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津不喜欢他抽烟,但晚上做完他还是去阳台点了一根。
冷风卷过江面,掀起他的睡衣一角,两根细直手指伸出披在肩上的长款风衣外,轻轻拢了拢衣襟。
身后传来脚步声,蒋云掸掉烟灰,说道:“明天我把衣服送去干洗。”
免得染上烟味。
“不用。”梁津拒绝道。
蒋云夹在指间的那根烟猝不及防地移到他手中,烟嘴是湿润的,一团烟云袅袅腾空,梁津就着他的烟抽了一口,眉头微蹙,性感得要命。
看样子也不像新手。
冀西那几个月仿佛变得很遥远,梁津洁癖的习性却一直深入人心。
蒋云:“你要抽我给你根新的啊……不是洁癖吗?”
梁津静静看了他一眼,无声胜有声。
也是,他心想。
从那艘游艇上下来,他们接了无数次吻,做了无数次,梁津连蹲在他身前都不介意,又如何会嫌弃被他含过的烟?
“怎么喜欢抽这种?”梁津问他。
红酒单爆,有人说这种烟抽了头晕,蒋云反而还好,可能是因人而异吧。
他想了一会儿,说:“不呛嗓,烟味淡?”
刚说完,梁津偏头咳了一声,显然被呛了一下。
“不会抽就别勉强。”蒋云用嘴叼走没剩几口的烟,将烟头摁灭在手边的玻璃烟灰缸内。
他下唇还沾着点水渍,想伸舌舔掉,结果舌尖和梁津的指腹撞了个正着。
即将入冬的海京夜晚很冷,蒋云想不明白为什么梁津上半身可以什么都不穿,仅套了条晨跑常穿的灰色休闲裤就陪他在阳台吹风。
梁津的手指在他唇面揩摩,蒋云被他摸得嘴皮子着火,故意仰头错开接触:“哪来这么多精力,明天不是正常工作吗,小梁总?”
他拿霍致年对梁津的称呼打趣。
“明晚还有一场宴席,我必须出面。”
须臾,梁津又道:“别这么叫我。”
“也就是说……你会忙一整天?”蒋云感到无语,“那还不去睡?现在已经凌晨了。”
他起身拉过那人冰凉的手腕,想把他拖进卧室休息,不料梁津黏糊得过分,休闲裤鼓鼓囊囊一团。
“……”
之前在哪个社交平台看到过,说灰色显大,蒋云当时不信,怎知人家是实践出真知。
梁津松开他:“我去冲个冷水澡。”
“你疯了吧,”蒋云急忙堵住他的路,“以为自己体质很好吗?瞎学什么电视剧情节?”
再僵持下去今晚谁都别睡了。
蒋云坐在床尾,困顿地眯了眯眼。
“就一次。”
食指与拇指弯曲成一个圆圈贴在嘴边,比出一个暗示性很强的手势,几秒后他把手放下,一副英勇就义的姿态:“梁津,你最好快点搞定。”
梁津捧着他的侧脸,轻声道:“我尽量。”
尽量个鬼。
他起床后到卫生间洗漱,照镜子发现嘴角肿了,张嘴幅度一大,便开始隐隐作痛。
【阿云,定位发你了,我和小许警官晚上六点半到。】
蒋云漱完口,给他回了个“好”。
前不久魏疏说欠他一顿饭,但他们对了几天时间,不是许江明要加班就是他约了霍致年吃饭,这回难得都有空,魏疏火速订好了餐厅包间。
下午他补了场觉,睡醒后紧接着为Cooper佩好项圈、牵引绳,带上居家必备的一次性塑料袋,出门遛狗。
“乖宝。”
回到家,蒋云加满饭盆和水碗,摸了把Cooper的狗头:“我一会儿要出门,在家乖一点好吗?握手。”
棕白小狗歪了歪脑袋,伸出一只前爪搭在他手心,表示自己听懂了,会乖乖呆着不抄家。
“回来奖励你好吃的。”
蒋云将车钥匙抓在手中,轻手轻脚地关上门。
这大抵是他和许江明初次正式见面,魏疏与许江明比他早到几分钟,蒋云匆匆赶到时,他两正头碰头地讲着悄悄话。
“见面礼。”
蒋云把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递过去,说道:“给许警官的。”
室内温度维持在一个舒适的范围,许江明一身米色毛衫,纯黑的发丝柔软顺滑,看着年纪比魏疏还小些。
“阿云客气了。”许江明对他露出一抹笑。
餐桌上许江明不怎么说话,从头至尾都是他跟魏疏在聊,蒋云怕他无聊,时不时带些许江明说得上来的话题。
“干妈这些日子好吗?她一忙就停不下来,老魏,你人在干妈身边,得帮我多监督监督她。”蒋云道。
魏疏:“你又不是不了解我们魏女士,她哪是能听我的人?也就你的话管用。”
“最近我在试着接触管理方面的工作,等真正上手了,她应该可以轻松些。”
蒋云手持刀叉,将牛排切割成小块状:“许哥呢?上次王劲青那事儿,后来他有继续骚扰你吗?”
“没有,都挺好的……”
许江明话没说完,魏疏抢答道:“有我在,王劲青那混球能给我的人脸色看?”
“正经点,”许江明胳膊肘怼了下魏疏,耳尖薄红,“阿云还在。”
蒋云摆出身为好友的自觉,笑道:“不用这么拘束,把我当空气就好。”
“突然想起来……我和许哥挺有缘的。”
“怎么说?”魏疏好奇地看向好友。
刀叉上的肉块沾着黑椒汁送入口中,蒋云咀嚼吞咽入腹,说道:“有次出门恰巧碰到过,是吧许哥?”
许江明:“……是。”
“我去趟洗手间。”蒋云把手机揣回口袋,说道。
餐厅三楼有一个公共露台,临近走道转角,蒋云在此处停下脚步,确保他想单独约见的人跟上了他的步伐。
“阿云。”
许江明走到他身边,笃定地说道:“你找我。”
蒋云端详着他的面容,眉眼秀气,脸型小巧,是像极了邹渝没错。
“许警官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许江明没料到他会这么说,皱眉道:“像谁?”
蒋云没有回答。
半晌,许江明想追问下去,蒋云突然听见一道熟悉的声线,急忙拽住他的手臂,两人一块躲到转角后的阴影里。
好在脚步声没再靠近。
他眼疾手快地捂住许江明的嘴巴,另一只手借机捡走粘在他肩头的一根头发。
“……和霍氏的合作基本谈成了,但我想不明白学弟你为什么非霍氏不可。而且这个项目有盛瑞和我们竞争,就算你……也不怕得罪蒋家吗?”
蒋云把头发攥在手心,站在阴影下,伸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他探出一点视线,不远处打电话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第一批从盛瑞跳槽的钱来。
钱来,来钱,果真人如其名。
北川大学每年毕业生那么多,他想,此时和钱来通话的那个“学弟”也不一定就是梁津。
“行,反正这事儿我替你谈妥了……你都不晓得我刚有多紧张!你说说你,自己参加什么酒席,叫我单打独斗跟霍氏的人谈话,我不管,这是另外的价钱。”
电话里的人似乎说了什么,钱来大笑一声,道:“大股东,出手真阔绰啊。这忙我没白帮!”
行了。
今晚的宴会、认识钱来、和蒋家有关系,综上所述蒋云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肯定他就是梁津。
钱来走远了,他从黑暗中走出来,胳膊肘撑在露台边缘,无声叹了口气。
“许警官,魏疏他很喜欢你。”
“我知道,”许江明说,“看得出来。”
蒋云:“作为朋友,我不希望看到他被最爱的人背叛,你明白我的意思。”
许江明盯着他看了良久,说:“阿云,没有人能做到毫无保留。至亲之间尚存隐瞒,爱人也是如此。”
“这不叫隐瞒,”蒋云反驳道,“这是谎言。”
“善意的谎言也是谎言吗?”
许江明眉头一拧,嘴唇紧抿成一条直线:“请你相信我,我不会做任何对他不利的事。”
“刚刚我们躲的那个人,你认识吧?”他话锋一转,“因为他跟梁津有关?或者……和他通话的人就是梁津?”
许江明的直觉过于敏锐,蒋云来不及做出反应,慢了半拍。
“你看,爱人之间也有隐瞒。”
许江明:“阿云……请你理解我的苦衷。”
蒋云被他的某一句话触动心弦,因此退了一步。
他相信梁津是爱他的,他也对梁津怀抱着同样的感情。
在床上他们拥有着超脱的默契,对方的一个眼神、一句话,另一方都能最快明白其中的含义。
但蒋云也没有忘,他们上辈子也曾是彼此的对立面。
爱本就是复杂的产物,对梁津的情感中包裹着隐秘的嫉妒、羡慕、疼痛以及猜忌,许江明没有说错,没有人能做到毫无保留。
可他以为……梁津至少会坦诚一丁点。
他不明白他的动机,不清楚他的目的,他们就像世界上既亲密又疏离的生命体,从未真正意义上的拥抱彼此。
“希望你履行这份誓约,许警官。”
他侧身让出过路的空间,深深地看向许江明:“我理解你,也请你说到做到,别做任何伤害魏疏的事情。”
在他的记忆里,上辈子他失去过一个意义非凡的人,他没能参加那个人的葬礼,并为此对梁津恶语相向,诅咒他一辈子不得好死。
虽然前因后果仍然未知,但他不想让这件事重演,更不希望他失去的那个人是他最好的朋友。
回到座位上,魏疏一副等了很久的模样,他假意拍了拍肩膀的“灰尘”,埋怨道:“你俩上厕所上了半个多小时,菜都凉了!”
“拉着许警官聊了一会儿,”蒋云说道,“老魏,做人大气点。”
魏疏:“……你俩聊什么了?”
“不告诉你。”许江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