凝视这空无一人的风景的老师，犹疑了一瞬。
“……您是不舍得她吗？”最后，他还是问出了口。
像是被惊醒一般，古一法师略微偏过头看向了他，挑了挑眉，却没有回答。
卡西利亚斯即刻尊敬地低下头：“非常抱歉，是学生逾越了。”
古一法师挥了挥握着扇子的手：“不，不用在意这个，你的话没有什么问题，只是，我在想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你想念曾经的家人们吗，卡西利亚斯？”
失去了所有家人、也曾一度陷入绝望的卡西利亚斯沉默了一下，还是开口答道：“……曾经想过，现在不想了。”
他已经决意抛弃自己曾经的所有，全身心地投入这个与他的过去截然不同的世界，为踏入像是眼前这位老师一样超然的境界而不顾一切。
对此，古一法师没有作出评价，而是回答了他一开始的问题：“我舍不得她，也会想念她，但除此之外，我不会阻拦她的道路，也不会干扰她的选择。”
就像是她此时已经知道了前方是什么在等待着那个孩子，却只能沉默地观望，看着后者走上那条不能回头的道路。
这个孩子成功地欺骗了世界，但也要为此付出自己的代价。
而身为这个世界的守护者之一的至尊法师，古一已经做出了最大的帮助，不能再进一步地插手了。
何况她的身边，已经有了能够交予信任的同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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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苏联，斯大林格勒，市区中心居民区内的某一条街道。
此时正是白天，整条街道上人声鼎沸，行走匆忙的人们互相擦肩，在无数张陌生面孔之中，没有人能分丝毫注意力给只有一面之缘的路过者。
就在这车水马龙中，有一个背脊挺拔、却略微低下头的身影脚步和缓地从容穿过交错的人影，最后停在了一个普通的房门前。
他的手放在口袋里，下意识地动了动，似乎是想拿出什么，但停顿了一下之后还是伸出手，按下了门铃。
等待着有人开门的时候，他抬起眼看了一眼附近的一家修理店里跟老板说话的客人，又瞥了一眼不远处长椅上抖了抖报纸的人，自然地收回视线，嘴唇微动，嘟囔了一句话。
他用含糊得自己都快听不清的声音骂了一句“Fuck”。
而恰好此时，有人打开了门。
对于一开门就听到自家搭档在这里骂脏话的男人挑了挑眉：“你想干（fuck）谁去？”
站在门外的男人翻了个白眼，没理他，推搡着他进去了房门，反手重重地关上了。
被搭档不客气地推进来的布洛克·朗姆洛一时没反应过来，踉跄了一下，也骂了一句：“妈的，你有病？”
刚从外面回到这个临时居住地的塔罗斯还是没接他的话，只是皱着眉沉思了一会，冷不丁地开口道：“……那是九头蛇的人。”
布洛克：“什么？”
塔罗斯看向他，脸色难看地说：“更准确地说，那些家伙是海因里希·泽莫手下的人。该死的，他们怎么会盯上这栋房子了？”
当初娜塔莉娅、伊妮德、布洛克和他四个人商量着在斯大林格勒找了个暂时的落脚地，还费尽心思地做了非常多的伪装，力保万无一失——
结果这才过了几天！
更何况，苏联红房子那边的人也就算了，怎么来的还是九头蛇里泽莫的手下？他的执念有到这种地步吗？
面对塔罗斯的话，布洛克的反应却不是跟着思考，而是脸色微妙地眼神飘忽了一下。
塔罗斯眯起了眼睛：“……你知道为什么。”
他语气肯定。
面对搭档的话，布洛克轻咳了一声，也不说话，只是看向了塔罗斯身后的客厅。
塔罗斯跟着回过头，看向了他视线的指向处。
还算宽阔的客厅内，沙发上坐着一个淡金色长发的女人，看向这边的浅蓝色的双眼平静无波，相当漂亮的面孔毫无遮掩地展示在了他们面前。
第一眼就直接认出来她是谁的塔罗斯：……
塔罗斯不可置信地转头质问布洛克：“她怎么会在这里！？”
眼看着他打算把这个锅甩到自己身上，布洛克立刻就说道：“嘿，你看我干什么？又不是我把她带进来的！就在你出门没多久之后，这个家伙突然就跑了进来，我总不能跟她现场打一架吧？”
如果他们真的在这里打起来，那可就不是有那么些个人在外面监视着这栋房子那么简单了，起码这么个辛苦办下来的落脚点就得没。
塔罗斯深吸了一口气，转头看向了那个从头到尾都没说话的女人：“……那么，让我们说清楚吧，叶莲娜·贝洛娃小姐，你在这里干什么？”
没错，这个突然出现在他们的临时落脚点的女人，就是被称为三代黑寡妇的叶莲娜·贝洛娃。
而叶莲娜与他对视了一会之后，表情不变，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甚至自己也开口问了一句：“……娜塔莉娅·罗曼诺娃在哪里？”
她来这里可不是为了回答一个无关紧要的男人的问题的。
如果说旁边做了外貌伪装、但还是能认出是九头蛇里的那个小鬼头的布洛克·朗姆洛还能让她开口说一些信息，那么眼前这个根本不认识、在有关于罗曼诺娃母女的资料中也没有多少重要讯息的男人，就不在她的在意范围内了。
第一次深刻地发现了在九头蛇里那个【瑞安·蒂法尼】的身份是多么有用的塔罗斯自知套不出什么信息，只好又转头瞪向了布洛克。
布洛克耸了耸肩：“我是觉得她在这里应该没什么，反正刚好今天是他们回来这边的日子，把这个女人交给她们去烦不就行了。”
他前后的两个“他/她们”显然指的不太一样。
想起了那对母女来到这边的目的，塔罗斯沉默了下来，看了一眼坐在沙发上耐心地等待着什么的女人，最后只能一脸不爽地冲着搭档比划了：“如果最后出了事，我就杀了你。”
面对他的威胁，布洛克的反应只是无所谓地摊手，甚至还戏谑地说了一句：【别那么担心嘛，这可是个漂亮女人，你不心动吗？】
他用的是前两年跟着塔罗斯学的斯克鲁语言，尽管字词之间的转音还有些生涩，但总体听上去已经很是接近斯克鲁人的正常口音了。
——不得不说，在听到自己母语的时候，塔罗斯的怒气就已经去了大半，长叹一口气后决定放弃思考，先等着该回来的那几个人回来再说。
幸而，那对母女和那个男人对时间的掌握还是很不错的，约定好了是今天回来，他们在晚饭前的时间段就到达了。
然后就是同一个场景的二次重现。
因为当初见到的只是叶莲娜的伪装外貌【安妮莉·斯里】，所以娜塔莉娅和娜斯塔西亚——伊妮德两个人都没有认出眼前这位同是金发蓝眼的女人是谁。
但一直待在苏联，甚至因为娜塔莉娅而与红房子保持了一定的交流联系的伊凡·彼德洛维奇还是知道红房子里的一些情报，更是亲眼见过这位接下了自己养女的称号的女人的。
跟叶莲娜·贝洛娃对上视线之后，伊凡顿时睁大了双眼，愕然地用俄语说道：[……你是……不，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神色一凛，立刻往前跨了一步，伸出手臂挡在身旁的母女身前，目光沉沉，警惕地望着这位红房子骄傲的三代黑寡妇作品。
面对他的样子和问句，叶莲娜·贝洛娃连眉毛都没动一下，转眼就看向了全场年龄最小的那个少女。
已经快十三岁的红发少女扎着一个长长的小辫子别在脑后，那双长大了少许、却又似乎与记忆之中相差无几的绿色双眼流转着轻微的光亮。
在对上她的视线之后，少女愣了一下，眨了眨眼睛，福至心灵一般，迷茫又带着点不确定，下意识地轻轻喊了一声：“……安妮莉？”
在意大利的那几年日子里，尽管作为邻居的她们朝夕相处，但这也还是叶莲娜第一次听到这个孩子的声音。
比想象中少了一些柔软与甜美，更加清亮也更加利落，又夹杂着独属于少女的鲜活，在犹疑着喊出这个称呼的时候，尾音也带上了轻微的动摇。
听到她的声音，叶莲娜恍惚了一瞬，而另一个对这个名字也很熟悉的女人也面色一动，目光深深地看向了她，与女儿大不相同的沙哑声音也轻缓地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安妮莉·斯里。”
看了一眼这对母女，注视了她们多年的【安妮莉·斯里】沉默着站起身，相当坦然地说道：[我是叶莲娜·贝洛娃。]
叶莲娜·贝洛娃，是在娜塔莉娅·罗曼诺娃之后的三代黑寡妇。
已经知道了这个讯息的娜塔莉娅和伊妮德对视了一眼。
——真没想到，当年出手帮助了她们、又在意大利就被娜塔莉娅设法摆脱的人竟然是三代黑寡妇。
但在她简单地自我介绍了一个名字之后，房子内的六人又陷入了僵局，气氛顿时又沉默了下来，各自面面相觑着。
眼看着谁都不想开口，布洛克只好开口：“行吧，那，既然你想见的人都在这了，你总该说一说你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吧？”
说着，他指了指被深色的窗帘遮住的街道风景：“毕竟你可还带来了不少的小尾巴。”
听到这句话，叶莲娜抿了抿嘴，看了眼被微风吹动的窗帘，似乎是思考着要怎么开口，安静了好一会。
在其他五人神色各异的目光之中，她脸色冷淡，语气却复杂：“……【冰锥计划】，开始了。”
针对二代黑寡妇娜塔莉娅·罗曼诺娃的【冰锥计划】，在克格勃（苏联情报机构）的成员侦测到她踏上这片土地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
这才是为什么她要在九头蛇海因里希·泽莫的追杀之下，冒着险、带着一群小尾巴来到这个她好不容易查到的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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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前，在意大利威尼斯之中，由红房子派出来协助【瑞安·蒂法尼】的那个黑种女人是叶莲娜脱离于红房子之外为数不多的同伴之一。
可就在娜塔莉娅·罗曼诺娃抱着只有九岁的娜斯塔西亚与她们分道扬镳之后，为了保证叶莲娜能够安全逃脱，她的同伴选择了让自己成为诱饵，重新被红房子抓了回去——
叶莲娜从不敢深想那个同伴到底会遭受什么样的拷问与折磨，她只能将所有愤怒与痛恨全数埋入心底，成为让自己努力活着然后摧毁红房子的动力源泉。
这四年来，她也试图在追杀之中重新找到这对罗曼诺娃母女，但却一无所获，于是她只好全世界四处流浪、躲避接连不断的追杀，最后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苏联的斯大林格勒。
本来她到这个地方也只是顺路，找到时机她就准备离开苏联，继续往东南的亚洲走去，结果没想到，她竟然在这种时候、在这种地方，找到了这对母女的踪迹。
而就在她发现了罗曼诺娃母女的时候，恰好也在附近找到了一批似乎是以盯着她们为目的的跟踪者，所以她没有立刻去找她们，而是转身开始沿着这批人往深处挖掘，竟然真的给她挖出来了一个东西——
【冰锥计划】。
这是一个苏联军方暗地里筹备了很久的方案，隐秘到高层里知道这个计划的人都非常少，而被编排进这个计划里面的很多人自身都不知道自己参与进来了。
……
【项目名称：冰锥计划】
【项目等级：绝密（封锁/仅允许修改[项目进程]）】
【主要对象：娜塔莉娅·罗曼诺娃、叶莲娜·贝洛娃（娜斯塔西亚·罗曼诺娃、伊凡·彼德洛维奇）】
【执行人员：*被涂黑的一行字*】
【项目内容：准备中。】
【项目进程：已开始。】
……
就只是字数与内容这么寥寥无几的一份资料，却被克勃格一层一层紧密地保护着，让叶莲娜费了好一段时间才终于从他们手中翻了出来。
看到上面根本找不到重点的俄语文字，叶莲娜又找了情报资料的一些相关人员，把无数只知道一点的人口中吐出来的信息全数拼凑在一起，这才勉强大概勾勒出这个计划的表面。
在二战期间，德日两大国家利用无止境的人体实验，在大脑与神经上的了解可谓是领先世界了好大一段进程。
而在二战结束、两国皆战败后，美国高层经过商讨后启动了【回形针计划】，将德国的精英科学家大半招入了美方实验场所，开始享受起了完善后的理论内容。
四年前通过意大利威尼斯的事情，苏联军方部分高层这才发现原来有人在与美方暗渡陈仓，这让他们雷厉风行地去除了部分过于明显的【背叛者】，而剩下那些……
则与美方继续保持联络，甚至搭上了更多的苏联高层。
被二代黑寡妇逃脱的苏联高层想要让娜塔莉娅·罗曼诺娃要么活着带回来囚禁、要么带着秘密腐烂于地底，而潜伏在美国的九头蛇想要知道了不少东西的叶莲娜·贝洛娃要么回来接受改造、要么死得干干净净。
于是在双方协商后，由美方提供技术支持、苏联提供执行人员，双方一同开启了【冰锥计划】。
——要么彻底地掌控这两个危险至极的女人，要么让她们再也没办法干扰他们接下来的行动，这就是这一个项目最彻底的行动指针。
……
听完叶莲娜的话，已经围成一圈坐在沙发上的另外五个人神色各异，唯一的共同点是那无法掩饰的沉重感。
伊妮德放在大腿上的手动了动，慢慢地抓紧了自己腿上的衣服。
下一秒，另一只比她更大一些的手握住了她的手，温热的掌心紧紧地贴着她有些发冷的手背，安抚性地握了握。
伊妮德下意识地抬起眼，对上了母亲浅绿色的双眼，里面透露出来的安抚之意让她放松了一些，也让她反手握了回去。
[Mama.]伊妮德凑着娜塔莉娅近了一些，小声地喊。
[嗯，我在。]娜塔莉娅简单地应了一声，握住女儿的手，不仅是给她勇气，更是努力地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又抬头看向看着自己的叶莲娜，问出了她最在意的那个问题：[那个项目对象里面，为什么会有娜斯佳和伊凡的名字？]
叶莲娜摇头：[我不知道。所有勉强算是知道这个项目的人没有一个知道为什么项目对象里会有他们。]
娜塔莉娅又沉默了下来，不再说话。
一直听着没开口的伊凡习惯性地皱着眉头，加上他行军已久的气势，让板起脸来的他看起来就不怒自威：[在那之前，我更想知道，你为什么要把这件事告诉我们？]
听到这句话，旁边的布洛克忽地掀起了眼皮，看了一眼伊妮德，又瞥了一眼叶莲娜，才慢悠悠地又垂下眼不说话。
察觉到他的动静，塔罗斯不解地也看了看伊妮德和叶莲娜，最后视线停在他身上，迟疑了一下，还是什么都没说。
而对此，叶莲娜的回答非常果断、也十分合理：[都是目标，合作对我们来说才是最好的路吧……还是说，你打算把这件事上报？]
她语气嘲讽地看着这位现任苏联军人。
这次却是伊妮德打断了他们的对峙，向叶莲娜问道：[……那，你有什么计划了吗？]
她开口停顿了一下，想必一开始是想喊安妮莉的，却又略过了称呼，直接问出了这句话。
对于她的这个表现，叶莲娜看上去并不意外，只是说：[要说计划的话，我肯定是想过的。但……]
她环视了一圈另外的五个人：[四个目标一起跑，我认为不太理想。]
听到她的话，作为黑寡妇前辈的娜塔莉娅忽地挑起了眉头，嘴角习惯性地勾起一个轻微的弧度，浅绿色的双眼闪烁着莫名的微光：[听起来，你有另外的计划了？]
[无论是一起跑还是分开跑，都太麻烦了。]被追杀了将近四年的三代黑寡妇眯起了眼睛，浅蓝色瞳孔如同浅色的冰层，锋锐又冰凉，[既然找到这种事，不搞大一点，让他们血本无归，那就真的亏了。]
[我找到的东西，可不只是这份该死的资料。]
对此，布洛克饶有兴趣地提问：[那你想干什么？]
叶莲娜看着他，美艳的脸上浮现了虚假的笑意，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我之前以为我已经炸掉了红房子的根基，但既然现在告诉我没有，那么我现在就只有一个想法——]
娜塔莉娅轻声接下：[这一次，把他们炸个干干净净。]
两位黑寡妇达成了共识。
作者有话说：
回去看奇异博士的时候，我怎么看怎么觉得奇怪，又回去看了看我之前的设定，沉默了下。
按电影里写的，莫度应该比卡西利亚斯更之前进入卡玛泰姬，但我以为是卡西利亚斯更前……算了，算我私设吧【合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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