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可怜可怜我

  今天正好是周末, 爬山的人不少,都聚集在小商店里,周围熙熙攘攘一阵嘈杂, 贺枝温的声线很有辨识度,不教课的时候总是爱笑,很阳光活泼, 和在课堂上完全是两幅模样。

  看刑越一直盯着帽子上戴的小雏菊,她抬手摸了摸, 把那簇小花摘下来,握在手心里, 又若无其事垂放在腿侧。

  刑越脸色没有太多表情, 目光深沉:“还没有, 可能等我和步大小姐稳定下来,她才会帮我。”

  被证实步夫人确实没有对刑越的尾巴伸出援手后,贺枝温快步过来, 就这几步路都走的踉跄:“三年前步夫人没有找你么?为什么还要等……”

  她们分手正好三年。

  “没有,”刑越淡淡答道,“怎么了?”

  三年前步夫人找到贺枝温,让她离开刑越, 并承诺会医好刑越的尾巴,她要是再犹豫, 用不了几年,刑越一定会坐轮椅。

  没想到,她被逼离开后, 这三年来, 步夫人根本没有找过刑越, 对刑越不闻不问, 就连现在有点可能性会帮助刑越的苗头,还是借了步窈的光,她给步窈做了嫁衣。

  贺枝温拼命摇头,没把真相说出来,想努力挤出微笑,表情比哭都要难看:“我、我……有空吃个饭吧。”

  她们像是关系不太熟的陌生人,说着客套的寒暄话。

  刑越静默数秒,而后才轻松道:“好。听说你结婚了?你看人眼光一直不错,应该过得很幸福。”

  这句话好像有点在夸自己的意思,刑越没忍住,笑了笑,她揶揄的口吻,让贺枝温心情好受了一点。

  “她,我……”

  贺枝温答案都没说完,刑越扬了扬手里刚买到的水,匆匆说:“嗯好,那就好,挺好……我先走了,回聊。”

  她没有在原地待太久,离开小商店后走得很快,转身那一刻,脸上轻松慵懒的神色,荡然无存。

  步窈正在亭子里乘凉,有点累脚,把腿伸长放松,脖子上还挂着个小风扇,她还没有看清刑越的脸,突然被猛地拽起,整个人几乎生拉硬拽拖出凉亭。

  “刑越!”她受到惊吓,鞋子都掉了一只,米色棉袜踩在地上,满是泥巴,“你疯了吗你!”

  她手都快被刑越拉脱臼了。

  刑越就跟听不见那样,一路上不顾旁人的眼光,硬是把步窈拽到一处没人的山后,手甩开,步窈直接摔进了灌木丛。

  “啊——”

  步窈痛叫一声,那些枝叶全刮刺在身上,手掌嗑到岩石,活生生蹭掉一块皮,她握着手腕,不敢碰掉皮的那块地方,疼得都发抖了,连骂刑越都没力气。

  “你妈真有能耐,把我七年的女朋友轰走,把她骗得团团转。”刑越的脸阴沉满布,森然得吓人,仿佛下一秒就能做出让人闻风丧胆的举动。

  她都没敢和贺枝温剖白明说,只能装傻,装没发现,贺枝温肯定不会想让她知道,怕她会愧疚,真相太残忍,谁都没好过。

  步窈扶着旁边的山石,勉强从灌木丛起来,她的脖子,耳朵,脸颊,全是被树枝划伤的痕迹,一只手还往外渗血。

  如果刚刚只是生气刑越对她动粗,在听到刑越提起前女友后,这种生气转变成了冷嘲热讽。

  “啪!”步窈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毫不留情给了刑越一耳光,“你以为你是谁?我妈妈哪里有闲情管你的烂桃花?你把她当成什么人了?还骗你前女友?给你前女友下套了吗?你刑越何德何能,凭什么觉得我们家会为了你的破事大费周章?别什么脏水都往我妈妈身上泼。”

  在步窈的眼中,步夫人一直是温柔端庄的化身,对她有求必应,也无所不能,她很爱自己的妈妈,哪能被刑越这样张口胡说。

  整个商政界都知道,步夫人是非常有勇有谋,也是相当德高望重的强者,背地里做这种事,可信度确实不高。

  但步夫人确实这样做了,还不止一次两次,经常敲打刑越,耍些小手段让刑越难堪。

  “哈哈哈哈哈,”刑越突然大笑,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她笑得直不起腰,因为没有泪腺,瞳膜都在充血,“是是,你们家光明磊落,高风亮节,我能给你提鞋我都要烧三柱香拜上。”

  她谈了七年的女朋友,手机存了一万两千张照片,平均一天拍四、五张,过了七个情人节,都到谈婚论嫁的人,被步窈说是烂桃花。

  分手后你过得好,我也会过得好的假象,那层纸窗户都破了,贺枝温硬是缝缝补补,把窟窿都补上,怕刑越难受,她没有说出来,刑越也不敢说。

  刑越的心口在泣血。

  步窈能猜测到刑越估计是看到了前任,或者是从别人那里听到了什么,不管是哪种,刑越的反应都让她很不爽。

  “阴阳怪气什么?”她仰头。

  在十五分钟前她还坐亭子里想,这两天不知道长胖了没有,刑越会不会背不动她,才不过十五分钟,刑越就一副巴不得掐死她的狠样。

  步窈冷然张脸,眼眶酸胀不已,态度强硬:“你这么有骨气,就别跟新影娱乐合作好了,可以跟公司解约,一把年纪还这么忍辱负重赚钱,看着怪可怜的。”

  她就是见不得刑越为了前女友凶她。

  可当她看到刑越不语,那张脸还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后,似乎有预感到什么,心没来由就慌了。

  她想改好的,刑越老是激怒她。

  步窈拉住刑越,没头没尾说了一句:“这几天停药了,有点情绪不稳定……”

  刑越拨开她的手,自己一个人朝下山的方向走。

  步窈在后面跟着,她刚刚摔的厉害,还赤着一只脚,上面沾的都是泥巴,石子硌着她脚疼,没几步就摔了,浑身狼狈。

  “刑越!”她尝试起来,小腿肚直打抖,又摔在地上,眼看刑越身影越来越远,她慌喊:“刑越,不要走,你说过要背我的……不要把我丢在这里……刑越……”

  “只有你一个人难受吗?当这么多游客的面拖着我走,有没有考虑过我什么感受?”

  “呜……刑越……”

  *

  白天晴空万里,晚上默城变了天,像塌陷了一片方地,雨声轰鸣,倾泄而下,宛如瀑布。

  刑越在家里翻房产证,存折,银行卡,能变卖的名牌包,首饰,清算名下的财产,除了给刑映暖买的楼房,所有的都加上了。

  就算她倾家荡产,都还要再贷款六十多万,才能把违约金还清。

  碰上步窈,变得一无所有,还要背这么一笔债,刑越烦躁的把清算出来的东西从桌面挥开,手机里早就编辑好的解约书,愣是没发出去。

  她妈都头发花白了,总不能为了她的事,把养老的房子也卖掉。

  刑越咽不下这口气,又没办法改变现状,被压的想死。

  薄雾雪这时候突然发了几条消息过来:【卧槽,你看新闻没有,前两天有个女的在鲤山被奸.杀分尸了,今天才被爆出来】

  【就是你去爬的那座山,凶手还没抓到呢,说不定还躲在山里,你现在回来了吧?可别去玩了,好吓人】

  【收到速回】

  刑越瞳孔顿然缩紧,先给薄雾雪扣个1,凭着记忆,给李管家打电话。

  电话拨通了,接的人不是李管家,是一个陌生男音,过去那么多年,可能刑越记错了电话,也可能李管家换号码了。

  刑越走到窗边,安慰自己,下这么大雨,步窈应该回去了,就算一个人回不来,一通电话的事,来个直升飞机接走都是小意思。

  应该不会在山里等着吧。

  可是这个婆娘有时候犟得要死,真置气起来,她还没见过哪个女人是步窈的对手。

  刑越心不甘情不愿的给步窈发微信消息——

  [?]

  三分钟后——

  刑越:[??]

  她给步窈打电话,只有冷冰冰的一句:[对不起,您拔掉的用户号码已关机。]

  刑越脑子里乱哄哄的,心烦意乱,她就算再讨厌步窈,也不想步窈这时候出意外,而且还是她把人叫去山上的。

  她鞋子都没换,带把伞就出门,一楼的门拉开,刚迈出半步,腿猝不及防被绊住。

  刑越低头看,一只湿漉漉的女人靠在她家门框上睡着了。

  步窈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一只脚穿着鞋,一只脚没穿,浑身都湿透了,衣服厚重黏糊,都是泥巴。

  露出来的肌肤基本都带着树枝的刮伤,左手已经糜烂流脓发炎,烂掉的皮肉和沙土混搅在一块,几户镶进肉里,很是触目惊心。

  刑越踢了踢步窈,动作轻的,直到步窈有醒过来的迹象,才开口:“进来。”

  步窈惺忪双眼,懵懵的,听清刑越说的话,眼睛才亮了亮,她缓慢起身,一瘸一拐进了屋。

  “现在,”刑越把手机拿给步窈,面无表情,“打电话给李叔,让他来接你,或者找你妈,快点。”

  不知道步窈在外面睡了多久,唇都冻白了,身上还在滴水,她似乎觉得冷,把脚放在沙发上,蜷起来。

  说话都打颤:“我跟我妈、吵……吵架了,现在是离家出走,没地方去。”

  刑越呵笑:“可别,大小姐怎么能这个节骨眼跟步夫人吵架呢?我还要仰仗你当巨星,还要忍辱负重赚大钱,大小姐可怜可怜我,跟步夫人和好吧。”

  家回不去,身上也没钱?酒店不能住?非睡她这里,膈应谁。

  步窈没有跟刑越反讽的话争吵,在山上发呆的时候,她电话求证过,得到的回应让她和妈妈大吵一架,手机都吵没电了,人还恍恍惚惚,实在不是一件很容易接受的事。

  “刑越,我妈说,她以后都不会再干涉你的私事。”

  一整天了就这结果,刑越真的被侮辱到了,“就这样?”

  步窈看到地板上七零八落的房产证,银行卡,眼帘垂落:“我会补偿你的……”

  这句话多么苍白无力,也彻底让刑越的怒气达到顶峰,随随便便摧毁她的后半生,敷敷衍衍了事,她的后半辈子,是多么的一文不值。

  她胸口起伏,把步窈拽倒在沙发上,单膝压着,手紧扣那只溃溃烂烂的手,拇指掐进伤口里。

  刑越居高临下,恶劣问:“是吗?我想做的时候喊前女友名字,大小姐也能满足么?”

  步窈怔住,那张惨白的脸明显更白了,不知道是手疼的还是怎么,眼睛跟泄闸了一样,洪水汹涌,疯狂摇头。

  她在山上也哭的够多了,现在眨眼睛都刺疼,现在这样一哭,双眸都要哭化了一样。

  刑越另一只手掐住她软唇两边脸肉,不让她哭出声音,眼底深邃:“大小姐不是说要补偿我吗?这点小事你都办不到,怎么补偿我?”

  步窈能做什么呢,鞋子都不会穿,别说补偿她,能少使唤她伺候人都不错了。

  她的手传递而来不属于正常的高温,远比火蛇的体温都要高,多半是淋雨生病了,这双红宝石积满水液,跟涌不完似的,每分每秒都在溢出来。

  刑越重重闭上眼睛,松开步窈,她离开沙发,翻出一瓶消炎水,和无菌纱布,又掰开一片退烧药,放桌上。

  转身上楼。

  “我还没有消气,你最好别发出什么动静,把我惹烦了,房子留给你,我自己走。”

  她警告步窈,说的话还没外面雷雨凶。

  夜深人静。

  刑越躺床上辗转难眠,还真是一点声都没有,都大半夜了,也不上来洗澡?不洗澡也不换衣服,不吹头发?该不会脑子烧坏了吧?

  她静不下心来,转念又想,步窈会用纱布吗?不会不知道上消炎水前要先清理伤口?万一步窈真不知道呢,到时候伤口感染,严重点就截肢了。

  本来就生活不能自理,还断一只手,更有得烦。

  刑越能郁闷死,拿了个杯子下楼,她拐个弯就去厨房,倒满水才出来,一边喝水一边走到客厅里。

  步窈蜷缩在沙发上,外套放在一边,身上只穿了一件白色吊带背心,还是湿的,里面内衣款式都看的清清楚楚,四分之三的V形样式,沟壑若隐若现。

  受了风寒,鼻息微重,吃了药的缘故,睡得有点沉。

  她过去伸手探温,好像褪热了,又捻起一把湿漉漉的头发。

  刑越把步窈晃醒:“去吹头发,你把我沙发都弄湿了,知不知道这套沙发很贵?”

  步窈头昏昏沉沉,眼睛半睁开,坐起来发呆两秒,然后才像启动了程序那样,迷迷糊糊跑去二楼,手里还拿着沙发抱枕。

  等刑越上来看,步窈已经不请自来睡床上了,头发吹是吹了,衣服还是湿的。

  她又气又无奈,把步窈拉起来:“别想我伺候你,把衣服换掉。”

  步窈浑身软绵绵,估计感冒的很难受,大脑顿顿的,反应都慢半拍。

  她两只手捏着背心下摆,在刑越眼前,抬手把衣服往上拉,动作缓缓,因为使不上劲还拽了好几次。

  太突然,刑越眼睛都不知道往哪看,大脑发出的指令,让她行动上目光落在同一处,根本挪不开。

  小背心被随手丢在地上,步窈跪在被褥里,往床中间一膝一膝爬去,如火般的红发和雪肤相融,娇嫩无比。

  刑越站在床尾,把画面尽收眼底,沉了沉呼吸,她拍拍被子:“下去,我允许你睡我床了吗?”

  女人声音困倦:“不是要补偿嘛……你提的要求,我……答应你。”

  虽然故作娇懒,那字音里的颤抖,刑越还是听出来了。

  步窈只是在赌,她赌刑越不是那种人,讨厌她,伤害她的方式有很多,刑越不会那样做,可是又怕自己赌的不对,说话的颤音暴露无遗。

  那揣测的意味,让刑越冷笑:“你真以为我有多高尚?”

  作者有话说:

  晚上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