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春仙城。

  姬眠鱼、绛尘二人入城, 驻守在城墙边的小妖们纷纷躬身行礼,言辞恭敬。

  绛尘的手指搭在剑柄上,眸中掠过几分杀意。可她最后还是压住那抹杀意, 冷峻的视线向四面扫去, 冷若冰霜,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好疼。”姬眠鱼虚握住绛尘的手腕,眼巴巴地看着她,“再不给我找个大夫, 我就要失血而死啦。”

  绛尘指尖一松, 她眉头微蹙, 不动声色地凝视姬眠鱼, 问道:“你刚还不是说无事吗?”

  姬眠鱼眨眼笑:“此一时彼一时嘛。”

  绛尘:“这座城仙盟道人都被驱逐出去了,哪里给你找医修?”

  姬眠鱼半倚靠着绛尘,她说:“又不是只有仙盟的道人会医术, 可以找妖族的、天道盟的。”没等绛尘回答,她又笑嘻嘻地说道,“你现在可是极乐仙城的妖主,妖修们对你唯命是从呢。”

  绛尘面色紧绷着, 周身寒意极重。姬眠鱼这句调侃的话语像是一柄刀刮着她的心, 她险些忍不住将姬眠鱼砸出去。姬眠鱼低头,看着绛尘手腕上青筋暴起,神色有些微妙。她没再继续招惹绛尘, 改口说:“附近天道盟的不少。”

  绛尘也察觉到了。

  妖族们大喇喇地站出来,而天道盟的修士则是藏在暗处,她们的气息藏得不够好, 泻出来些许。“你的朋友呢?”绛尘掩住翻滚的情绪, 面无表情地问。

  “你说侍明月啊。”姬眠鱼懒洋洋地说, “我怕她来毒死我。”

  绛尘:“……”

  城中仙盟修士驻扎的地方早已经换人。

  绛尘扶着歪倒在她身上的姬眠鱼,沿着长街往前走。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城中的情况。先前因宣静之事,城中生民惊慌至极,未曾缓过神来又遭遇大妖的冲击,一时间丧胆亡魂,压根不敢外出。家家户户门窗紧紧闭着,零星几家开着门的铺子,都是修士接手的。而此刻还能在城中的,自然只有天道盟。

  绛尘找到一家医馆就将姬眠鱼推了进去,她立在门外,似是要跟天道盟划清界限。姬眠鱼唉地叹息一声,回身攥着绛尘的指尖,直勾勾地看着她:“玄微姐姐,你不陪着我吗?难道要让别的女人来替我清理伤痕?抚摸的肌肤?”

  绛尘闻言眉头皱得更紧,在姬眠鱼说出乱七八糟的话语前,赶紧抬起手捂住她的唇,呵斥道:“闭嘴!”

  天道盟坐诊的是个瞧着十六七岁的少女,她撑着下巴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昔日的惩心院院正——今日的折莲妖主,事情过于离奇诡谲,就连话本都不这样演呢。

  “看什么呢?”姬眠鱼挺直脊背,扔了一枚灵石在桌上,她将绛尘掩藏在身后,挡住少女的视线。

  “一枚灵石可不够。”少女回神,示意姬眠鱼伸出手,一边给她把脉一边嘟囔。片刻后摸出一瓶丹药扔给姬眠鱼,“不是能自己处理吗 ?等到元气恢复不就好了?用得着跑这么一趟吗?”姬眠鱼当没听见,取来丹药开了塞子就倒入掌中吞下。

  绛尘皱眉,姬眠鱼的动作太快,她都没来得及辨别丹药,她就吞吃了。

  姬眠鱼对天道盟这样信任吗?

  “她们出来做生意的,总不能砸了自己的招牌嘛。”姬眠鱼像是看懂绛尘的心思,冲着她灿烂一笑。伤口还渗着血,可奇迹般的,像是所有疼痛都消失不见了。她主动地挽上绛尘的手臂,絮絮叨叨地说,“快走,我们去租一间漂亮的小院子,天都快黑了,你也不想幕天席地、风餐露宿吧?”

  院子是从小妖的手中租借的。

  以前小妖听闻绛尘之名,那是闻风丧胆、千里奔逃,现在知道她是折莲妖主,总是露出莫名的笑。姬眠鱼还想慢慢挑,可瞧着那笨蛋小妖以及绛尘的脸色暗道不好,匆匆忙忙选了一间二进的院落,便拉着绛尘走。

  她也没运转灵力修复伤痕,到了屋中检查一番后,便落下个屏蔽的法阵,然后当着绛尘的面脱衣。

  “你干什么?”绛尘声音陡然拔高,眉头几乎拧成一团。

  姬眠鱼背对着绛尘,她扭头看了一眼,无辜说:“上药啊。”

  绛尘闭上眼睛,咬牙道:“你的元气已经恢复,不就是运转力道法门的事情吗?”

  姬眠鱼意有所指:“我们现在是逃犯,灵力得省着点用,谁知道明日还在不在望春仙城呢。”衣裳垂落,半堆在腰间。雪白圆润的肩膀往下,已经见不到多少完好无损的肌肤。剑痕、灼痕交错,残余的异样气机还在伤口激荡,宛如雷霆游走。姬眠鱼轻轻地抽气,半晌后她说:“好姐姐,我已经蒙上眼睛了,快来帮我。”

  绛尘咬着唇,面色绯红。她的眼睫轻轻一颤,扫下一圈扇形的阴影。片刻后,她才抬眸看姬眠鱼的后背。她的脸上血色尽褪,眼中掠过几分不忍。姬眠鱼的伤势比她想象得还要严重些。仙盟道人没留手,要是寻常人遭遇这般攻击,早就骨碎筋烂了。

  “玄微姐姐?你还在吗?”姬眠鱼又问。她的眼睛上蒙着一根红色的缎带,垂落的两脚与墨色的发丝混在一起,随着她下趴的动作,沿着凝脂般的肌肤下滑,倾泻在竹榻上。

  绛尘屏气敛息,迈步走向姬眠鱼。

  在替姬眠鱼处理伤势前,她提前下了个禁言咒,省得姬眠鱼说出什么恼人的话语来。

  姬眠鱼:“……”她懒得去撞开禁言咒,悄悄地挪动着手肘压住绛尘的衣摆,埋在一朵金色的莲花中,合上眼睛休息。

  这不是绛尘首次替姬眠鱼处理伤势了,她做起来得心应手。屋中静寂无声,隐约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她心想,姬眠鱼安静地有些反常,但很快的,又记起来,她下的禁言咒不让姬眠鱼说话。将伤口处理好后,她替姬眠鱼掩上衣裳,正准备起身,那股细微的拉扯之力传来,她的眉头一皱。垂眸一看,却是姬眠鱼压住她的衣摆,正在梦境中遨游。

  长发盖在脸上,遮住姬眠鱼的面容。绛尘伸出手,很轻很轻地将墨发拨到一边。

  她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姬眠鱼的睡颜,暗忖道,有的人可能只有闭上嘴的时候才会可爱。

  姬眠鱼睡了大半个时辰,睁眼的时候只觉得双手酸麻难耐。她掩着唇打了个呵欠,眼睛还没睁开,就有双手抵住床榻,准备起身。才一动身,那虚虚掩盖在身上的衣裳就往下滑,顷刻间露出大片光.裸的肌肤。

  绛尘:“……”她的眸光幽深,脸上完全看不出情绪。

  姬眠鱼伸手去扯那条掩盖着双眸的缎带,可手才抬起还没摸到缎带呢,她便察觉到一股力量压在后颈,将她猛地往下一按,整个人摔到绛尘的腿上。虽然没磕着木板,可姬眠鱼还是被撞得七荤八素的。她挣扎一会儿,才将红色的缎带扯下,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凝望着绛尘,似是无声地质问。

  绛尘居高临下地看着姬眠鱼,这样的姿态让她能更好地掩饰住心绪。她不动声色地看着姬眠鱼,说:“把衣服穿好。”

  姬眠鱼:“……”她的眼尾泛着红,楚楚可怜地望着绛尘,“疼。”

  绛尘的手指搭在姬眠鱼的后颈,指腹在她的肌肤上来回摩挲,她淡淡道:“你别得寸进尺 。”

  这样子的绛尘总算是正常了点,姬眠鱼收起可怜的姿态,唇角浮上惯来的懒散笑意。她的意识都聚集在后颈,那与绛尘指腹相触的点上,像是一团烈火灼灼燃烧,她忍不住颤栗和兴奋。可没等她做什么的时候,她的通讯法符亮起来了,是侍明月送来的消息。

  姬眠鱼没再恼绛尘,她起身穿好了衣物,跟侍明月报了个地名,请她快些来。

  绛尘将姬眠鱼这一连串的动作收入眼底,她的神色莫名,落在姬眠鱼身上的目光多了些审视。

  姬眠鱼盘膝坐着,抬头笑盈盈地问:“做什么?”

  “难得见你这么利索。”绛尘不疾不徐道。

  姬眠鱼笑了笑说:“要见客呢。”总不好当着客人的面跟绛尘打情骂俏吧?她倒是无所谓,但是绛尘——她确定不会将她丢出去?

  侍明月来得很快。

  风风火火的,手中还提着一坛酒。

  她推门进入屋中,见绛尘也在,面上的笑容收敛几分。

  当初在龙津仙城断崖边,她可是存心要害这位的,应该不会记仇吧?

  “把酒给我。”姬眠鱼兴致勃勃地朝着侍明月伸手。

  侍明月理她几步远,装模作样地行了个同道礼。

  绛尘没理会,像是一尊没有感情的雕塑。

  姬眠鱼也懒得跟她做这些虚礼,作势要从榻上滑下去,可绛尘倏地将她按了回去,言简意赅:“你身上有伤。”

  姬眠鱼:“……”

  侍明月没往前走,那几步路像是天堑,走过去可能就粉身碎骨了。

  她将酒坛抛给姬眠鱼,可惜的是姬眠鱼还没触碰到,就被绛尘截了下来收起。

  姬眠鱼困惑地看着绛尘,也没在这个时候跟她闹腾。她转头看侍明月:“我们说正事吧。”

  侍明月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而姬眠鱼已经利索地报出一连串灵草灵药的名字,末了,很平静地吩咐:“你去给我找来。”

  侍明月愣神,半晌后才跳脚,她怒瞪着姬眠鱼,不满道:“我是你家置办东西的奴仆吗?”

  姬眠鱼眨眼说:“不是啊。”

  侍明月:“那你怎么让我去找那些玩意儿?”

  姬眠鱼:“你欠我的,好友,堕凡尘一事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侍明月:“……”她理亏,可这不是没事吗?她心虚气短,讷讷道,“当时我们是敌对的,我对你们下手,那是天经地义之事。”

  姬眠鱼面不改色:“现在咱们是盟友,你帮我找灵草灵药是互帮互助,是理所当然。”

  侍明月:“你这是歪理。”

  姬眠鱼又说:“当日在江上画舫,你故意留下气机陷害我,自己逃之夭夭,我替你背了好大一个黑锅。”

  侍明月也觉得自己无辜至极:“但那镇妖塔倒塌真不是我做的。”

  姬眠鱼煞有其事地点头:“我懂,你只是在附近晃悠了一圈,吸引仙盟修士注意力,给暗中行动的人创造一个良好的机会。”

  侍明月语塞,半晌后才说:“你当时也可以溜走。”这屋中十分沉闷,一浪接一浪的,让人窒息。应付姬眠鱼倒还好,可绛尘那冷冰冰的眼神,让侍明月很想从屋中逃出去。她忍了又忍,最后说道,“你也不怀好意!”

  这话一落,如刀子般的视线终于挪开了。

  侍明月长舒了一口气。

  姬眠鱼坦荡地跟绛尘对视,镇定自若地吐出一句话:“我是为了你。”

  “你根本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为了找你我付出多少努力。”

  绛尘没说话。

  侍明月依旧觉得这法殿待不下去,随便找了个借口就溜之大吉。

  姬眠鱼的声音像是虎狼在身后追:“别忘了我要的东西,我知道你最擅长弄那些了。”

  屋中只剩下两人。

  姬眠鱼向来懒得管顾别人脸色,高高兴兴说:“侍明月连堕凡尘都能弄出来,我要的东西对她来说,也是小菜一碟。”

  绛尘沉默许久,才吐出一句:“你们相处倒是有趣。”

  姬眠鱼没看到绛尘此刻的表情,眉飞色舞道:“我跟谁都能这样。”

  绛尘冷笑,可不是吗?当初在极乐仙城中也是如此。

  姬眠鱼终于听出一丝不妙来,她对上绛尘的视线,讪讪道:“有她的话,省了我许多力气。”

  绛尘再度恢复沉默,她霍然站起身,作势要离开。姬眠鱼眼疾手快,一把抱住她的腰,甜言蜜语张嘴就来:“好姐姐,她们跟你是不一样的,我对她们只是单纯地利用,对你才是真心的。你一定要相信我啊……”

  绛尘抱着双臂,冷锐的视线从姬眠鱼身上划过,面上讥讽之色更甚。

  她还能拿什么去信任姬眠鱼?

  “在一切都解决之前,我们还得继续流亡,这些药物以备不时之需呢。”姬眠鱼又说。

  “还能解决吗?”绛尘冷冷地问。那一缕根植她体内的妖气难以搜寻到,更别说将它拔出。现在整个仙盟都认定她才是折莲妖主,除非真正的妖主走出来,要不然她还得背负着这个名声继续逃亡!

  “可以的,一定可以的。”姬眠鱼眸光转动,笑着鼓舞道,“天无绝人之路嘛。”

  绛尘斥声:“松开。”

  姬眠鱼没听,她说:“好姐姐,你不要离开我。看不见你我就心慌意乱的。”

  绛尘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她盯着姬眠鱼,缓缓道:“你是不想我离开,还是不信我?”

  姬眠鱼蓦地松手,她抬头看着绛尘那不达眼底的笑,叹气说:“我怎么会不信你呢?”

  她又说:“你可以不要再怀疑我吗?”

  -

  明月皎皎,华星出云。

  侍明月重新在小酒铺打了一壶酒才回去。

  曲玲珑坐在树下吹笛,见到侍明月的身影,那呜咽幽怨的笛声才骤然一收。

  她直勾勾地望着侍明月。

  侍明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走到石桌边坐下,倒了一杯酒饮尽,才跟曲玲珑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吹笛给我送葬呢。”

  曲玲珑:“……”这蠢蛋怎么还不死!她走到侍明月身侧,低头看着她,说,“没想到你能全须全尾回来。”侍明月收到姬眠鱼消息的时候她也在,听姬眠鱼那语调要冰释前嫌,可那是毁坏道体、断绝道途的深仇大恨,能那么轻而易举抹消吗?她以为是个人都不会信姬眠鱼的鬼话,可侍明月信了。她振振有辞,说姬眠鱼现在被仙盟追杀,就是她们天道盟的好友。

  伸手挪走侍明月倒满的酒,曲玲珑又问她:“你怎么回来的?”

  侍明月看着曲玲珑,很是莫名其妙。可觑着曲玲珑那张赏心悦目的脸,她还是耐着性子回答道:“走路回来的。”

  曲玲珑额上青筋跳了跳,她举起酒杯仰头饮了一口,动作快得,没给侍明月任何阻拦的时机,当然“那是我的”四个字也没说出口。“她们怎么肯放你回来?你答应了什么条件?”

  “没有严重到那程度吧?”侍明月看着曲玲珑,说,“你别这样一惊一乍的,我与姬眠鱼交情很好。”

  曲玲珑讥诮一笑:“好到你要废了她的功体?”

  侍明月心中一梗,她狡辩道:“那不是她堕入魔道了吗?与其看着她堕落,不如让她跟凡人一样生活,好在现在她弃暗投明了。”说到最后一句话时,侍明月又笑了起来。

  曲玲珑扭头就走。

  侍明月看她气得不轻,忽地想起一件事情,她道:“姬眠鱼让我帮忙找一些东西。”

  曲玲珑脚步一顿,慎重道:“什么东西?”

  侍明月报了一串草药名。

  曲玲珑听侍明月语调,心火渐起。她咬牙切齿道:“用处。”

  侍明月:“方子不全,不过我猜测是用来修复本元的。譬如说,你的沉沦笛碎成粉末了,你与它联系越深,本元受损就越严重。此刻就需要用宝药来修复。”

  曲玲珑皱眉:“她是力道修士,哪用得着这些?”

  侍明月:“万一是给绛尘用的呢?防患于未然。”

  曲玲珑瞪着侍明月:“……绛尘若是折莲妖主,她也用不着这些。”

  侍明月慢吞吞地“哦”了一声,片刻后,惊声道:“她若不是妖主,那望春仙城岂不是危险了?!”

  曲玲珑:“你才发现吗?”

  侍明月叹气:“接下来我们去哪?”如果是她一个人,她就走一步看一步,可现在曲玲珑在,自然将烦恼都抛给她。

  “妖王对她们的妖主有种盲目的信任,无法依赖。”曲玲珑思忖片刻,说,“我们做好准备!拦截外头的仙盟修士,防止她们和绛尘里应外合!”比起绛尘,明显姬眠鱼更像是妖主。当日在龙津山中,妖王回护绛尘、姬眠鱼二人,其实是感妖主之气吗?

  -

  仙盟惩心院。

  别惊春、倦芳华等人得知绛尘、姬眠鱼逃入望春仙城的消息。

  “那座仙城已经被妖族挟持了,控制仙城的妖王宣称,若是仙盟去攻打仙城,她就玉石俱焚,让城中生民陪葬。”别惊春面色发白,眼中都是对妖物的怨憎。

  命如弦叹息:“何止是望春仙城如此?”

  倦芳华也心绪沉重,她问:“那些宗派打算怎么做?”

  别惊春:“还未商议出结果,有一部分同道认为牺牲是必要,也有一些道友反对牺牲生民,双方僵持着。”

  几人正商议着未来的事情,忽然间,倦芳华的通讯法符闪了闪。她用神识一浏览,露出一抹奇妙的神色。她避开别惊春冷锐的视线,小声说:“院……绛尘那边愿意跟我们联手,将望春仙城夺回。”

  别惊春寒声问:“你怎么还有绛尘的联络方式?”

  倦芳华耷拉着脑袋,咬着下唇没回答。

  寄天涯怕她们吵起来,拧眉说:“如果是真的,我们倒是省力许多。”

  “她是折莲妖主。”别惊春沉重道,“就算不是,仙盟那边也不会信任。”

  命如弦又说:“那这个险值得冒吗?”

  沉默许久,别惊春才问:“诸位以为呢?”

  命如弦轻声说:“值得。”不是顾念着旧情,而是如果能用她们换来一城百姓安稳,就值得去闯一回。

  就算做下决定,也不是立马就出发的。

  院使们更倾向争取仙盟的支援。

  人陆续散了,只剩下窝在椅子中的倦芳华以及负手而立的别惊春。

  “你还记得幼时的事情吗?”别惊春问。

  倦芳华点头,小声说:“我家三十六口人沦丧于恶妖之手。”

  “只看我们惩心院,便有数人遭难。远的有幼年村庄遭屠事、命如弦心肺被千棘兽所伤事,近的有燕渡川身镇山海化凡为人、命不久矣事……血债如海深,难以一笔勾销。”别惊春一脸沉痛。

  那天是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她耳畔是狰狞凶兽的咆哮以及熟人的哭嚎。

  她阿娘将她藏在瓮中,她不能哭也不能喊叫。

  那场无情的屠戮持续一整夜,她被修道人救出来的时候,看到门口残余的一截鲜血淋漓的断手。

  她可怜无辜的妖族,那谁来可怜当年无辜的阿娘和村民?

  人杀妖,那是天经地义的事。

  院正是妖,那她就剑指院正。

  如果倦芳华也是妖,那她……依旧要杀!

  “师姐?”倦芳华惶惑不安地看着那一截逼近颈边的雪亮剑芒。

  别惊春回神,脸上血色瞬间抽空。她抚了抚眉心,忙跟倦芳华道歉。

  倦芳华捉住别惊春的手,心中越发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