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纪放任了那辆纯黑的保时捷离开——只是其主人的心境, 可已经与来时大不相同了。
“让他走真的不要紧吗？”贝尔摩德望着那辆车越来越小，最后在视野里消失不见，“琴酒是那种说到就一定要做到的性格, 他绝对会以暗杀你为第一目标……或许是唯一的目标也说不定。”
就像雪夜里盯紧猎物的狼, 哪怕黑色的皮毛覆盖满银白的雪，陷入泥泞的四肢冻到僵硬、麻木，也依旧只为了那唯一的目标继续前进。
“嗯, 不要紧。琴酒这次离开, 大概率会私下联络到其它还效忠乌丸莲耶的组织成员, 主动帮我揪出剩下的小尾巴……等抓到那些人, 正好送给各位带回去刷业绩。”
基尔、司陶特、阿夸维特、以及司陶特等一众卧底暗自倒吸口气：……。
琴酒, 一个晚上过去老家就被端了不说, 还要被有纪继续压榨剩余价值。原来这才是能真正篡位BOSS的强者吗, 他们突然升起一种还好对方是自己人的庆幸。
…应该……是自己人吧。
赤井秀一非常干脆地打开耳麦, “注意，目标往九点一刻钟的方向离开了, 按预案B进行围捕。Over。”
原来他之前一得知约定地点，就立刻召集FBI的人手在更外围的地方布置了隐秘的埋伏圈。
有纪顿时扭头看着他：“……”
“只是以防万一的后手而已, ”对上她颇为无语的眼神, 赤井秀一坦然耸了下肩膀, “预案A是一旦计划失败, 我们需要突围的话, 就让他们来接应。”
有纪, “……你竟然把计划失败放在预案A。”
小看我！
“…………咳。”赤井秀一难得有点心虚，“谨慎一点总没有坏处。”
“是吗, ”有纪幽幽开口，“琴酒就是太过谨慎, 才把自己的BOSS给一枪打死了。”
赤井秀一：“………………”
走过来的降谷零正好听见有纪他们的对话，“竟然往日本塞这么多FBI，还明目张胆的行动…”他皱起眉毛，向这个尚未冰释前嫌的FBI强调，“别忘记这里是公安的地盘，是日、本。”
“那么，这里还有CIA、MI6、BND、CSIS…你把刚才的话，对他们都复述一遍吧。”赤井秀一一口气把在场的卧底们都点了个遍，满脸平静又淡然，但很难说不是故意的。
降谷零额角青筋一跳：………
…现在就先把你赶回美国去，赤井秀一！
也正往这边走的基尔司陶特等人：“…………”
只有贝尔摩德在这剑拔弩张的氛围里笑得超级大声。
“太有意思了，卧底占了百分之八十的大型跨国地下组织。”她笑眯眯道，“之后打算怎么做呢，有纪？”
“先履行和你的交易，”有纪道，“从现在开始，乌丸集团就是你的所有物了。我相信，你一定在很多年前，就做好了接收它的准备。”
“啊啦，有纪真了解我。”贝尔摩德冲她抛了个眨单眼的飞吻。
“接着，禁止各位将组织当前实际的情况透露出去，包括自己的直属长官在内。”
有纪将那枚黑色的Queen棋子收回口袋，扶着降谷零站起身时，忍不住“嘶”了声，已经把琴酒想得有够谨慎了，没想到还会谨慎得对她连开两枪……可恶，这下得养好久的伤。
众人一愣，“谁都不准说？”
“嗯，谁都不准。”她环顾一圈，挨个扫过那些面色各异的脸孔。“就当做这件事没有发生，组织里从始至终的BOSS只有一位，水川有纪。”
降谷零紫灰色的眼睛微微睁大，“等下，你的意思是…”
“我对属下承诺过的，要做到比同行的任何人都风光，都要备受拥戴——我要做这万众簇拥下的极道之主。”有纪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初春微寒的夜风将黑发皆衣摆一道拂起，既萦绕码头特有的湿润，也浮动着新鲜的血腥气息。
“同样，”——她平静的视线落入降谷零眼底，“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初遇时，我对你说的话吗？”
[我决定做一件大事，为了所有墓碑无名的英雄(hero）。]
降谷零当然还记得，他只是从最初，就没对这句简直异想天开的话抱有过期待。
“你打算怎么做？”他开口，“别忘记你还是公安……”
“马上就要不是了。”有纪摇头道，“我既不是黑，也不是红，我并非任何一种可以被定义的纯色。”
“我并非为了任何一个国家立场在行动。当然，也不是为了正义、公平、责任、守护等等一切正面意义的词汇。”
她又望向聚集在身边的众人，唇角微弯了弯。
“我啊，其实自私又冷血，”有纪的语速很慢，但没有人打断她。
“我本没有目的，只是为了所有墓碑无名的英雄(hero)，才决定做到这一步。”
无论是为了1200万人质而自愿放弃生命的松田阵平，亦或成为每一步皆如履薄冰的组织卧底，为了保护家人与朋友而自杀的诸伏景光。是他们人性中无比璀璨夺目的那份光辉，才让她愿意做到这一步。
——人类的伟大之处，就在于面对恐惧时那崇高的姿态。
“这个组织依旧会存在下去，依旧会成为一个在世界各国眼中，潜伏在黑暗处的、恐怖的、随时计划着天翻地覆的庞然巨物。”
“但它对那些极恶不赦的人来说，又是一个迷人的诱饵。”有纪唇角的微笑逐渐变得不怀好意，“我们将坐收渔翁之利，诸位。”
在场众人终于听懂了。
所有人都愣在原地，震惊到瞬间恍惚。
“想想看吧！”有纪大笑起来，“拱手将这已经占好的位置让出去，立刻就又会有其他人顶上！你们又要像在乌丸莲耶这个组织里这般，继续卧底进下一个组织，再下一个组织，直至牺牲，前赴后继、无穷无尽！”
“——那还不如，由我坐牢这把头号交椅，将它变为一个由各国特工组成的，地下最大组织！庇护着所有来到此处的特工，却会向每一个敢踏入黑暗、自以为是猎人的猎物，不动声色的举起那把屠夫的砍刀！”
满场鸦雀无声，除了已经见识过她不按常理出牌套路的降谷零、贝尔摩德与赤井秀一，其余人都露出“这也行？？”的目瞪口呆。
“真有趣啊，那样的世界又会变成什么样呢？”有纪闭了闭眼，遥望天际那忽闪忽灭的星辰。
“我一点也不介意让那群能干点坏事就自以为了不起，就能耀武扬威、高高在上的蠢蛋们，好好品尝一下来自社会的毒打。”
“………”
有纪宣布散场之前，在场所有初次见到她的人，几乎都佩服得五体投地，并表示愿意无条件支持她的想法。
至于皮斯克这样原本就属于被迫点头，之前也心脏手黑的，说实话，有纪根本不在乎他们愿不愿意配合。不如说不配合更好，她立刻就把人丢监牢去过他们的无期徒刑。
但缓过神的皮斯克也很上道，他是剩下的非卧底里第一个表示愿意永远跟随有纪步伐的——果然能混成社会顶级阶层的老头，没有哪个不是老奸巨猾。
降谷零开过来的那辆劳斯莱斯被他卡住手刹，踩下油门后就下车，让它带着乌丸莲耶的尸体，缓缓驶向码头，最后沉入水底。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发现。”有纪最后给出评价，“真可惜，他没有教出好部下呢。”
降谷零与贝尔摩德对此持保留意见。
而赤井秀一已经赶去追捕琴酒的路上了，因为听埋伏的卡迈尔说琴酒实在是谨慎而老练，身手与智谋皆相当了得，面对几十人的围剿依旧成功脱离，他们甚至快要跟丢了。
“你难道完全不担心琴酒成功暗杀了你？”贝尔摩德疑惑问有纪，“真的不能小看那位top killer哦。”
“我没有小看啊。”有纪露出一个相当记仇的和善笑容，“身上还有两个新鲜出炉的窟窿呢。”
她只是会直接离开这个世界，任凭琴酒上天入地也根本找不到人罢了。
“你真的是……”贝尔摩德耸了下肩，完全不想猜测她还有什么后手。
而降谷零显然要更紧张一些，他也正在打电话向里理事官报告行动后续，不过只挑挑拣拣的汇报了诱捕琴酒的部分，没有说出半点和乌丸莲耶的事情。
他的里理事官大人，至今也不知道自己的这位得力干将已经变成了世界最大地下组织的二把手，等有纪离开，甚至就是实际的话事人了。
只能说降谷零也赞同有纪的建议。与其一个接一个的去费尽力气拔除接连冒出的新生地下组织，倒不如直接自己搞一个最大最有威慑力的，接下来便只需要坐等猎物上钩就够了。
敢来毛遂自荐的，甚至连证据都替自己准备齐全又详尽，还能面试时顺带录个口供，他委实乐得轻松。
降谷零打完电话后问有纪，“你还回去泥惨会吗？”
“不回去了，毒岛桐子会替我做得很好的。”有纪摇头回问他道，“研二已经过来了吗？”
“他说还有十分钟到，你的猫也在车上。”降谷零皱眉，“但你身上的伤势明明很严重，接下来打算去哪里？哪怕先养一段时间再离开也好。”
“别忘记还有琴酒在阴影处对你虎视眈眈。”贝尔摩德补充一句。
“别担心，”有纪神秘一笑。
“我要去的，是这个世界里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最安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