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这一点会让人头疼,他们会说出一些让人无法反驳的事实,即使这件事双方都心知肚明。

  那样的可能性或许无限趋近于零,但只要不是绝对,就会有这样的风险存在。

  那是沙条爱歌唯一不能承受的风险。

  但爱歌认为,五条悟对她的感情是货真价实存在的。

  那张脸庞白皙细腻,像是黑夜里诞生的新月,高悬于天空成为世界唯一的光。他一笑起来,天就亮了,苍蓝色的天空延展出一望无际的视线外。

  爱歌能在那样的笑意里读出快乐和爱,他的眼里有明亮的光,是愈燃愈亮的火,那样火焰中倒映着的正是沙条爱歌自己。

  在有些夜晚,爱歌会紧扣住五条悟比她大上一圈的手,手指和手指相贴,指骨和指骨相碰,皮肤和皮肤相连。

  被无下限包裹着隔绝世界的男人安稳地睡在她身边,如果去触碰他的睫毛,他就会嘟囔着合拢搂着她的胳膊,能感受到的只有上升的温度,和越来越清晰的平稳心跳。

  如果叫五条悟的名字,他会断断续续给到回应,应烦了之后就会像某种大型动物般把她圈起来,白发和金发由此缠绕在一起,同时缠绕着的还有他低低的笑声。

  如果去触碰他的嘴唇,他就会顺势贴上指腹给予一个柔软的吻,他懒得睁眼,只凭气息来将爱歌容纳进自己的圈子。

  那是个很狭窄的圈子,在踏进去的那一个瞬间沙条爱歌就知道,自己生命的起端和终结都被约束在了这里,这和是否是魔术师无关,这和是否连接根源也无关。

  法则在这样的命运里全然失效,命运在这样的法则中低头,到最后能辨别的就只剩下五条悟的名字。

  所以,说在亿万种可能里是否会找不到一个无论发生什么也会站在她这边的五条悟,爱歌的理性说着「这是可能的」,感性却立刻否决了。

  既然五条悟可以没有缘由的相信「沙条爱歌会考虑五条悟的感受处理事情」,那么与之相对,爱歌觉得自己也可以没有缘由的相信「五条悟会考虑到沙条爱歌的想法给予包容」。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吧?

  “看来是完全没有动摇呢。”江户川乱步稍微后仰,对身后的太宰治说,“没办法了,就这样吧,不用继续在意了,我们回旅舍吧,乱步大人的零食还在那里!”

  “诶——?”饶是太宰也有些惊讶,“之前乱步先生不是说情况很严重吗?”

  乱步摇摇头:“不是之前,现在也很严重,但是——”

  他眯起眼,一脸「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的无辜表情。

  “但是我们也插不了手嘛。你瞧,咒术师不管,异能者管不了,就连这个魔术师也没有阻止她的意思,那还有什么办法,还是回去吃零食啦,不要浪费乱步大人的时间。”

  既然江户川乱步都下了这样的结论,那么太宰治也不回去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

  按照乱步先生的判断,那些会对五条悟造成不利影响的因素都是「沙条爱歌」不需要的,不需要的东西就会被世界剔除,然后从其他地方补正。

  没有人能保证在接下来的漫长人生中不会对另一个人造成影响,即使简单从蝴蝶效应来看就能理解吧,她此刻要做的可以说是一件针对于全世界的筛选性恐怖行为。

  “谈恋爱原来是一件这么恐怖的事情啊。”太宰治若有所思地感叹,“不过,乱步先生,不是还有另外一种可能性吗,你并没有告诉那位小姐。”

  “哼,我才不要说嘞,「那种可能性」下,最为难的反而是她吧,我倒是很想看那样发展下去会是什么样子——乱步大人很记仇的。”

  他们在空中的对话没有传达至沙条爱歌的耳边,随着咒灵的吸收完毕,仪式也就此快要结束。

  她下意识地想找到五条悟所在的位置,却在发现仪式结束的瞬间停了下来。

  在一直以来的期待中,爱歌第一次有些不确定。

  那样的他会存在吗?事实会告诉她答案。

  “Abracadabra.”

  吟唱开始了。

  当地面的所有咒灵被尽数吸收,世界被筛选的那一刻——

  漆黑的是天,魔力充盈的是地,沙条爱歌脚底涌现的光彻如繁星。

  魔力以同化了咒灵的人类恶为核心,在浩瀚如宇宙般的地表荡开。

  以世间之礼为基底。

  以世间之善恶为基底。

  以世间之所貌为基底。

  贡以生命之恐惧,原初之恐怖;贡以生命之喜善,原初之欣乐;贡以世界的概念之终末——

  隐晦的发音重复五小节,暴风将世界撕裂,璀璨炫目的星团如万千宇宙,沙条爱歌似海般清澈的眼瞳空无一物,她注视着毁天灭地的一幕,星点坠落在睫翼间,只需两息地忽闪,世界又重新在她指尖缝合。

  这些意向像是把一切都要摧毁,但奇异地并没有影响到其他人。

  坐在咒灵上的江户川乱步和太宰治撑着眼眶看着这个场面,似乎一切言语在此刻都显得多余。

  梦境和现实的边界被无限模糊,否则无论如何也无法说明现状。

  江户川乱步甚至伸出了手,试着去触碰悬浮在空中的光雾,被太宰治一把拉了回来:“乱步先生——”

  “知道,我知道,不要乱碰,我没有碰到!”还没等太宰继续说话,乱步便如炮弹般澄清自己的行为,“不过这些好像对我们没什么影响?一切都结束了吗?太宰,你有没有感觉到什么不对劲?”

  “没有哦,乱步先生。”

  “诶——不对,那个金发的魔术师呢?”乱步把着咒灵向下看,不论什么角度也没找到弗拉特。

  刚刚还在咒灵手中的弗拉特·艾斯卡尔德斯现在已经没了踪影。

  等一切都散去,风暴、星芒、黑暗和光都没了踪影,化为黑泥的人类恶也不见了。

  树木依旧茂密,温泉散发着腾腾的热气,沙条爱歌低头站在那里,她垂着头,低敛着眸子看不清表情。

  半晌后她才抬起头,笑容不见异样:“弗拉特已经回去了,回到他本应存在的地方,继续他要做的事情。”

  “这样啊,”乱步没所谓的应了一声,他像是真的很想知道自己感兴趣的发展,催问说,“怎么样,五条悟,你的那个「五条悟」,他还在吗?”

  彻底重构世界,并链接「伪根源」的沙条爱歌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按理说,没有刻意屏蔽掉信息的爱歌不会错漏任何情报,尤其是与五条悟相关的情报。

  可是……

  为什么?为什么她什么也感觉不到?

  沙条爱歌脸上不显,但已经开始紧急思考起到底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

  但除了五条悟外,其他所有都没有问题,只要是她想知道的信息,都会自然而然地涌现在脑海。

  除了五条悟,唯独五条悟。

  到底是哪里不对?!

  爱歌深深吐出了一口冷气,但并没有把身体里的寒意也带出体外,自出生以来的诞生的第一次不知名情绪像是慑住了她的心脏。

  冰冷,僵硬情绪蜷缩在五脏六腑,她觉得自己在笑,但是内心并不如往常般平静。

  浑身上下都轻飘飘的,爱歌不知道是不是仪式的后遗症,又或是别的原因。她恍惚了一瞬,突然明白过来,这样的感觉像是人类的「焦躁」,又或是「胆怯」。

  爱会让人变得胆怯吗?

  沙条爱歌不知道,但她现在只想找到五条悟,亲眼确定她的所有行为都能得到想要的那个结果。

  在她有所行动前,手机突然响了,铃声是之前五条悟设置的赤とんぼ,爱歌拿出手机,发现自己的指尖都是麻痹的。

  来电页面上是五条悟的名字。

  她接通了电话。

  “是……沙条小姐吗?”那头的声音并不陌生,但爱歌立刻发现,那不是五条悟的声音。

  “是。”她只是轻柔地回答。

  “沙条小姐,刚才好像发生了不得了的事情!”电话那头的人说,“五条先生,五条先生他——”

  “他怎么了?”

  “就是……”

  中岛敦的声音有些无措,因为着急想把事情说清楚,却反而什么也能没说出来。

  爱歌等着握紧手机:“嗯?”

  “诶,是爱歌吗?”五条悟的声音出现在电话里。

  听见他嗓音的一刻,爱歌紧绷着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

  她像是终于触及了地面,恍惚感消失了,摇摆的不安尘埃落定,心情如拨云见雾般明媚起来。

  “是我。”她问,“你在哪里呢,悟?”

  “和这两个孩子在一起呢。”

  “发生什么了?”

  “啊,是爱歌吗,诶,让我接电话!”

  沙条爱歌一顿,心重新被提到了嗓子眼。

  因为刚才那三句话明显是同一个人的声音,但却是同时响起来的。

  “五条……悟?”她有些不确定了。

  “是我哦,爱歌!”

  “所以为什么会这样?”

  “你好烦,抢我电话还抢我话,你没有自己的电话吗?”

  “开什么玩笑啊,你没有自己女朋友吗?”

  沙条爱歌的反应让咒灵上的江户川乱步哈哈大笑起来,他早就预料到了这个情况的可能,如今见到了依旧觉得好玩。

  不确定的事项中最无害,又最有意思的一个发展。

  哎呀,怎么这么有趣呢?

  全心信任,无论如何也会相信沙条爱歌的五条悟。

  即使是沙条爱歌本人也会有「这样的五条悟真的存在吗」的忧虑,但如果恰好相反呢。

  沙条爱歌想找到那样的五条悟。

  但如果……那样的五条悟不止一个呢?

  “那个,五条君,”爱歌下意识选择了最安全的称呼,“你现在在哪里,我过来找你……”

  电话那头吵吵闹闹的,像是有几个五条悟已经吵了起来,还有中岛敦和柯南劝架失败的动静。

  沙条爱歌喃喃道:“找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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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你要的是这个金五条,还是这个银五条呢?

  爱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