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鬼主的映云裳对劫气感知十分敏锐, 毕竟劫气能够将幽冥天中的一切带向人世。她满怀恶意地凝视着绛尘,以她身上起伏情绪化生的“劫气”为食。她心中固然恨,但是在此之前, 她要用一柄刀来剖开绛尘的心。

  “那同心契, 一定是你趁姐姐不注意的时候落下的吧?你看姐姐不还是离开始天到了魔域?同心契真的能够约束她吗?”

  “这回是上神首次来魔域吧?需要我领着你四处参观吗?魔域毕竟是姐姐所珍视的地方,我不想在这里与你斗法,惹得姐姐伤心呢。”

  ……

  阴寒的气机在映云裳周身浮动,随着她的抬手, 宛如箭矢般飚向绛尘。

  绛尘提起剑, 灵力爆发出一团赤色的火, 但凡黑气触及, 便立刻化作灰烟消散。她的眉头微微蹙起,仍旧维持着冷静自持的模样。她从容地看着映云裳,淡淡道:“你以为这样就能坏我道心吗?”

  映云裳格格地笑了起来:“我可不觉得自己有本事能坏你道行, 乱你心曲的不是你自己吗?”绛尘在云鲲身上捕捉到幽气的同时,她也看到绛尘那混乱扭曲的心绪,以及并不比她少的占有欲。压抑的情绪如火山般喷涌吧,让岩浆流向天地, 来见证一次生死轮回。

  “你只有这点本事?”绛尘怜悯地望着映云裳, “千万年前她与我同在,千万年后她亦将与我同行。而你,来自幽冥天中的鬼物, 能在生世存留多久呢?”

  “她的心,是我的。”

  绛尘不再与映云裳废话,剑光如电, 裹挟着红莲劫火向前。映云裳敛着笑, 驱使着黑气化作一条墨色的龙与剑光碰撞到了一起。轰鸣声顷刻间响遏云霄, 灵机翻涌,向着四面八方扫荡,山石炸裂,尘土在倒卷的激流中飞扬。

  映云裳“呀”了一声,她凝视着绛尘,笑得越发诡异。她轻巧地避开从天而降的业火,道:“我感知不到你身上逸散的劫气了,是真的心平气和,还是借着神通将它们锁在体内呢?你不怕变成疯子吗?”

  绛尘没有回答映云裳,在层层的阴云里,一道道雷光电芒宛如龙蛇般游蹿,将整个魔域笼罩,几乎让魔域化作一片深蓝的雷池。绛尘的面容平静如水,引动雷火齐下!

  映云裳的笑容消失不见,面对着绛尘的攻势,她打起十二分的警惕。那具破破烂烂的寄体在赤火的攻击下越发难以支撑。映云裳最终还是选择摆脱那层桎梏,化作一团幽冷的鬼气离开躯壳。

  她的身体拔高不少,仍旧是那副面庞,只是僵冷青灰的面庞上没了天真稚气,而是扭曲的阴翳。她右手一拂,从半空中抽出一柄血色的刀,一圈圈的血色寒光荡开,与剑气交击,顿时传出一阵脆响。

  绛尘微微挑眉,唇角扬起一抹讽刺的笑:“难怪你要找寻寄体。”她的剑带起怒潮翻滚般的气势,那些旋绕的黑气在刹那间灰飞烟灭。她注视着映云裳,又道,“这里是生世,不是你幽冥天。你凭什么以为自己是我的对手?”

  剑光如狂澜,裹挟着毁天灭地的气息,重重地打在刀上,将映云裳掼得倒飞而出。在激烈的过招中,大半山丘被夷为平地,视线所及,皆是废墟。

  映云裳在半空中一旋身落地,她的身影骤然消失,下一刻出现在绛尘的跟前,那近在咫尺的血刀仿佛要剔开绛尘的血肉。只是一声雷鸣般的轰响,烈火熊熊燃烧的剑就挡住那狠戾的一刀,将猛烈的攻势挑了回去。

  映云裳笑嘻嘻道:“当然是凭借姐姐啦。”

  “姐姐为什么没来啊?你也知道姐姐不忍心伤我的,对不对?”

  她观察着绛尘的神色,不住地用言语挑动绛尘的情绪,试图勾起她的怒火与恨意。她的确不是绛尘的对手,可她本来就是从幽冥天诞生的死物,绛尘想要让她的意识消散……那可能性微乎其微。倒是绛尘的神躯……能够承受多少的劫力呢?等到无法再承受的时候,被压抑的劫气可是会以更为强劲的势头冲垮定岁针。

  绛尘眉头微微蹙起,她感知到心的抽搐。

  她有一瞬间的失神,就在这刹那,映云裳那夺命的指爪已经朝着她的心口抓来。绛尘抬眸瞥了她一眼,闪电般的出手扼住她的手腕。肌肤被锋利的指爪刺破些许,鲜红的血淌落。赤色的火在映云裳的手腕上烧起,慢慢地向着身躯蔓延。

  映云裳化作一团黑气逸散,片刻后身影凝聚,躯体又恢复如常。

  绛尘倏地转了个话题:“你不屑吞掉那些同伴残存的意识,对吗?”

  映云裳脸色沉凝,深深地望着绛尘。

  绛尘慢条斯理地拂去滴落的血痕,嘲弄道:“你一定会以为它们是蠢物,让它们彻底消失。”

  映云裳冷声道:“那又如何?”

  绛尘道:“幽冥天中四尊是始天四尊之反,你以为你独占幽冥天享有的好处无穷尽,可在那几尊未成形的鬼主消失后,你的意识依旧是残缺的。你之所见非所有,在你的跟前,始天依旧是无涯。”

  映云裳忽地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她瞪着绛尘,浑厚的刀光猛然间朝着绛尘的身上劈去。在她的暴怒里,绛尘从容不迫的声音响起。

  “一切存在都可为红莲业火的柴薪,包括劫气。”青莲创世,红莲劫生。劫气留在她的体内又何妨?那是能助长红莲业火的存在。

  映云裳冷冷一笑:“我看是你先杀我我,还是你先把自己也烧成灰烬!”她眼也不眨地盯着绛尘,毫不掩饰自己的杀机与欲望。呼啸而来的劲风吹拂着黑气,从中散出的声音好似千万恶鬼在惨嚎。

  “来吧,只要你消失了,就没人能阻拦我了。”

  -

  风雷齐动。

  从云层中打落的闪电照亮整个魔域,在闲问之的命令下,没有任何的魔擅离职守。

  比起加入城外那场惊天动地的厮杀,将家园守住更为重要。

  魔宫中。

  姬眠鱼坐在宝座上,她的眼瞳已经变成赤金色。龙鳞从眼尾泛开,慢慢地攀上半张脸,肌肤上透出一种莫名的、寒峻的冷光。呼啸的风从窗棂吹入,她的衣袍在卷动着,腕上的三生莲也晃动不已,发出一阵阵清泠的响声。

  她从来都不安分。

  绛尘让她留在魔宫里,哪里都不能去。

  她偏不。

  可在她准备追上绛尘的时候,一股异气从心底催生,化作一道道无形的枷锁,将她困在宝座上。她微微垂眸,恍惚中瞧见从心口绽开的莲花。

  风从她的指尖流过,她手指敲了敲,感知着那缠绕在身上刻骨的寒气。

  脑袋有些发昏。

  同心契、问心、幽冥天、劫世……一个个词眼在她的意识中流淌,慢慢地勾勒出一幅模糊不清的画面。她隐约察觉到自己忽略了什么,可不论如何细想,都找不到根由。绛尘说爱?但那是红莲驻身被天地同梦扭曲的意识?还是劫气带来的妄想?这是以前的绛尘从不会说出的话。

  此刻,已不是仔细思考的时候。

  城外斗法惊天动地,仿佛要将万事万物摧毁。

  她怎么能够袖手旁观?

  绛尘真是该死!姬眠鱼无不愤怒地咒骂。

  高亢含怒的龙吟声自魔宫中升起,直接压过滚荡的雷霆在半空回响。

  被绛尘击退的映云裳松开了刀,她捂住耳朵,愤愤地望着绛尘:“你对姐姐做了什么?”

  绛尘凌空而立,察觉到姬眠鱼即将脱困,眼中泛过一缕微波。她一抬手,红色的剑火骤然迸射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映云裳的身上压去。她的眸光寂然冷漠,有种不动声色的残酷。她好整以暇的微笑,落在映云裳的眼中,也是满怀恶意的讽刺。

  绛尘冷冷道:“我与她的事情,轮不到第三者来过问。”

  映云裳叹气。

  那些在生世的人,哪里知道她们幽冥的痛苦呢?为什么不让她向生呢?

  映云裳眼眸猩红,她拍了拍衣袖上的尘土,苦恼道:“我原以为,你会自行崩溃的,先前我就是那样感觉的。竟然不是吗?只能说不愧是上神呢,压抑自身的本领也登峰造极。”

  “这样的话,我也要动真格了哦。”她歪着头看绛尘,脚在地面上跺了跺,呜呜的啸声响起。那道存在于密林深处的裂口忽然间拉大,在裂口徘徊的鬼帅鬼将鬼兵疯狂般从裂隙涌出,火山喷发似的向外逸散。黑气腾升,汹涌的气劲瞬间碾碎密林,源源不断地冲向魔域。

  “我原本也不想毁坏姐姐的魔域,只是你为什么非要逼我走到这地步呢?”映云裳叹息。

  绛尘抬眸望向前方,那些冲入生世的鬼物在生机的压制下,并没有多强悍的战斗力,甚至有弱小的直接化作一蓬黑烟,被后面涌出来的鬼物吞噬。黑气直上云霄,可它们和映云裳之间似是一条无形的线,源源不断补充着等映云裳的体能。

  “我知道魔域被姐姐的神通笼罩了,能入不能出,还在虚实之间。”

  “这样的话,弄坏一点东西,姐姐也不会怪我吧?”

  绛尘淡声道:“你都要生死轮换,将整个魔域推入幽冥,还用得着在意其它吗?什么时候鬼物也学会惺惺作态了?怎么,得不到姬眠鱼的垂怜,便开始自我满足吗?”

  “你以为这样做,她日后就不会怪你了,是吗?”

  映云裳定定地看着绛尘:“你妒忌了呀?”

  “我妒忌什么?妒忌她与你看灯吗?”绛尘勾唇,“你知道她为什么喜欢看灯吗?因为千万年前陪她看尽人间灯火的是我。”

  “你怎么知道,她是在看灯,而不是透过光阴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