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漫长心动>第24章 | 24

  【人能不能三次踏进同一条河流?】

  到底怎样是被追求的感觉?

  说来好笑,程闯竟从没有体会过。

  如果刨去童年时懵懵懂懂的玩闹,直入青春期的他,被家庭抛来抛去,从伦敦到北京再回伦敦,没有一个固定的居所,也注定不可能有什么长久的朋友。也许他在校园中的确是亮眼的——他那样俊,皮肤白得发光,眼神亮而冷定,他从很早就展现出了一个模特的孤单的质地——但同龄人或者看不上他的幼稚,或者难以理解他的冷淡,总之,他太矛盾了。

  而且他太早地心动了。

  漂泊的少年选定一个爱笑的人来安放自己的心事。那个人眉眼弯弯,温柔平和,是最稳定的大人,给他最妥帖的回答。可是当他试图再靠近一步,他才发现自己所爱不过是一副面具。

  而他并没有资格去探知那面具之下的真实。

  直到后来,他看见杨爱棠同程瞻在一起的样子,才知道,原来在他们眼中,自己还不过是个小孩子而已。

  拒绝一个小孩子不费吹灰之力,甚至不需要摘下那一副面具。

  再后来,他又爱上了另一个爱笑的人。

  这一次好像比上一次更绝望了。大概不是一见钟情——大概。是累积在无数条短信之上,融化在无数次相聚之中,无数个深夜里反复确认,又在清晨睁着眼重新来过。是泥足深陷之后才想抽身,却已经来不及了。

  其实当大人又有什么好呢?很多话不能说,很多事不敢做。面对喜欢的人要再三地思量,想自己会不会给对方带来负担,又怕自己的脸面随感情一起跌到地上。他早已经不是那个横冲直撞的高中生了,但身边的人却似并不知晓。

  他早已经不是那个会歇斯底里去强求的小孩了,但他辗转反侧去求恳的姿态,还是那样笨拙又可笑。

  他还是遭到了那样直接的拒绝。

  人能不能三次踏进同一条河流?

  可是这个问题他也不必再想了。现在,方棱告诉他,你应该多享受一下被追求的感觉。

  你从此可以放下紧绷的肩膀,不必再绞尽脑汁地做大人了。

  *

  此后方棱的工作变得轻松一些,按时上下班,不时会买菜下厨。程闯却忙起来,总是在工作室忙到很晚,方棱会直接给他送饭过去。时间一长,连几个助理都被方棱的厨艺俘虏,方棱从准备一人餐到准备四人餐,竟也不推不拒,直到程闯发出抗议。

  “收钱!”他将筷子在碗沿敲了敲,“必须收钱!”

  小赵的眼珠子转了转,说:“没问题,闯哥您交了多少,我们也跟着交多少。”

  程闯被噎住,转脸看方棱,一瞬间,方棱感觉他有点可怜兮兮,像要跟自己寻求什么证明似的。便息事宁人笑道:“不用收钱,你们好好干活儿就行。”

  然而这个回答也并不让程闯满意。工作到夜里,方棱开车接他回到家,程闯就要逼问他:“你做这么多菜,凭什么不收钱!”

  方棱看他一眼,莫测高深地笑:“你是老板,你说了算。”

  程闯顿了一下,立刻又道:“也没别的,我是觉得你太辛苦了。”

  “是啊,是挺苦的。”方棱应和,“老板给点甜头?”

  程闯不理他了,拿了衣服进浴室洗澡。方棱慢悠悠地做了会儿卫生,打理好客厅的沙发床,他在出门前已经洗漱过,此时换了睡衣就能睡觉。

  因为程闯工作太累,这段时间,他都将卧室大床让给程闯。程闯倒不扭捏,问过他一回要不要一起睡,方棱径自下定义:一起睡就是在一起——程闯也就不再提了。

  方棱觉得好笑。他很明白,程闯想延长他从未体会过的这暧昧期限,像小孩想保留最好吃的一颗樱桃到最后。

  因为知道这一颗樱桃是再也跑不掉的,等待的过程才会如此甘美。

  程闯从浴室出来时,方棱已经在沙发床上躺下了。程闯穿过客厅,拖鞋啪嗒啪嗒踩下湿哒哒的脚印,方棱皱了下眉正想说他,却突然被撞进了怀里。

  程闯蹲在沙发床边大张双臂抱住他,将半湿的寸头往他胸怀里滚了一滚,毛糙糙地蹭过他喉结,又抬起头笑了一下。

  模特的表情管理是一绝,眼睛都不多眨一下,就像要钉住方棱的心脏。而方棱还来不及抬手摸他一下,他已经又像一阵风回卧室里去了。

  方棱呆滞。

  程闯在他胸口留下湿痕,穿堂的风一吹,就凉了……

  *

  盛夏将尽,晚风从窗棂的缝隙里吹进来,吹出一阵阵燥热的波浪,白天刚晒过的被子散发出干燥好闻的香气,程闯睁着眼睛躺了一会儿,心思胡乱地往半空里灯光下扑飞,天花板好像化作一片深海,他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那只小鱼,还舔了下嘴唇。

  他没有被人追求的经验,更没有与人暧昧的体验。他都不知道该吊多久合适……但是,这种随心所欲的感觉,的确不坏。

  突然间,他一个打挺又坐了起来,掀开被子四处寻找纸笔。

  如果在工作室,他到处都能写写画画缝缝补补。但是方棱的卧室他毕竟不熟悉,电脑桌上并没有笔,他哐当哐当地拉床头柜抽屉,却发现原本还空着的抽屉此刻塞了些东西。

  灵感突如其来又稍纵即逝,他无暇多看,但还是不得不低头瞥了一眼。

  ……安全套。包装是黑色的,像个烟盒。

  脑子里几乎已经成形的冷黑色新品衬衫突然染上了橡胶味,他忽然抖了一下,试图甩掉这个危险的想法,未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