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提琴的旋律缓缓从音响里流出。

  顶上的彩色灯光颜色互相碰撞,在嘈杂的音乐声中渲染着欢乐的气氛。

  “你怎么老是听这首歌?”

  有些昏暗的包厢内,少年把整个身体都埋在了皮质的超大沙发里,抬着眸看着正在点歌的另外一个少年。

  对方侧眸浅浅看了一下他,轻车熟路地伸手去捏了捏少年的后颈。

  少年舒服地半眯着眼,从柔软沙发里探出上半个身子靠近了过去,听见对方说,“旋律好听。”

  “但是有点悲伤的感觉诶。”

  另外那少年顿了顿,“……有吗?”

  旋律早已经进入主题,但没有人唱。

  靠着另外一人手臂的少年跟着轻轻哼着,没哼几句就开始跑调,跑了十万八千里以后才在副歌高.潮时被拉了回来。

  [但我的心每分每刻仍然被她占有

  她似这月儿仍然是不开口]*

  谢桥是京城本地人,从来没接触过这个陌生的方言,只是听简岐听这首歌的次数多了,多少记住了这个旋律,也能稍微模仿着发音跟着哼。

  当然,他音感很一般,不然也不会跑调。

  这是他们第一次去KTV唱歌。

  包厢里的大屏幕跳出来的繁体字幕谢桥还是认识的,看着歌词连同旋律流露出来的悲怆感,谢桥的鼻子居然一瞬间发酸。

  他忍不住问简岐:“这个是什么方言啊?”

  “粤语,”简岐说,“也叫白话。”

  “哦。”谢桥继续埋回沙发里,“听起来还挺难学的。”

  埋了一会儿,谢桥又想起来包厢都没人唱歌,爬起来从玻璃茶几上去摸麦克风,递给了简岐,“你怎么不唱?”

  红色蓝色的灯光在谢桥的眼中交织,显得很亮。

  简岐盯着那双泛着水光的眼睛一时间晃了神,缓了几秒说好,接过了麦克风。

  此时《月半小夜曲》早已过了一大半,谢桥主动地捧过平板给他选择重播,温柔又哀伤的小提琴前奏又重新倾泻而出。

  KTV内的麦克风自带混响,包厢的隔层做得也很好,简岐那迷死人不偿命的低音炮流出来的时候,谢桥全身都好似被刺激到了一般。

  声音醇醇,技巧很足,缠绵在他的耳侧。

  有些起鸡皮疙瘩,但没多久就彻底放松了下来。

  包厢外有人在打架,声音越来越大。

  谢桥隐约记得那天不应该是这样,KTV明明一片祥和,他们在包厢里一直唱歌,主要是他缠着让简岐唱歌。

  可外边打架的声音更大了,忽然有女生一声“啊”的尖叫,尤其尖锐,尖锐到仿佛是玻璃落地破碎的声音。

  “怎么了?”

  副歌高.潮依然,但没有人唱,只有一声有些紧张的低音男声。

  谢桥这才骤然回神。

  简岐的声音有些很明显的颤抖:“手划破了吗?”

  “啊?”谢桥茫然地抬起手仔仔细细地看了几眼,没有什么血痕迹,讷讷开口,“……没有。”

  “没有就好。”简岐松了一口气,“我找东西处理一下这玻璃渣。”

  谢桥看着他出了门,“……啊。好哦。”

  他低头去看,才发现原来是那装着鸡尾酒的玻璃瓶掉地上碎了。

  或许是场景太过相似,还有一点点儿的酒劲,回忆才会在那一瞬间涌上脑海。

  但一回到现实,再想起以前就忽然做不到,脑袋发涨,想着想着会开始有点头痛。

  简岐很快就拎着一个小型吸尘器回来,顺便把灯开了。

  突发情况,节目组也没有阻止小屋的突然变亮。

  为了营造氛围,小屋的灯光一直是暖黄色的,显得一串红的绿的灯在这温馨的氛围里尤为格格不入。

  谢桥自己也不知道这个瓶子怎么就突然滚下去了,但是这一地的玻璃渣弄得很狼狈。

  好在是里边的鸡尾酒他已经喝完,没有什么液体流到了地板上。

  谢桥也起身去找垃圾桶,打算把那几块大的部分捡起来。

  可一离开小沙发的柔软坐垫,他就感觉有些晕晕乎乎。

  简岐把吸尘器先放在了一边,有些无奈地走过去,轻轻地捏他后颈,“你喝醉了。”

  “没有吧。”谢桥不满地嘟囔说,“只是有点晕。”

  “真的只是有点晕?”简岐看着早已红了满脸的人说。

  谢桥这人喝酒容易上脸,也很容易醉。

  他头晕不晕乎简岐不知道,但浑身都散发着醉意,说话也有些不清不楚,基本上就能肯定他已经喝醉了。

  简岐叹了口气,就不应该让节目组为了赞助商无处不在搁那小桌板上放鸡尾酒。

  谢桥还是坚持:“真的只是有点晕。”

  简岐把他按回了小沙发上,“你还是先坐着吧,这一地的玻璃渣,小心点。”

  “那这个玻璃瓶是怎么摔下去的?”

  简岐:“……”

  总不能说是谢桥失手碰了一下玻璃瓶,结果就掉在地上碎了吧。

  “应该是我打碎的吧,”谢桥虽然醉了,可从对方的神情也能探知一二,又想要起身,“我打碎的就我来处理吧……我真没醉。”

  醉酒的人总是宣称自己没醉。

  简岐当然不信,把他又重新按了回去,自顾自拿垃圾桶过来,把稍大片一些的玻璃片捡起丢进去。

  没几度的鸡尾酒其实本来不至于醉人,奈何谢桥酒量太差,还高估了自己的酒量。

  眼前一片雾蒙蒙的,谢桥揉了揉眼睛才清晰了些。

  看着收拾着地上一片玻璃渣子的简岐,很多隐藏了许久的隐秘情绪迅速而密集地涌了上来,谢桥委屈地开口说:“你不让我弄。”

  “怕你伤到手。”简岐淡淡地说,处理干净了大片的碎屑,又去拿吸尘器过来,“……脚缩上去,桥桥。”

  谢桥有些生气,“我不。”

  “缩上去吧,桥桥。”

  “你不让我弄这个。”

  “你要是清醒一点,还可以一起弄。但你现在醉了,”简岐还是试图跟已经醉了的人讲道理,“我怕你一下子注意不到就划伤手了。”

  但不知道这句话是哪里触发了开关,谢桥忽然就开始流眼泪,虽然眼前又变得雾蒙蒙的,但视线还是对准了简岐头部的方向。

  “你不要我了。”

  他哭着说。

  那眼泪流得让简岐心尖一紧,心里某处地方也跟着发颤。

  很久以前,是谢桥主动追的简岐。

  分手时却是对方提的。

  谢桥不愿承认对方甩了他,但是事实就在这里他也不得不承认。

  他害怕被抛弃,和小时候一样,被失职的保姆遗落在了街口,又由于路痴更容易丢失安全感。

  分手那时,安全感尽失的感受同样席卷而来,让他没有办法再重新面对有关分手,也成了这么多年的心结。

  他真的没有安全感。

  比起普通的因为路痴迷路,被抛弃的感受对他整个人无疑是巨大的打击。

  “我没有安全感。”

  谢桥喃喃地说,一直在重复,“……我真的没有安全感,你知道的,我骂你的时候讲过,我没有安全感。”

  “不是这样的。”简岐有些无措。

  地上的玻璃碎屑已经处理干净,吸尘器被他无力丢在了一边,“我没有想不要你。”

  “……真的吗?”

  “真的。”但简岐说不出口,这个场合更不好说出口,只好一遍遍安抚,欠身去抱谢桥。

  肩膀的衣服湿润了起来。

  发泄了一些曾经陷入很久的情绪,谢桥全身才放松了些,醉意好像也被这些举动给冲淡,脑袋里清醒了许多。

  谢桥这才后知后觉地感觉自己好像真的喝醉了,可大脑还是在被醉意主导,全是感性,理智几乎全无。

  但他……忽然不记得他都说了些什么。

  感性占了大多数,索性他也不藏着掖着,趁着对方还以为自己醉了,干脆地撒娇说,“那你再给我唱歌。”

  简岐的脑回路还停留在之前的对话里,轻声道:“唱了会原谅我吗?”

  “不会。”

  谢桥脑子里啥也没有,当然不能随便做承诺,但小脾气继续上头,“唱点其他的给我听吧,我不想听《月半小夜曲》。”

  他不是不想听,是因为那首歌有点过于哀伤,每次他听得其实都挺想哭的。

  还有是因为简岐这段时间唱得比原版还有感觉,更好哭。

  尤其是同学聚会那次。

  简岐有些无奈谢桥的小脾气,不过也觉得对方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原谅自己还是过快,完全可以理解,也还是依他,“好。”

  随后简岐也才后知后觉:“……终于清醒了?”

  被发觉的谢桥嘴硬道:“我酒量其实也没那么差。”

  “这叫没那么差?”

  简岐随手拿起小桌子上的一瓶新玻璃瓶鸡尾酒,指着瓶身上的度数和瓶内容量,想说些什么气话最后还是叹口气,“……你下次喝酒的时候能不能注意一下自己这可怜的酒量。”

  谢桥:“…………”

  【笑死,老婆你真的脸还是好红】

  【要听你老攻的话下次注意少喝酒知道么】

  【xql为什么还不公开在一起,是不是觉得我们观众好糊弄!你们肯定已经在一起很久了!锤墙!】

  【破镜重圆党表示嗑到了嘿嘿嘿】

  谢桥脸上还是一片红通通,连同这嘴唇也是晶莹红润。

  光是看着都能感受到这嘴有多好亲。

  简岐轻轻地低头亲吻他,蜻蜓点水一般,又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