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江越说话的时候，声音很轻，就好像是被风一吹就要散掉了。
夏油杰下意识的伸出手想要去抓住水江越，却不小心扑了一个空，在这短短的一个空档内，水江越已经把自己的情绪完全的调整好了，他笑盈盈的看着夏油杰说。
“朝我伸出手做什么?”
夏油杰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朝着水江越伸出手，他眼眸深深的看着水江越，他突然很想要问水江越一个问题，他说：“水江君，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水江越挑眉看他，他说：“你问。”
“如果有一天。”夏油杰看着他说， “如果有一天，你也要死掉了，你会希望，有谁替你收敛尸骨吗?”
夏油杰说话的声音很轻，脸上也带着跟从前如出一辙的温柔。
无端端的，让水江越感觉到了一点，漫不经心的恼怒。
……
水江越想起了夏油杰对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脸上的神色。
他突然觉得，自己应该还有最后一件事情没有做完，如果他一定要在今天死去，他也必须要做完这件事情，才可以真正的闭上双眼死去。
跟系统相识了这么久以来，水江越第一次温柔的喊出了系统的名字，他亲昵道：“统，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在你绑定我的时候，你曾经跟我说过一句话吧?”
系统被水江越这个温柔的声音搞得毛骨悚然，它小声的说：“……什么，什么话?”
水江越唇角轻柔的挽起一个漂亮的弧度：“偷天换日咯。”
“只要我愿意，在这个世界上，我有权利在死亡之前，使用一次这个技能，可以去到我想要去的任何一个地方，是吗?”
系统没有说话，只是在水江越的眼前树立起了一个倒计时。
水江越看着眼前的倒计时，他随手轰开了朝着他拥挤而来的人群，一步一步的朝着五条悟走了过去。
五条悟半点不怕，反而眼眸浅浅的泛滥起一一丝波澜，不缺怀念道：“这个月夜里，你也是这样轻而易举的，就好像是摘下一朵花一样把匕首刺进了我的胸膛。”
水江越走到了他的身前，听到他的话，却是忍不住的展颜一笑：“其实这些事情，你早就应该要忘记掉的。”
何必要记得我那个时候的模样呢?你应该记得我把匕首刺到你的胸膛里的时候，那种让你几乎要死去的疼痛感，你应该记得我那个时候狰狞的双眼，你应该要记得……
水江越伸手抚上了五条悟的面颊。
短短的不过十秒钟，他就已经从人群中，走到了高高在上的五条悟大人的王座之前。
大概是从来都没有人越过那个王座之前长长的阶梯走到五条悟的面前，在被水江越的手触摸到的时候，哪怕是五条悟，也忍不住的有点儿愣神。
这是成年以后，分别了这么久以后，水江越第一次伸出手去触碰五条悟。
还是用这种近乎是仰视的眼眸，五条悟甚至可以清晰的看见水江越就好像是蝴蝶的翅膀一样抬起的睫翼。
水江越有点儿怜悯的看着五条悟：“如果你仍然不可以从回忆中走出来。”
“你还要再孤独多久呢?”
五条悟被他一句话刺中了心脏，他从水江越怜悯轻柔的话里听出了一股离开的前奏，就好像是他那天在那个破旧的烂尾楼，对着夏油杰说出那句，我只是想要让他留在我的身边一样。
心中蓦然一空的感觉。
五条悟几乎是在一瞬间就咬住了牙，他伸手握住了水江越的手。
“如果要说话就给我好好的说话啊，这样说一半的话，留一半算个什么啊。”
在五条悟捏住水江越的手腕的时候，水江越被他捏住的地方就红了一圈，根本不敢让人想五条悟到底用了多大的力气。
水江越疼的感觉自己的骨头都要碎掉了，他的脸上却还是笑盈盈的看着五条悟，用一种缱绻的语气对着五条悟说：“好，我好好的与你说。”
“既然已经不会再有那样的未来了，既然已经脱离开那样的未来了。”
“好好的对一下你自己，不要再这样了。”
“在成为五条悟之前，你只是五条悟而已，不是吗?”
随着水江越的声音落下，五条悟眼睁睁的看着水江越在他的面前化作一点点的泡沫，彻底的消散。
他双眸几乎是赤红道：“所有人，给我去把他给抓出来。”
“不可以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最后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五条悟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沙哑的氤氲着湿气。
所有人都吓得往屋外跑去，不过短短半分钟，这个刚刚还聚满了人的地方，就只剩下五条悟一个人，仍然孤独的坐在他的王座上。
高高的阶梯衬托着五条悟的王座，就好像是一层又一曾雪白的尸骨。
而五条悟坐在高高的尸骨上，终于还是忍不住的低下头，用手摁了摁自己的太阳穴，这才抑制住了眼眸中的情绪。
他叫了所有人去追，可是身为最强的他却没有去追。
那是因为五条悟心知肚明的明白，就算是他去追，他也是追不到水江越的。
水江越总是那么强又那么的狡猾，从五条悟最开始认识水江越的时候，就是这样。
明明就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可是却又温柔的那么耀眼，在各个身为天才的二年级，就算是外校里那些声名鹊起的天才来到五条悟他们的三人联盟，都要被他们三个狠狠的下一个面子。
可是水江越却那么轻易地就来到了他们的世界里，甚至从来到这里到融入他们，只用了短短一个星期不到的时间。
五条悟在被水江越刺中了胸口的那段时间，一直躺在病床上想了许久。
翻来覆去的脑海中，一直存在着的就是水江越。
他想，明明在这段关系里，他永远都是最强大最骄傲的存在，可是为什么，在水江越的面前，他却束手束脚的好像是只能围绕着水江越转呢?
因为他的靠近而感到快乐，因为他的成长而感到开心，因为他片刻的伤怀而感到困惑和焦虑。
从高专的时候开始，水江越就已经这样不动声色的把五条悟把玩在手掌之间了。
诚如那个寂寞的夜晚，水江越对着五条悟说的那样，所有人都已经走出来了，为什么偏偏你没有从过去走出来呢?
五条悟也想知道，为什么在他被困在那个过去的时候。
他因为那个过去而始终耿耿于怀的人，为什么可以这么轻易的刺穿他的胸口，踩着他的尸体离开高专呢。
又在这么多年以后，再一次见面的时候，好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的，来到了他的面前。
明明什么都发生过啊，为什么水江越可以毫不忏悔的站在他的面前呢?他没有一丝一毫曾经因为那个过去而感到……抱歉吗。
没有，在再次见面以后，水江越接连不断的咒灵攻击是那么清晰的告诉五条悟，根本就不存在抱歉这么一说。
于是五条悟渐渐的就也释怀了，他开始尝试着，不把水江越当成是自己的过去的故人，而是一个需要打败的敌人。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夏油杰叛变了。
从高专开始，一直陪伴在五条悟身边的夏油杰，在水江越实施百鬼夜行的夜晚，成功的叛逃成为了水江越的同党。
那个对着他毫不留情的水江越，在夏油杰倒向他的时候，却没有利落的转身，任由夏油杰的身体倒在地上，而是那么温柔的抱住了夏油杰的身躯，就好像是在过去他拥抱住了五条悟的样子。
五条悟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在意谁的态度，是在意杰背叛了自己。
还是在意……为什么对着他可以下厮守的水江君，却独独对着夏油杰拥有一份柔情呢?
五条悟心想，他也不想要留在原地的。
他已经成为了五条家的家主了，照理来说，他已经拥有了比从前更加强大的势力了，他可以过更加精彩的，他更喜欢的生活了。
可是……好寂寞啊。
越往高处走，越没有人陪伴在他的身边。
每天睁开了双眼就是数不清的事情，每次行走都如履薄冰，所有的诉苦都只能压抑在喉咙中。
好痛苦啊，不想要继续了，好想要永远的闭上双眼啊。
那就可以再也不需要睁开双眼吧。
可是这样想过的第二天，却仍然要在此睁开双眼啊。
五条悟偏过头想，如果水江越可以不那么温柔的对着他说话，如果水江越并没有摸着他的脸颊对着他说出那些话。
他现在一定会选择把水江越抓回来，寸步不离的看着他，让他真的成为自己的金丝雀。
可是，五条悟心想，他有那么温柔的对待我了。
在所有人都觉得五条悟应该成为五条悟的时候，他告诉五条悟，其实可以不那么在意五条悟的这个身份。
不在意以后呢，短暂的脱去这些阴谋诡计，短暂的脱去大人的外衣。
偶尔的，也可以让自己再当一会儿任性的人。
可惜，五条悟再也不可以脱去那层属于五条悟的外衣。
他已经注定了下半辈子，也要披着五条悟的外衣，坚定不移的，毫不退却的，继续走下去了。
但是偶尔，五条悟站起身朝着禁林走去。
他也可以任性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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