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收到夏油杰的联络完全在五条悟的意料外。

  事实上,他以为除非沙条爱歌要求,自己的这个曾经的友人是不会特意联系他的。

  这是在对方叛逃之后,出于多方面考量下的心照不宣。

  虽然是这么说啦……

  “看起来就像是已经快半年没睡觉的苍老模样啊,杰。”

  白发男人带着飒爽的笑推开了和室的门。

  房间又大又空,屋外的光线被木帘挡了大半,只剩下在缝隙间蹿进来的一抹金,这点光线将桌上的白瓷杯照得透亮,除此之外,屋内全然被阴影浸没。

  夏油杰坐在正中央的木桌边,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摸索着白瓷杯边,听到声响后抬起眼,“唷”了一声。

  虽然五条悟的说里多少带了点夸张的挖苦,但大体来说是没错的,夏油杰现在的状况说不上太好。本身就处于阴影中,眼底仍能看出一片乌青,比起颓唐来说要更偏向于他正隐隐压制着什么。

  像是快要沸腾的黑水,只有表面还维持着岌岌可危的平稳。

  明明在几天前还不是这个模样。

  但就在这几天,原本密度乏乏的地区突然涌现出大量咒灵,按照评级来算的话,还都不低。

  暂时还和他属于契约关系的「恶」几乎是在无差别的吸收这些咒灵,在那之后……

  “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他停下指尖的动作,等五条悟落座后才继续开口,“沙条爱歌没有和你呆一起?”

  五条笑说:“少来,分明是看准了爱歌不在才联系我的不是吗,姑且听听你想说点什么。”

  “此世之恶。”夏油杰说。

  五条悟对这个名词很熟:“继续。”

  “你对沙条爱歌了解多少?”

  突兀拉开的话题让五条挑起眉。

  夏油杰突兀勾起嘴角,微侧头看向对方的时候露出一副看戏的表情,甚至让五条悟产生了还在高专时期的错觉。

  “从我认识你开始,你的运气就一直很糟糕哦,悟。”他敲敲桌面,“在没有异性缘这一点也是,好不容易有了女朋友,结果还是个根本违背常理的存在。”

  五条悟虚起眼,摩挲着食指:“我不需要运气那种东西也可以把你打趴,要试试吗?”

  夏油杰十分不雅地朝他比了个中指,挑衅道:“三天前可以,现在的你应该是做不到的。”

  五条悟的动作比他的回答更快。

  和夏油杰一言不合就打架这种行为都快形成一种灵敏的条件反射,青春期的时候躁动着挥舞的拳头现在沦为一种更为功利的试探的工具。

  而夏油杰丝毫不动,他的面前突兀出现了一道向外的黑色弧面。

  弧面看似软绵的材质,却在击打的那一刻彻底定型,产生出类似于玻璃那类的击打感。将带有咒力的攻击卸力了一大半。

  “咔嚓”一声后,剩下的小部分力道仅仅由状若无事的夏油杰本人拦下。

  攻击消弭后,夏油旁边空荡的地方出现了片刻的震荡,无法被任何光线照亮的漆黑又粘稠的东西撕裂了空间,从散发着不详气息的裂缝中溢了出来。

  在两人的注视下,黑泥勉强化为了几乎占据了半个和室大小的畸形怪物。

  在不断翻涌着的黑泥中出现了一眨一眨的猩红色眼睛,众多眼睛在盯了五条悟几秒后又收了回去,算得上庞大的身躯也向后退了点。

  “嚯,怎么越来越像宠物O精灵的臭臭泥了。”五条悟来了兴趣,“这不是恶崽吗,之前还是那——么小一团,你喂了什么,长这么快。”

  夏油杰:“喂,你就这个反应吗?”

  “不然呢?你不会觉得就这东西能干些什么吧。”

  “咒术师最强至今是个白痴真的没关系吗?”

  五条悟则是回了个中指,笑嘻嘻说:“所以你找我就是说它的事?几年过去胆子小得不行了啊,杰。”

  夏油杰那张前一秒还带着讥笑的脸有些绷不住,看着五条悟肆无忌惮的样子很想直接一拳下去。

  这个想法刚涌上来,黑泥就在旁边咕噜咕噜发出声响。

  夏油杰:“……那么喜欢他就滚回去啊。”

  黑泥:“咕噜咕噜咕噜噜。”

  夏油杰:“我管你会不会被沙条爱歌塞回去。”

  黑泥:“咕咕咕咕咕噜!”

  夏油杰:“……闭嘴。”

  “你不会是在和它对话吧?”五条问。

  “你以为我叫你来是干什么,有一个成天嚷嚷着要重置世界的不明生物在旁边,相关者却在外面游手好闲……”

  ——还是人吗?

  他剩下半句话勉强止住了。

  五条悟一时间不知道是先了解「重置世界」是什么意思,还是先骂回去比较好。

  黑泥还在旁边不安的涌动着,夏油杰指着它,清清嗓子:“听着,悟,简单的说就是——”

  “这东西想要「出生」,目的是建立一种与咒术和异能……和现有的力量体系完全不互通的全新「秩序」。直觉告诉我,这很危险。”

  “「秩序」……啊。”五条悟看着夏油手指上的指环,阴影里的苍蓝色瞳孔泛出幽光,半晌后才说,“这可不是爱歌的打算。”

  建立秩序什么的,听起来完全是在浪费谈恋爱的时间嘛!

  夏油嗤笑一声:“你倒是莫名的自信。”

  “单身的男人可真小肚鸡肠。”五条悟摆摆手,“对爱歌来说最重要的是「五条悟」,如果是为了那些东西她根本不用跟着过来……话又说回来,你把戒指还给我不就得了,一直介于别人的恋爱之中的人是屑哦。”

  夏油杰:……

  屑情侣没资格说这种话!

  虽然是这么想的,但他还是心平气和地把今天的正题摆上了桌面。

  “问题就在这里,之前是我对沙条爱歌的判断失误,在见识到黑泥的侵蚀性之后,我现在的主张是:「让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全部滚回去」。”

  五条悟的眼神暗下来。

  就在这时,有意外的情况突然发生了。

  透过阴影的光线仿佛凝固住,微小尘埃的丁达尔效应在这瞬间失效,白噪也消失,整个和室安静得像是一副画,只剩下两个人清浅的呼吸声。

  五条悟:“这不是你搞的鬼吧?”

  夏油不慌不忙地拿起瓷杯饮茶,口腔被枯苦味冲刷后才品出那丁点清香,他说:“叫你来就是因为这个,虽然咒灵很好对付,但「饲养」黑泥的那个人稍微有点令人头疼。”

  五条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有人在拿咒灵喂恶崽,已经明显到夏油都不得不正视的地步,并且拿这个人没什么办法。

  可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恶崽在嗅到咒灵味道的同时就开始跃跃欲试,见两个人都没搭理它,渗着地板的缝隙溜走了一大半。

  五条悟稳坐如山:“我帮你逮人可以,戒指还我。”

  “就算是知道会导致不好的结果?”

  “不好的结果居然是从你口中说出来的,这话让硝子听了都想笑。”五条睁开笑得眯起的眼,“更何况,你再看不起谁呢?”

  ……

  和室内两个人交涉的内容一字不落的被弗拉特·埃斯卡尔德斯窃听进耳朵里。

  啊,影子小姐的男朋友原来是那样的。他心里想着,就是不知道为什么炼金术戒指会在另外一个人身上。

  人类的感情真是变幻莫测啊。

  弗拉特完全没有有人正在计划着抓捕他的危机意识,他驱赶着好不容易找来的咒灵——似乎和以往的粮食不同,它甚至带上了一些特殊的能力。

  但这能力并不足以让它摆脱「人类恶」的捕食。

  “不过喂了这么多,也快到临界值了才对……诶诶诶诶真的诶!!!”

  这绝对不是什么乌鸦嘴。

  在弗拉特的视野里,将咒灵悉数包裹着的黑泥突然急剧收缩。

  刚才从屋子里出来的应该不是它的全体,在收缩的同时,剩下的黑泥也逐渐从和室溢出。跟在后面的还有室内的两个咒术师。

  “诶诶诶——!”隐蔽在角落的弗拉特被拎住后领,猛的升到了半空中。

  影子小姐的男朋友正摆出一副看起来就很危险的表情,问:“不自我介绍一下吗,‘饲养员’?”

  弗拉特朝他露出一个灿烂又明媚的笑容,嘿嘿嘿地挠了挠头。

  另一个人类恶的临时宿主则在下方试着将黑泥收进属于他咒术领域的裂缝里。

  可那是不可能的,量变引发质变,质变引发……

  “根源……”在半空俯视着下面的弗拉特愣住了。

  ***

  同样愣住的还有此时此刻正在和安室透交流情报的沙条爱歌。

  她看着眼前小麦色肌肤的金发男人,下意识开口:“降谷……零?”

  很多信息一下子涌入脑海,她想知道的和不想知道的。

  包括港.黑里她找了很久的宝石到底在那里,包括横滨完整的势力结构,和原来本命为降谷零的公安想要做的事……

  这是……根源……?!

  还没等她梳理好现状,额外的画面突然涌入脑海。

  是五条悟。

  是在涩谷地铁站的五条悟。

  是在涩谷地铁站被封印到不知名方块中的五条悟。

  这是什么?是现在?

  不是。

  是未来?是哪条时间线的未来?

  不知道。

  「人类恶」成长到足以编纂事项的地步,在没有魔术这一概念的世界将咒灵——负面感情当作本源,构建出原有的架构体系。

  它在逐渐将「没有根源的现状」改编!

  这是她十分熟悉的状态,那是一种「全知全能」的把控,世界的信息自然而然地传送到她的脑海,使她一直处于一种过饱和的情报状态。

  于是,这是什么带来的改变也变得一目了然。

  是她已经不再直接相连的根源——准确来说,是属于这个世界独有的,崭新的万物的源头。而这次却不是先有了“因”再有“果”。

  在人类恶不断吞食着此世的污秽,不断将自己完善成这个世界最本源的恶意之后,它便成为了一把新的钥匙。

  既然有了钥匙,那必定是有锁的——根源由此诞生。

  说来还有些荒谬,在遇见了让自己摆脱无趣过去的恋情,在与五条悟相遇后,爱歌认为自己也挣脱了被命定的道路。

  然后在一个崭新的世界,她看到了唯一令她在意的未来。

  有关五条悟的未来。

  “安室君。”爱歌从座位上站起来,笑着推开椅子,“我许诺过的东西不变,但现在我得退出这次的行动啦。”

  甚至于安室透在接着说了些什么她都没听,涩谷的五条君在她脑海里不断回荡。

  理智告诉她,那也许是别的时间线,是一个没有沙条爱歌的地方……

  但人类恶的孵化不完全,编纂不彻底,她与此世「根源」的联系断断续续。

  爱歌只能看见那个片段,一遍又一遍的看着那个片段。

  那是她的五条君吗?

  不,她绝对不允许有这个可能性。

  那么就要……用人类恶彻底改写编纂出一个有根源的「事实」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