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这个字眼好像让程闯那极冷亮的眸光波动了一下。】
一吻甫毕，方棱将额头抵在程闯额头，细细地喘了会儿，才掀起一双眼睫去瞧。不瞧不知道，程闯的眼睛竟红了一圈，却咬住嘴唇不发出丝毫声音。方棱还想细瞧，程闯已不容让了，一股脑将脑袋埋进他怀里。
“不会吧不会吧。”方棱偏要在这时候还打趣他，“不会这么快就要答应我的追求了吧？”
“我又不像你，见过那么多世面。”程闯的声音闷闷地发潮。
方棱被噎了一下，“怎么，都这时候了，还要投诉我？”
程闯说：“明天就是我的生日了，你是不是故意的？”
方棱笑笑，揉乱他头发，任他将脸往自己胸膛上摩擦，“我手机上每天都在提醒你的生日倒计时，老实说，你什么时候设置的？”
程闯说：“你不准忘了。”
“不会。”方棱温柔地应。
程闯又道：“我、我还没答应你。”
方棱挑了下眉，便见程闯耳根已经红透了。于是他说：“程小闯，你真的很不适合给人出题目。”
这一局啊，这一局属于是出题人要作弊了。
*
第二天，8月21日，的确，就是程闯的生日了。
其实都不需要程闯偷摸给他手机设提醒，便连直播app也每天都在抖动着告诉方棱：您的特关主播马上要过生日啦！
这段时间方棱过得不说云里雾里，多少也是飘然欲仙，除了两人尚未睡到一张床上还算一点微小的美中不足，他自觉一切步调都已经在掌控之中了。他很少能对自己的人生有这样的感觉。
一般来说，主播生日当天多少要整点儿活，方棱上班时也挂在他主页，看着粉丝们在评论区送祝福、猜节目，还觉得很新鲜。可是真到了这天傍晚，app上却挂出了主播的请假条。
这请假条来得也太迟，像经过了反复的思量，承受着懊悔，硬着头皮挂上来的。
方棱愣了一下，继而，“今夜无人看管”本人也给方棱发来信息：“今天加班，咱要不挪一天吃饭吧。”
方棱：“你怎么就确定我要请你吃饭？”
今夜无人看管：“……”
方棱虽然口中开着玩笑，但心里还是关切，像有颗本已落地的石头又被吊了起来，他下意识地搓了下拇指，多说了一句：“工作上有什么事儿吗？非得今天加班啊。”
对方只回了个闷闷的“嗯”，这是不打算继续聊的意思。
方棱将手中的钥匙转了个圈，又定定看了半天。最后，打电话给餐厅，取消了预约。
*
确切地说，打断程闯生日计划的不是加班，而是应酬。
尽管应酬的本质也是加班。
这天他本来要早早收工，是时装周主办方那边突然打来电话，宣称程闯工作室的资质审核有问题，影响到了复审。程闯和助理们乍受惊吓，忙慌了神去补了俩小时材料，又接到悦旗公司小开吴爽的消息，说他今天正好请时装周评审吃饭，问他要不要一起。
世界上会有这么巧的事吗？
小赵说：“这吴公子，坑人都不带掩饰一下……”
程闯扔了手机，往沙发上陷下去：“也许是要我们和他绑定合作。”
“我看还不止如此。”小赵挠挠头，带着一丝八卦的敏感度，却又小心翼翼地说，“这吴公子可有点难缠，真跟他合作的话，往后清净不了了。”
程闯勾唇一笑：“那怎么办，难道还能不去？”
小赵一怔，却道：“你是老板，我们都听你的呀。”
程闯因这句话而不期然地顿了一下。
他看着这间草创未久的工作室，连窗台上的花都还是新的，娇嫩的，没有经历过超过一季的风霜。墙上桌上衣架上工作台上，到处摆满的衣服，都还未来得及给真正的模特穿上一次。两位女助理还是半工半读的学生，从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只是肿着熬夜的眼睛继续画图。
程闯想，这就是工作吗？充满未知的不幸。
如果他还是那个带点小名气的模特，他就可以挑拣着自己爱穿的衣服，上自己能上的秀，拿自己合同上签好的那一份钱。如果遇上不喜欢不顺眼的合作方，他随时可以撂挑子走人，大不了付违约金罢了。可现在他有了自己的工作室，他要先投入很多很多前期成本，要衡量员工的付出和所得，要做有风险的决策，并且承担一切好的坏的结果。
程闯看向小赵：“你能喝吗？”
小赵深呼吸一口气，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气势道：“我努力！”
程闯对那两个女生道：“你们先去补材料，我和小赵去应酬。”又回头对小赵道：“你不用这么视死如归，他们一定是冲我来的。但我要带着你，以防万一。”
其实谁又是天生擅长应酬？但程闯终于还是硬着头皮上了吴爽派来的商务车。半小时后，他走入了三里屯一家会所的包间。
*
吴爽纵使怀揣了不可告人的心思，但这一顿饭却真没含糊，请来的的确是时尚圈大佬，时装周座上有名的评审专家。程闯迈入包间时，便觉四五双目光都如探照灯般直射到他身上，他出发之前换了衣服，但没来得及换发型，他知道自己一定又被评点了。
其实“出道”这么些年，他早就很习惯因外表被关注、被评价、被阴阳怪气地称赞或不留情面地嘲讽。但或许是这个包间有些小，中式装潢搭配改良的高级西餐和洋酒，甚至还穿梭着几名陪酒的，乍看像是电视上出现过的小明星——各人身上都散发出一股不伦不类的香气，让他也不由得有些憋闷。
席上他最熟悉的人反而是吴爽。吴爽今天穿着很骚气的宝蓝色燕尾服，头发做了挑染，叽叽喳喳地举着酒杯串场子，像一只山鸡。这人真论起来不能算坏，只是富二代的习性，有些天真的残忍，而且脑子不大好使，总以为有钱能平万事。程闯当初拒绝与他合作，除了道不同不相为谋的那一点孤高，更多的还是怕跟着大少爷会赔钱。
吴爽一见他来就招呼他往自己身边坐，把小赵安排到了近房门的边缘。吴爽拉着程闯依次向各位大佬打招呼，有一位看起来像混血的中年人对着程闯吐了一口烟圈，半皱着眉似想了想，说：“你是不是拍过什么广告……”
程闯一笑：“我拍过很多广告。”
中年人也失笑，不搭理他，却朝他身后的吴爽礼貌地点点头。待问候过一圈，吴爽拿起酒杯敲了敲，清了清嗓子开始做开场白，这才算是正式的第一杯。
*
就这样先喝了三杯，然后依次敬酒三轮，好不容易洋酒喝完，吴爽屈着手指点了点餐桌，服务生又上了两瓶白的。
气氛到此刻已经不太对了。
小赵虽然一直陪着程闯敬酒，但他没法代替程闯喝，也没法代替程闯去迎接那些风言风语或动手动脚。时尚圈多的是男女通吃的富贵人，谁也不是没见过荤腥的，眼里都要射出狠光了，嘴巴上却还很骄矜。这时候就最需要吴公子这样的掮客，适时地推一把，将人推到合适的怀抱里去。小赵眼看着自家老板被揩油了好几次，心里都要急死了，可他人微言轻，偏就是什么都做不了。
“我看过‘闯哥’的视频，”吴爽揽过程闯的肩膀，对着他耳朵亲昵地笑，“据说是一杯倒的，怎么今天能撑这么久？直播该不会都是演的吧？哈哈！”
天地良心，他闯哥真的是一杯倒啊！没看人现在都已经不想说话了吗，连眼神都直了！但小赵又不确定——程闯此刻的眼神格外地亮，格外地冷，好像穿过万丈红尘，还是那么清醒。
他手上拿着程闯的手机。他早就想拨号出去了，是程闯不让，但此时此刻，他想，闯哥肯定也管不了他了——
于是他出去了片刻，又回来，在纸醉金迷中高喊了一声：“闯哥，家里电话！”将电话往程闯的耳朵上贴，适时挤走了一个骨瘦如柴的小模特。
“家”这个字眼好像让程闯那极冷亮的眸光波动了一下。他侧过头，轮廓都显得清冷，只有耳尖通红，像小狗似地招了招：
“喂？方棱？”
吴爽忽而安静下来，带了几分探究细听。
“我喝醉了。”程闯像在撒娇一样说着，目光却若有若无地拂过场上的几位专家大佬，“我酒量这么差，会不会又搞砸了啊。”
作者有话说：
马上就要完结啦！这篇真的很轻松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