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入硝子脸上的表情再清楚不过,左眼写着“关我屁事”,右眼写着“关你屁事”,脑门写着“废话少点”。

  得到这样的反馈,五条悟并不意外,他的这个朋友就是一副事不关己又擅长抽身离开的性格。一个班级三个人,她永远是最坦率的那个。

  就像在自己的世界里,爱歌问过硝子,你觉得五条悟喜欢我吗?

  硝子认为自己没有立场给出答案,当场拨打了五条悟的电话,说你这个狗东西还真是擅长让人感到不安,五分钟能不能从我这里接走你女朋友?不能的话她可以安排联谊,帮他缓解自己女朋友的不安情绪。

  五条悟当然不可能看着沙条爱歌去所谓的联谊,就算他知道爱歌就算坐在那里发呆,脑海中也一定时刻想着自己的事情——这不代表他能按捺住心里的嫉妒。

  没错,那种焦躁又忐忑的情感叫做嫉妒。

  嫉妒会将美好的情绪演变成更加浓厚的东西,就像沙条爱歌从她的世界带来的黑泥,这种感觉如果不加控制就会逐渐吞没其他同类的情感,以此壮大自己,扩张到无法收场的地步。

  而他相信,此时此刻拥有此类情绪的人已经付诸为了行动。

  会议进展得并不算顺利,说到底,会召开这样的会议,核心思想就在于怎么把不属于这里的那几个“瘟神”送回去。

  对此,在座各位高材生的想法都十分复杂。

  从世界的本源出发,询问沙条爱歌会导致这个情况发生的根本原因,试图源头来解决问题——这是夜蛾正道的思路。

  沙条爱歌含蓄说:“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呢,想要从根源来处理这件事,已经改变的东西想要逆转是很困难的。这不是水冻结成冰再化成水那样的概念,将树木砍伐掉,做成纸张,又想要将纸张还原成树木,世界上没有这样的法则,您说对吧?”

  夜蛾正道:“……”

  这个当事人怎么这么振振有词。

  环视一周的五条悟,和沙条爱歌自然上扬的嘴角,很难不去想她现在正乐在其中。

  看看这个房间吧,简直是沙条爱歌快乐屋。

  虽然沙条爱歌本人对次持以反对看法。

  剩下的五条悟自然不用多说,这人能从出生开始让诅咒师闻风丧胆,成年之后达到小儿止啼的效果不是没有道理,完全没什么危机感,兴致勃勃地对这个世界和自己的世界做对比。

  五条悟lily……幼年的小五条感叹着不愧是爱歌,虽然小时候就能看出一点征兆,但是他还是没有想到对方会不惜做到这一步。

  “这当然要比树木做成纸张麻烦多了,要不是因为先决条件太过于繁琐,我早就直接打通两个世界的界限。魔术师其实都挺有意思的,我还想去时钟塔系统的学习一下常识呢,听说那里还有很多魔术资质并不好的人,虽然我觉得资质好不好并不能决定他们会不被我按在地上揍。”

  小孩完全是混乱中立的立场,颇有种世界会变成怎样关我什么事,我还只是个孩子啊的混沌感觉。

  “其实我小时候话没这么多。”五条悟不得不为自己证明,他心说自己小时候怎么也是走的神子路线。

  同龄人很少和他接触,五条家的人大多怕他,其他家族则是时刻提防,入学高专也是为了和不那么傻逼的同龄人接触。

  就是这两个同龄人好像在一开始把他当傻逼……当没什么常识的大少爷了。

  总之,就是和这个烦人的小鬼不一样!

  “好的哦。”沙条爱歌笑着应了下来,神色颇有种“啊对对对,我完全了解”的溺爱感。

  怎么感觉被当作小孩子对待了呢……

  “你们是不是把事情想得太复杂了。”家入硝子觉得再这样讨论下去简直没完没了,不得不站出来开始发言,“我只问一个问题,爱歌。”

  沙条爱歌:“嗯?”

  “站在你的立场,有一天,突然五条悟从你的世界毫无征兆的消失了,你会怎么做?”

  沙条爱歌可爱的脸颊扬起无害的笑,她眼睛弯成两道弧,蔚蓝色的色泽从眼皮盖住的缝隙中溢出璀璨的流光,天真浪漫。

  “会不惜一切代价将悟找回来吧,就这对我来说似乎并不算困难的事情。”

  “刚才不是说想要逆转一些事情是很困难的吗,还是说这种困难也是有边界的?”夜蛾正道插话说。

  “不是一个概念。”爱歌摇摇头,把脸侧的金发别到耳后,笑盈盈说,“问题在于付出的代价,悟消失这种事当然比世界毁灭要更严重呀。”

  五条悟已经泪眼汪汪一个飞扑把其他五条挤走,将爱歌抱在怀里,蹭着她的发顶:“没错没错,就是这样没错!”

  夜蛾正道:“……”当他没问!

  “所以,”家入硝子淡淡说,“既然有其他的爱歌会竭尽全力找回他们,我们没必要去管这件事。”

  “其实硝子你就是怕麻烦吧。”在她旁边的五条吐槽说。

  家入硝子瞥了他一眼:“这本来就和我没关系。”

  “这样的硝子我也不讨厌哦,晚上去喝酒怎么样?”

  “……”

  得出了这样的结论,加上现阶段也没有其他新的进展,夜蛾正道当场宣布原地解散。家入硝子头也不回走了,五条悟立刻提出要带着沙条爱歌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被夜蛾正道一把揪住领子。

  这个“和蔼”的人民教师露出了某些类似于黑.道大哥的气质,墨镜也挡不住他阴沉的表情。

  高专的宿舍还有大片空余,留给了其他几个五条暂住,五条悟和沙条爱歌也留下来帮忙——虽然他感觉没什么可帮的。

  天色很快暗沉下来,今晚有雨,天空的云压得很低,沙条爱歌和坂口安吾通完了电话,表示这件事并不需要其他“协助”也能完满解决。挂掉电话后,她往高专的宿舍走。

  事发突然,沙条爱歌还没怎么和五条悟认真谈过这件事,她有些忐忑,虽然五条悟表现出来并不是很在意的样子,但她总觉得有些不安。

  当根源将世界的其他本质袒露在她面前,唯独剩下捉摸不透的个体时。

  就像拿着答案面对一份试卷,一共一百道题,只有最后一道没有确切的答案,而这道题恰好占了百分之八十的分数。

  可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出错。

  找到五条悟的时候,他正在靠在道馆窗边坐着看天空。他的眼瞳亮如流动着苍蓝色泽的流沙,成年人的体格投下了大片阴影,沙条爱歌踩着阴影走到他身后,立刻被察觉到了。

  “本来以为会能看见月亮,但我的运气实在是太不好了。”他低低地说,像水流注入池塘,声音在道馆荡开。

  沙条爱歌立刻意识到这位并不是自己的男朋友。

  她会退了一步,离到比较合适的社交距离,轻轻偏过头,问:“五条君想看月亮吗?”

  “只要是在夜晚,仰起头就能看见的漂亮事物,我却好像必须拥有一定的运气才能看见。而且很高很远,这实在是太不符合常理啦。”他摇摇头感叹。

  “今天看不见的话那就等明天,明天看不见的话就等后天,月亮就在那里呢,五条君。”

  五条悟轻笑了一声:“沙条桑很有心得的样子,你抓到你的月亮了吗?”

  “……”不是错觉,这个五条悟是真的在暗示些什么。

  “因为看见了未来的某种可能性,于是将世界的本源改变。不喜欢一成不变的无趣生活,但还是不惜把所谓的命运握在手心,沙条桑。”他顿了一下,“下雨了。”

  淅淅沥沥的雨声从窗外传进来,雨丝将木质窗沿颜色染深,风猎猎作响,吹散开“五条悟”白色的头发,平事不常见的柔和表情从硬挺的眉眼展露出来,沙条爱歌看懂了一些,他在缅怀。

  “您想对我说什么呢?”她想了想,处于对五条悟的偏爱,还是没有直接离开。

  “我原本在想,要是你没有在第一时间认出我的话,那么接下来的时间,或许你再也没有分辨的机会了。”

  沙条爱歌:“……”

  “开玩笑的啦,我是在开玩笑。”他说,“不过说起来,这实在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不是吗,原本站在无忧无虑的顶点,烦恼是枯燥,日常是无趣。能让人感觉心意舒畅的事情很少。在杀了伏黑甚尔的那一天我感觉天地都开阔了,又过了几年,我亲眼见到了本来存在于历史中的英灵——那可真是一件愉快的事情。”

  “五条悟”耸了耸肩,眼皮耷拉了一半,视线下移,回忆起参加圣杯战争的时候。

  一切清晰得就像昨日重现,只能称得上奇迹的绚烂被六眼捕捉,站在人类顶点所能看见的风景被刷新,沙条爱歌是带他打开另一扇门的领路人。他们追寻的东西都不是圣杯,双方对此心知肚明,又忍不住沉溺其中。

  所以在他发现自己的感情很大程度上是受到灵药控制的时候,他陷入了很长时间的迷茫。

  不知道哪一份心情是真的,哪一份心情是假的。如果对那女孩的喜欢是假的,那么女孩带来的快乐又是真是假?

  如果在面对极限的战斗力兴奋起来的血液是假的,那构成五条悟存在的本质又是真是假?

  “灵药……真是只有魔术才能抵达的领域啊,迄今为止我还没能见到和它相提并论的术式,如果咒术界也有相似的东西,那可能会比任何咒具都珍贵吧。”

  沙条爱歌抿了抿嘴。

  从“五条悟”口中听到有关灵药是在她意料之外的事情,她虽然有过这样的打算,但还从来没有付诸于行动过。

  所以,这个“五条悟”他——

  “没错,爱歌给我喝过那东西哦。甜甜的,到嗓子眼后开始泛酸,和市面上那些常见的罐装饮料没什么区别嘛——我曾这样想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