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表哥是顾绰妹妹的儿子。

  顾绰的妹妹早些年嫁给了胥州的一个魏姓字画商人为妻,生下了一个儿子叫魏迟,也就是顾笙的表哥。

  这个表哥小时候有一段时间经常生病,曾经和母亲回白檀镇上住过一段时间。

  虽然顾绰嫌弃这个生为哥儿的儿子,但是顾笙的小姑却很喜欢乖巧听话顾笙,甚至经常打趣说长大以后要把和顾家结为亲家。

  顾笙小的时候,他的娘亲还没有去世。

  那段时间就是这个表哥一直带着他玩,所以两人从小关系就很好。

  后来魏迟回了胥州之后,两人还偷偷通过信很长一段时间,不过那些信都被顾绰不容分说地烧掉了。

  顾笙把手放在晏辞的掌心,回忆着儿时少有的一段快乐的时光,他不会在晏辞面前隐瞒什么,吸了下鼻子:“爹爹说那些信不能留着,会让未来夫家觉得我不老实,会嫁不出去。”

  晏辞把他的手握在掌心里:“然后呢?”

  顾笙摇头:“后来我们就没再见过面了。”

  他唯一知道的就是魏迟后来娶了胥州本地一个做古董生意家的哥儿,不过没过几年那哥儿便去世了。

  再之后的事情晏辞就知道了,原主被赶出家门,过着身无分文的破落日子。

  他那岳父趁火打劫,私下里联系了胥州这边想把儿子“卖”过去,后又跑到他们家里给自己下马威。

  ...

  晏辞沉默着回忆先前的种种,顾笙见他没说话,忙回握他的手:“夫君,你不要怪表哥,他之前不知情的…”

  “我不会。”晏辞简洁道,伸手捏了捏他的鼻尖,“你夫君是那么不明事理的人吗?”

  顾笙安心地点了点头:“表哥后来一直是自己一个人,直到年前生了病,怎么都不见好,去看了郎中才知道…”

  他说到这里说不下去了,扑进晏辞怀里。

  晏辞轻轻拍了拍他的背,虽然他没见过顾笙这个表哥,但看着顾笙这副伤心模样,也知道他们关系一定很好。

  以前关系亲近的亲人可能命不久矣,任谁都会难受。

  他的轻声问:“他住在哪里,身边有人照顾吗?”

  “我正要跟你说…”

  顾笙从他怀里抬起头,眼角微微湿润:“我想去看看他。”

  晏辞握了握他的手。

  “你想去就去吧。”他宽慰地笑了笑,伸手帮他把一缕乱发拨开。

  “别担心,还不知道他的病情到底如何,说不定事情还有转机。”

  顾笙哽咽着点了点头。

  正在这时,流枝在门口探进头来小心翼翼地道:“公子,伤药拿来了。”

  晏辞还没说话,顾笙就已经问道:“伤药?”

  他上下仔细打量着晏辞,毫不掩饰的担心:“你哪里受伤了?”

  晏辞伸手接过伤药,他总不好告诉他在某个不好说的地方:“小事,我自己来就好。”

  顾笙细细看着他,脸上还带着泪痕,语气却是不依不饶:“让我看看。”

  晏辞躲开他的手:“别看了,真没什么事。”

  顾笙见他外面没有伤痕,奇怪道:“你哪里破了?骑马摔到了?”

  晏辞攥着药瓶,一脸尴尬,顾笙无奈地看了他一眼,直接伸手去解他的带子。

  …

  最后顾笙看着那团扔在地上沾了红的雪白绢裤:“都磨成这样了,还说没事?!”

  晏辞双手掩面,从耳根到耳尖红了一片。

  他不要面子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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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拯救沉芳堂的事还在晏辞的计划表上。

  自从提出来“帐中香”的计划后,他便和陈长安在店里研究怎么能占领胥州尚未开辟完全的帐中香市场。

  陈长安看着香炉里冒出的烟气,这味道好是好,但是他们这店的位置不好,属于酒香也怕巷子深。

  无人问津,就算味道再好又怎么样?

  “有办法。”

  晏辞拿着笔在纸上写写画画,最后将纸拎起来抖了抖:“按这个去刻成章,印上百份,派人在胥州各个人多的路口派发。”

  陈长安吃惊地看着上面图文并茂的图案:“这是…?”

  “广告传单。”

  晏辞放下手里的纸:“不仅如此,你看看有没有办法找个戏班子过来,就在巷子门口搭建个戏台子。”

  陈长安讶然,发现自己越来越不知道少东家的想法了:“…为何要如此破费?”

  “当然是把人吸引过来啊。”

  陈长安震惊地说不出话来,抬头环顾了一下这装饰的古色古香,到处述说着古典优雅的店面。

  他无法想象在自家典雅的店门口搭戏台子的不伦不类的场景,咬牙做最后的挣扎:

  “…不行,我爹…还有你爹知道了,肯定不会允许我们这样做。”

  而且这也太有损形象了,晏家这么多年低调优雅的风格要被这少东家毁于一旦了。

  还在门口搭台子唱戏?!

  这要是传到白檀镇,自己不得被老爹手撕?

  晏辞似乎听到他的话,也似乎没听到,想了想点头道:“的确不行。”

  陈长安暗自松了口气,就听到他再次开口:

  “唱戏还是高雅了些,得要再接地气一点儿的节目…嗯,秧歌?”

  “…”

  “我不同意!”陈长安深吸了口气,鼓起勇气道,“你要是真这样做,我就…”

  “你就怎么样?”晏辞颇为好奇,“写信告诉你爹?”

  陈长安脸涨的通红:“总之不行,我爹让我帮助你管理铺子,不是让你毁了沉芳堂的招牌的。”

  卖帐中香已经够匪夷所思了,还要在店门口跳秧歌??救命啊…

  晏辞倒也不恼:“那我问你,我们开店是为了什么?”

  “这…”陈长安略一思索。

  “为了赚钱啊。”晏辞指了指店里那些装饰,用平缓的语气道,“说到底,这些东西之所以会存在,都是为了吸引人,为了让人们进来。”

  “可是如今这店的位置偏僻,大家根本看不到。即使进来了,卖的香品还都是平时用不到的,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把东西卖出去?”

  陈长安微微蹙眉,低声道:“可是这些都是祖上留下来的东西,你难道要因为一时的奇思妙想,就毁了几代人的心血?”

  晏辞摇头:“我不是奇思妙想。”

  他走到椅子旁边坐下来:“我以前和你一样,认为只要把香品做到最好,随便放着,就会源源不断卖出去。”

  “可惜我没有,而且我吃过亏。”

  他到现在都记得自己在四时香铺最开始挣的那十文钱,还没路边的乞丐一天乞讨所得多。

  “我也不觉得卖帐中香是件很低俗的事。”

  他坦然地看着陈长安:“胥州这么大的都城,只要我们有办法开辟一个渠道,客人会源源不断进来。”

  “而且你和我爹他们坚持了这多年,这家店有起色吗?”

  “但是我问过我爹,白檀镇上的生意分明很好…”

  “不一样。”晏辞摇了摇头,“白檀镇本来就是个小镇,镇上的人大部分都是我们的熟人,想要取得他们的信任很容易。”

  “但是这里是胥州,我站在路口随便瞄一眼,就能看到几个百年老店。”

  “你凭什么觉得自己的会比他们那些老字号好?只因为你一直闭门坚守吗?”

  陈长安说不出话来了。

  晏辞道:“我的想法很简单的,我只想赚钱,养我的夫郎,还有我家里的人。”

  说不定以后还会有小宝宝…

  “…”

  晏辞晃了晃脑袋,不不不,先不想那么遥远…

  他咳了一声,看着沉思的陈长安:“唉,总之啊,市场呢,就像一个不断转动的车轮。”

  “如果不想被甩下来,就必须顺着它滚动的方向走。”

  …

  在晏辞苦口婆心的说服下,陈长安终于下了决心,决定按照他的方法试试。

  “不过。”他十分郑重道,“不能让我爹知道。”

  晏辞表示没问题:“安心安心,只要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

  他制定完计划后,说干就干,他负责确定好帐中香的品类,陈长安则拿着他做的那份传单去刻板印刷。

  店里其他伙计也被安排去干了其他活,店铺暂时闭门整改,除了几个老香师指着他俩的鼻子气的说不出话,其他的倒还好。

  还有一件事晏辞不得不注意。

  在接下来的半个月,顾笙会带着惜容去他那表哥家看望。

  晏辞则带着店里众人忙着“复兴大业”,以至于他没什么时间去思考秦家那边。

  有时琳琅会被秦子观派来让他过去,晏辞这几日都是以店铺兹事繁忙为由,委婉拒绝。

  于是,秦子观不高兴了。

  琳琅眼角含笑,面上一片春风,说出的话丝毫不留情面:“二公子的命令,小人不敢不从,还请公子莫要为难小人。”

  他微笑道:“而且二公子非常不喜欢被人拒绝,您已经拒绝了他两次,这还是以前从未有过的事,二公子已经很不开心了。”

  他十分贴心地提示道:“二公子还让我给您带话。他说事不过三,您这次要是还不去,他就让您回来后再也见不到您这破店。”

  他吐字清晰,字正腔圆,不仅一字不差地模仿秦子观说话,还把“破店”两个字加重了音节。

  晏辞头发散乱,一脸菜色,黑线挂脸。

  他非常有理由怀疑,秦子观这厮是玩遍了胥州之后实在无聊,对他这个以前没见过的大外甥十分感兴趣。

  而且此人十分热衷于当别人的“舅舅”。

  这些时日秦家人,尤其是秦老夫人和叶臻对他和顾笙十分不错。

  虽然晏辞不了解他这母家,但是秦家在胥州的势力不必明说,也是可见一斑。

  来这不过短短几日,晏辞就已经见识到了秦子观那几十匹养在马场的名骏,还有秦家的画地自圈的私人围场。

  晏辞心想,自己一个眼看就要变成“负二代”的,能和他一个货真价实满星满级的二代比吗?

  他瞥了一眼他腰上和璇玑一模一样的软剑,问身后的璇玑:“如果我拒绝,你肯定不会站在我这边吧?”

  璇玑这几日在他府上待的不错,虽然伙食肯定比不上秦府,但是毕竟人少事少,看他微微有些光亮的腮,虽然面上依旧面瘫,但想必每日心情甚好。

  然而此人此时却十分坚定地摇了摇头,朗声道:“当然不会。”

  为表对秦二公子的衷心,还抽出了腰间软剑。

  眼看这兄弟二人有想要把他押过去的势头,晏辞赶紧妥协。

  岂有此理!

  白对这小面瘫这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