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箱子里装的是柠檬吗?”
降谷零用着惯常的口吻说道，抱着箱子的男人“哈?”一声，面露不虞地看向他。
“抱歉，可能打扰到你们工作了。”
他苦恼地挠了两下脸， “我工作的店里需要大量柠檬，但是一时半会买不到，所以想问问可以先把你们的柠檬卖给我吗?”
“哈?”
梶井基次郎挑高眉毛，防风镜后的眼睛眯起，上下打量着这个金发男人。
降谷零仍旧带着笑，重复着问了一遍， “可以吗?”
意识到大笔生意要来到，前方带路的工作人员特意转过来，带着讨好的笑容双手合十，问着降谷零需要多少份，什么时候下单之类的话。
金发黑皮的男人理也没理，只目不转睛地看着梶井基次郎。工作人员夸张地“哦”了声，作出了然的样子，搭在降谷零肩上，压低声音跟他说道：
“其实吧，这两个人是突然跟我们超市联系说免费赠送柠檬，我们才让他们进来的，客人您需要好的东西，不如……”
他的话完没说还，便被身后的两个男人打断，他们一左一右地站在他的面前，挡得严严实实。
不管工作人员的吵吵闹闹，梶井基次郎和平岛智治郎面无表情地看着降谷零，自问自答起来。
“这个小哥看起来好眼熟啊。”
“在马路上盯着我们的就是他吧。”
“现在又在这里遇到了。”
“他说他需要柠檬。”
两个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他说他需要柠檬——！”
“……”降谷零保持着笑容，手心里不自觉地渗出汗来。
他的计划很简单。炸弹引爆是有前提条件的，需要按下按钮抑或是点燃线头。这两人的目标是造成恐慌的话，那么不会让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他们一定会在安装完炸弹后，再去某个高处，欣赏着制造出来的混乱。
自己已经报了警，只要在警方到来前拖延住他们的行动，就可以了。而且这两个人……
降谷零紫灰色的眼睛不着痕迹地打量着他们。
瘦削的身体上没有一丝经过锻炼的痕迹，裸露出来的小腿也没有肌肉，就算他们发现了自己的意图，也能在那之前制服住他们。
所以，他只是柔声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作出困扰的样子歪了歪头， “不可以吗?”
“——哈哈哈哈！”
梶井基次郎忽然松开抱住箱子的手，弓起身子，长长的围巾随着动作垂直掉落，他拉长了声音，用着近乎浮夸的样子大笑起来。
格格不入的笑声引来其他人的关注，纸箱中的柠檬滚落至四周，工作人员埋怨了几声，跑去抓住散乱的柠檬。
“这位小哥，”平岛智治郎惺惺作态地拂去眼角的眼泪， “你想要这些柠檬?”
降谷零点点头，以作回应。
“那不如……”
“等等。”梶井基次郎抓住围巾一端，用力拽下了某个东西，他细细查看了后冷笑一声，扔在地上将其碾碎。
防风镜上泛着一层冷光，他啧了声，脚来回在地面上磨蹭，发出刺耳的声音， “安了窃听器一路跟踪我们到这里?知道了柠檬炸弹的事想要阻止我们?”
被发现了。降谷零咬紧嘴唇，调整身姿，随时准备暴起将他们制服。
“诶——没想到东京也有爱多管闲事的侦探呢。”梶井基次郎单手掏着耳朵，看向浑身肌肉紧绷的金发男人，复又大笑起来。 “别那么紧张嘛小哥，不如我们就来玩个游戏。”
……游戏?降谷零神经紧绷，他还记得这两个男人说过的话，丝毫不敢放松。
“游戏规则就是——只要你猜中了，我们在这里埋了多少颗炸弹，要杀多少人，我们就放你走。但如果失败了——”
他们两人的神情，在此刻达到一种诡异的同步。四周有听到他们谈话的客人，警惕地匆匆离去，他们也毫不在意，分头跑向两边，自顾自地继续说道：
“那你就和这些愚蠢的人一起，在这里为科学献身吧！”
什么?！降谷零磨了磨后槽牙，这两个家伙……
“不过在这之前——”
梶井基次郎不知从哪里又拿出一颗柠檬，在空中肆意抛着，表情狂热地将它甩在地上， “先让你看看柠檬炸弹的威力吧！”
*
第一声爆炸后，漫画就扯下缎带，回到了超市里。
它屏住呼吸，不敢置信地看着里面的情况。
刚才还一派欣欣向荣的超市，现在只能用废墟来形容。摆满商品的大型置物架倾倒向一边，残破的石块和装饰品洒满一地，鲜血和石渣填补了每一块缝隙。
有人被掩埋在下面，发出虚弱的声音求助;有人抱着亲人逃过一劫，躲在角落里遮掩着口鼻不敢言语;有人惊吓过度抱头痛哭，啜泣声混杂在重物坠落的声音里，直直地传入它的耳中。
漫画手脚冰凉，手指无意识地抽动，向来挺直的腰背被无形的压力击垮。
它有些茫然又绝望地想：是因为我吗?因为我出手改变了别人的命运，所以接连导致了更大的灾难吗?
我以为解决了问题，但其实会引来更大的雪崩吗?
混乱的思绪让它想逃离这里，回到三年后的米花町，和友人们相约下一个聚会。就像鸵鸟在走投无路时，会将头埋进沙堆里，以此来逃避现实。
就在这时，一声尖锐的尖叫声将它惊醒。
漫画抬眼望去，就在前方，半小时前它还试图从诸伏景光手中骗来冰品的地方，站着几个男人。
其中一个蘑菇头双臂大张，表情扭曲又狂热地高喊着“爆炸是最美的艺术”，另一个男人半边脸高高肿起，嘴角还留着血渍，他正将一名女士捆住，往她身上塞着柠檬，时不时咒骂几句。
而在他们对面，形成对峙状的，是三年前的降谷零。
它脚步迟疑了几秒，又快步走过去。现在的自己是黑发黑瞳，平平无奇的高浦幸郎，就算见到了降谷零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漫画这样想着，脚步声引起男人的注意，平岛智治郎警惕地抬起头，尖叫着不许它继续往前。
“站住！”他颤抖着身体，因为受伤的缘故，说出的话也含糊不清， “再靠近一步我就炸死这个女人！”
被捆绑住的女人又是一声哀嚎，她的四肢因为恐惧而发软，一瞬间跌倒在地，身体与地面撞击发出让人牙痛的响声。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用我来换这位女士。”它刻意忽视降谷零的目光，摊开双手向他们二人展示自己的无害，说完视线不停地游离，不看他们任何一个人，作出一副怯生生的恐惧样。 “不可以吗……”
平岛智治郎阴冷地看向它，寡淡的五官拼凑出一张路人脸，即使看过一万次也不会记住它的长相，就算在说这种话时，也是佝偻着背，表情僵硬地说着英雄台词。就像那些警察，说着自以为是，冠冕堂皇的话语，但实际上都是些丑陋的东西。
这种人……他不怀好意地勾起嘴角，真想撕破他们的面具，看濒临死亡时挣扎的丑态啊！
“那就你吧。”平岛智治郎踹了女人一脚，他对漫画升起的兴趣，足以让他暂时放过这个吵闹的人，他对着降谷零招招手， “你，去把他捆了丢过来。”
“……”降谷零拦住往前的漫画，他低声说着， “不要过来。”然后又拔高了声音，对着犯人说道：“你们既然是跟我玩游戏，将炸弹绑在我身上更合理，而不是将目标转移到无辜的人身上。”
“无辜的人?”平岛智治郎和梶井基次郎对视一眼，齐齐大笑起来，梶井基次郎甚至笑到咳嗽，他一边喘着气，一边指着被炸弹炸毁的地方。
“——可我们的目标，本来就是杀害这些无辜的人啊?”平岛智治郎补齐了他没说完的话，他话锋一转，目露凶狠地说道：“还是说，你是条子?觉得自己的命能抵消掉其他人的命?”
降谷零浑身一僵，这两个人，一开始就没有打算留活口，他们只是在享受这种猫抓老鼠的快感罢了！
该死……降谷零磨了磨后槽牙，爆炸来得太快，他没有看清遥控器到底在哪，那两个男人疯狂的举动也让他感到一丝寒意，他们竟然就在这里引爆了炸弹！难道他们不怕自己也被炸弹波及，丧命于此吗?
平岛智治郎咬牙切齿的话语里透露的信息，已经足够漫画推论出他的身份。紧张的对峙时刻，它却松了一口气。
原来是原著的犯人闹出的轰动……只要抓住了他，应该就能将事情的影响控制在最小的范围内，诸伏景光和松田阵平都可以逃脱必死的命运。
……幸好是你。幸好，在这个世界里没有再多出其他的穷凶极恶之徒。
四周压抑的哭声断断续续，像是怕惊扰到犯人，被困的人们只敢发出微弱的，控制不住的声音。恐惧，颤栗，茫然，交织成在场所有人的情绪，即使米花町总是有案件发生，但这种大型的，几乎溢出的恶意，还是让他们感到悚惧。
漫画轻轻地拍打着裤腿，要在事情变得更糟糕之前，将他们抓捕，如果他们反抗……
它的眼睛里不再是往日的随意和漠不关心，漆黑的瞳孔里闪过一道冷光。如果他们反抗，那就消除掉他们。
漫画平静地拿开降谷零挡在身前的胳膊，此时女人已经哆哆嗦嗦地挪去了较远的位置。被炸弹炸得狼藉一片的地方，只有他们四个人站在这里。
它乖顺地举起双手，给了降谷零一个安抚的笑容后，缓慢地走了过去。平岛智治郎不满它的速度，一把将漫画抓了过去，抓起绳子，粗鲁地将它绑起。
“其实我很好奇，为什么你们会将炸弹做成柠檬的样子，又为什么不一口气引爆所有炸弹——这样不是更快吗?”它状似无意地问道。 “还是说，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梶井基次郎无聊的情绪一扫而空，他张开双臂，做出一个舞蹈的起步动作，陶醉地说道：
“心跳变慢，神经细胞缺氧致死，乳酸中毒，即使极尽全力也没办法逃过死亡的结局*，听起来多么美妙啊——！我要尝试所有不同的死法，将科学的极致展现在他们身上！我即是掌握他们的神，而他们的死，也会为我的实验增添上可贵的数据——不，”
他嫌弃地看了一眼远处的人们，撇了撇嘴， “这群家伙，可能只是废弃的数据罢了。”
……数据?实验?
它抬起眼眸，认真地看着这个男人。
原以为只是平岛智治郎随手找到的同伙，没想到他才是在短短的两天时间里，引起两场爆炸案件的罪魁祸首吗?
把人类的生命当做实验，用来满足自己的恶趣味，将屠刀对准普通民众……这种人渣，也配称自己为神吗?
二十年如一日的，战战兢兢，绞尽脑汁地守护这个世界的人们，想尽办法让他们远离意外和痛苦，就算到了米花町也没有停止过，创造了无数生命，看着他们成长的我——都不敢将自己奉为神明，你又凭什么，践踏他们，将他们拉入地狱，就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
这种人……
“去死吧。”它轻声说着。
“什么?”梶井基次郎没听清它的声音，手在空中划出一个圈停在耳旁，作出一副认真倾听的样子，点点头哦了几声，随又双手合拢， “哦哦，因为害怕死亡吓到叫妈妈吗?没关系，好孩子，因为——。”
“我们现在就会送你去死！”他和平岛智治郎异口同声说道。
……！不能再等下去了！现在就要把人救下来！
降谷零后腿蓄力，青筋暴起，就在他要一跃而起，冲过去时，他看到眼前的少年勾起嘴角，像是放下了什么枷锁一般。
——牢牢困在它身上的绳索忽然散开，它缓缓抬起右手，像在弹奏钢琴般，手指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度。
——在它的周围凭空出现了，数不尽的柠檬，金黄色的梭形物体整齐划一地漂浮在空中，对准犯人们！
“……那么，你先去死吧。”黑发少年歪了歪头，语气轻快地说道， “用你的性命，来记录下实验数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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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原著
平岛智治郎：这家伙装英雄表情都不过关
实际上的漫画：面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