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显然, 雩祈不知道自己即将被驯服。
他打车过来，刚下车就被高档餐厅的门面给震撼到了，这根本就不是身为普通人的他会踏足的地方。
停靠的都是豪车, 出入都是体面有气度的人, 来来往往的服务员姿态优雅从容, 不像是在为别人端茶倒水, 像是走在引以为傲的舞台。
他不愿意进去，不是精神上的自卑，而是钱包上的不富足。
余额上面的数字轻易就能数清的银行卡不允许他随意挥霍。
很可惜，选定餐厅的人并不是雩祈, 他没资格谈条件, 于是只能忍气吞声，摸着瘪瘪的钱包，心就像是在滴血。
他一走进去, 就有服务员立刻来招待他。
雩祈报上了早先就约好的包间房号，在走进去时，看着周围金碧辉煌的装潢，心中更虚。
他忧愁地想着, 要不还是晕过去算了。
晕了，就不用面对割肉流血的惨状。
服务员将门推开，听进一声懒倦的“进”之后，就带他走了进去。
那就是琢光的声音, 身为对方的小黑子, 可谓是比粉丝还要熟悉那声线的存在。
进去之后，他们视线对上了！
就算琢光这家伙化成灰雩祈都能认得出来。
上桌后, 二人诡异地没有开口说话，幸好还有个服务员站在着, 勉勉强强充当着润滑油的角色。
邓川柏比雩祈要适应冷静得多，一点都没有网上仇人第一回见面的尴尬和愤懑，而是招呼着服务员说：“让他先点菜吧。”
雩祈嘴唇嗫嚅着，最后还是没有跟邓川柏客气。
一来他对这人不熟悉，二来就是，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好像怎么说话都是错。
他心不在焉地翻开菜单，扫了一眼后，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精美诱人的菜肴完全不能吸引他的注意力，他的眼睛牢牢地黏在了五花八门图片下方的数字上面。
一个零、两个零，三个四个五个……
心脏……要停止跳动了，双手，在小幅度地颤抖。
他咽了下口水，把菜单递到了邓川柏面前，用很小声的，完全控制不住的颤抖声音说：“这是我请你吃饭，就由你来点菜吧，点你喜欢的……就好，我是来赔罪的，也没什么胃口。”
看在他诚心诚意的份上，就少点一些吧！
如果最后付不起账单的话，是要去贷款还是把自己扣在这里端碗洗盘子啊？
这是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琢光像是没听见他在说什么一样，握着黑色签字笔的手非常美丽，被粉丝号称为是天使亲吻过的一双手，听说光是上的保险就达上千万。
然而雩祈的注意力根本不在手上，而是在那只黑色签字笔身上，随着笔的轨迹上上下下，目不转睛，心痛得滴血，简直无法呼吸。
“有什么要忌口的吗？”
他听见琢光用淡然的语气问他，丝毫不在乎自己花了多少钱。
雩祈现在精神恍恍惚惚，感觉灵魂已经升天了似的安详，原来花钱欠债是一种这样的滋味，下一秒就能把他拉出去埋了。
他摇摇头：“没有。”
“有什么特别喜欢的吗？”
“油爆大虾……”
一问一答间，菜单就递给了服务员。
“请您稍等，马上就为您上菜。”
对方脚步不停里离开，雷厉风行地关上门，动作非常干练。
而门合上的声音就像是吹响的号角声，真正的战场即将开始。
“不将口罩摘下来吗，嗯？”
雩祈抬眼，邓川柏就坐在他旁边，离得很近。
圆桌上的其他椅子都已经撤下，很宽敞的位置，也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挨着自己。
他不自觉地摸上自己脸上戴着的口罩，觉得这仿佛就是自己的保护罩，只要缩进乌龟壳里，就仿佛不用直面惨淡的现实！
可惜琢光要做个大恶人，势必就要撕下他脸上的伪装。
“我也不是没见过你，网上直播你也是露脸的状态，有什么害怕见不得人的？”邓川柏步步紧逼，线上的他态度强势，到了线下明明两个人还是陌生的状态，霸道的性格也半点都不相让。
雩祈没有办法，只好把自己的帽子连同口罩一起摘下来，他做这个动作的时候，邓川柏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让他有种……在对方面前脱掉衣服的羞耻。
为什么？
口罩摘下来后，嘴唇边还有些湿润的水汽，头发也很凌乱，不过并不影响雩祈的漂亮。
但他显然很不自在，下意识抓住自己的衣角，比刚才不自在得多。
显然，比起在直播间能说会道的女主播，以及在网络上抄起键盘就是喷的小黑子，现实中的雩祈内向不少，连抬眸都不太敢。
于是邓川柏就任由自己大肆打量自己的漂亮黑粉。
“我想你应该很熟悉我了，但还是自我介绍一下。我是琢光，真实姓名你应该也知道——邓川柏。”
现在是什么开展，好像一切都良好。
雩祈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邓川柏，发现对方还在直勾勾盯着自己后，眼神又吓得收了回去。
“我、我是雩祈，就是网上一个小小的主播。”
他不指望邓川柏知道有他这么个主播的存在，要不是自己当黑粉太猖狂了，恐怕也不至于撞到邓川柏手上。
明明谈话时就应该多多观察对方究竟是怎么想的，可他一点底气都没有，根本没办法鼓起勇气来去偷看对方。
“那么，现在我们就来谈谈网上的事情吧——关于你黑我的事。”
终于要来了么！
雩祈立刻正襟危坐，打起一百二十个精神来应付邓川柏。
刚才进来之后花钱的痛苦让他一时间没能顾得上思考这么重要的事，但在此之前他可是在心里排练了无数次，只要对方提及这件事，他就痛哭流涕发誓自己再也不敢了，诚心诚意地保证他的真心实意，并且请对方监督。
要是再犯的话，就任由对方处置之类的……
“真的，任由我处置？”邓川柏的眉毛微微挑起，语气好像有点奇怪。
雩祈虽然觉得邓川柏的声音好像有点兴奋，让他直觉有点不太妙，但是话都已经说出去了，总不可能收回来。
他只能忍着心中的古怪，装作小媳妇儿的顺从：“当然了。”
不管了，只要邓川柏说了一定会放过自己，他就是能屈能伸又怎样。
可这只是邓川柏嘴上说说，万一对方回去之后反悔了怎么办。
雩祈又很不放心，他觉得还是得做点其他事给自己加点砝码，比如说让邓川柏录个视频，发一段话承诺一下。
但是现在就提的话，他不太敢说得出口，还是等酒过三巡之后再说吧，那时候拿人手短吃人嘴软，邓川柏怎么也要和缓一些吧。
琢光性格冷傲他是知道的，谁的面子都不给，眼中几乎就只有电子竞技。
他这一次可算是踢到铁板上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对方会亲自来解决这件事，还敲定在私底下跟他见面。
雩祈仿佛隐隐约约摸到了点什么，不过他的思绪被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断。
服务员把门打开，推着小推车把菜一盘一盘地端上来了。
看着他挣的血汗钱化作了一盘盘昂贵的佳肴，雩祈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关注邓川柏的想法啊，当然是化悲愤为食欲，回本是绝对不可能了，但是不能一点都享受不到。
不过他没想到邓川柏会给自己剥虾，他还以为就算不是仇人了，黑粉和正主的关系应该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那种古怪的感觉又重新涌上心头，让他有点食不下咽。
好在金钱打通了他的任督二脉，这里的菜色也确实当得起这个价格，连食欲也一并上来，他还是吃得肚皮滚圆。
邓川柏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就结束了用餐，正托腮懒散地看着他。
好像在哪里见到过类似的神情，有点儿像是看到了感兴趣的游戏。
他稍微有点难为情，被人用专注的视线看着吃饭，明明是来请客的……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深吸一口气，用自认为最诚恳最乖巧的表情盯着邓川柏，温声软语地哀求：“虽然说这件事可能有点冒犯，但我实在是太害怕了。可不可以，请您发给我发段话，说您不会再计较这件事呢。”
“同样的，我也会发视频再给您一个道歉作为保留。”
他没有蠢到无可救药的地步，相信世界上的所有人都会为自己让步，当然是有利可图的时候，这些人才会心软。
“你真可爱，扮女孩子就这么熟练吗？”
邓川柏突然说出这句话。
“什么？”雩祈一开始还有点茫然，不知道对方说这句话的用意所在，之后他就陡然一惊，突然意识到了邓川柏的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
他知道了！
知道自己是在男扮女装当主播骗人！！
雩祈差一点就要昏过去了，但是仅剩的理智让他还能维持基本的冷静，狠狠掐着大腿故作无辜地狡辩：“您在说什么，我听不懂你的意思。”
邓川柏没有跟他争论，说他是在装傻。
就在雩祈以为自己逃过一劫的时候，滚烫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自下往上，摸了到不该触碰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