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后去教室上课,汤一白又发现今天班里的气氛与往日大不一样。

  往日里同学们都随意混坐,今天哨兵和向导却刻意分开了。向导几乎都集中在前面两排,哨兵则隔了一排全都坐在后面,而且前后互不交流,就像不认识一样,形成泾渭分明的两个阵营。

  汤一白坐到伊莱旁边,疑惑道: “今天大家为什么要这样坐?等下有什么活动吗?”

  伊莱低声回答: “今天信息素抑制剂不是失效了吗,大家都比较谨慎,空气净化装置也打开了,免得出什么意外。”

  汤一白不禁心有戚戚道: “是得谨慎一点,信息素的威力真的挺可怕。”

  伊莱对他的情况比较了解,闻言讶然: “你不是感应不到其他人的信息素吗?”

  汤一白小声说: “其他人是的感应不到,只有陆于飞的可以,我今天早上起床后才发现的,一闻到他的味道我脑袋就晕了,路也走不动,所以后来才迟到的。”

  伊莱早上的感觉比较类似,但汤一白的情况似乎更严重一些,便神情凝重道: “以后我们还是要小心,尽量和哨兵保持距离,不然太不方便了。”

  汤一白有些苦恼地点点头: “好吧。”

  虽然他很不想和陆于飞保持距离,但不这样的话不但自己会出状况影响正常的训练和学习,也会给陆于飞造成困扰和麻烦,为了彼此安好只能狠下心离他远一点了。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汤小白,你要控制你自己,哪怕控制不住也得控制!

  早上第一节大课是高等数学,下课后哨兵和向导仍然楚河汉界,互不搭理。

  汤一白也没有像以前那样去教室后面找陆于飞,而是给他发了个消息: 【刚才老师讲的内容你都听懂了吗?】

  陆于飞很快就回复了: 【懂了,你呢?】

  汤一白: 【我还有两个地方不大明白,等下问问伊莱好了,就不过去找你啦。】

  陆于飞: “……”

  这家伙在搞什么?虽然他很想下去把汤一白拎过来,但犹豫了两秒钟还是忍住了,大概早上的事把人吓到了吧,那就让他缓一缓。

  抬眼看了一下前排座位上那个黑乎乎的后脑勺,然后回了一个字: 【嗯。】

  一天下来班里的同学都相安无事,汤一白也没出什么状况,午饭晚饭都是和伊莱一起吃的。

  这种情况陆于飞也不便干涉,伊莱是向导,也是他们的室友,可以算是自己人了,他要是出言阻止未免显得太小气了。

  然而回了宿舍后汤一白和陆于飞也没说上两句话,看到他过来就装作有事要做走开了,去倒水喝或者去上厕所,和陆于飞尽量不要离得太近。

  晚上断电前汤一白躺在床上,感觉今天就像丢了什么东西一样心里空落落的,忍不住打开手环看夜甜CP的照片,一直到宿舍熄灯断网。

  哪怕已经看过一百零八遍了,他仍然觉得照片真好看,夜神真帅,夜甜CP就是最吊的!

  看完之后汤一白心里那个洞勉强被填上了,然后才闭上眼睛睡了。

  半年多来陆于飞第一次感到一种压抑不住的烦躁,这种烦躁跟以往被周围人轻视,误会或者鄙夷所引起的心情郁结不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

  仿佛身体内部长久以来蛰伏的一只兽终于苏醒,在他心里胡乱抓挠顶撞,却又冲不出周边严密的桎梏,令他整个人由内而外地躁动不安。

  就像此刻宿舍楼外面的花园里,一只野猫在这春天的夜晚无心睡眠,扯着喉咙不停地尖声叫唤。

  在黑暗中躺了大约一个多小时后,他忍不住还是下了床。收假时从汤家带过来的牛肉干已经吃完了,他就从书桌的抽屉里摸出快两个月没碰过的烟盒,从里面抖出一支烟。

  点燃后吸了一口,再徐徐吐出白色的雾气,轻剂量的尼古丁在这个时候勉强能起到一点聊胜于无的慰藉。

  再给那家伙几天时间,等到忍无可忍的时候,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把整支烟全部吸完后,陆于飞稍微好过了一点,回到床上继续睡觉。

  ……

  这个夜晚汤一白即便在睡梦里也绷着一根弦,第二天一睁眼就检查自己的状况,嗯,还好,信息素没有释放出来,然后才起床洗漱。

  出了卫生间后正碰上陆于飞从卧室出来,汤一白刚要躲进自己的卧室,却从他身上闻到了一股异样的味道,但并不是信息素,而是久违的烟味。他不由得惊讶道: “陆于飞,你昨晚抽烟了吗?”

  陆于飞看了看他带着洗过后水润润的白皙脸庞, “嗯”一声。

  汤一白已经很久没见他抽过了,疑惑道: “为什么突然又要抽烟啊,不是已经戒吗?”

  陆于飞依旧垂眸看着他: “你说为什么?”

  “是不是跟天气有关?我这两天也觉得有点不舒服,不过能不抽还是尽量别抽了吧。”一接触到他那含着某种莫名深意的眼神,汤一白就仿佛被烫到一样哆嗦了一下,匆匆回答之后就心慌慌地往自己的房间走。

  回房后他冷静下来想了想,多半是没有牛肉干吃了,陆于飞又不好意思向自己要吧。回头给妈妈打个电话,再劳烦母上大人做一些寄过来好了。

  昨天战指一班的学生们谨小慎微井水不犯河水地过了一天,今天上精神力传递这门课时都有点僵硬,向导站一边,哨兵站在两米外的另一边,互相大眼瞪小眼。

  凯瑟琳教官奇怪地问: “你们这是干什么?难道已经学会远距离精神力传递了吗?”

  学生们吱吱唔唔,都不好意思回答。

  最后班长文森特硬着头皮说: “报告教官,哨兵向导离得远一点,这样可以保证大家的安全!”

  凯瑟琳忍俊不禁道: “倒也不必这样草木皆兵,我看同学们的自控能力都不错,不然教室里的信息素报警器已经响了。信息素是要控制,哨向之间的日常相处也需要把握一个度,但过犹不及。哨兵和向导需要良好的沟通和协作才能更好地发挥出各自的实力,如果刻意地彼此生疏隔阂起来,那无异于作茧自缚。大家把心态摆正,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不然影响到正常的学习和训练就得不偿失了。”

  学生们一听紧绷的神经顿时放松了不少,这才打破僵局,像以往那样组队练习。

  既然教官这么说,汤一白也松了一口气,走到陆于飞跟前和他面对面地站着,然后抬起头看向那张清俊英挺的脸庞——

  不行不行,他又要晕了!

  难道自己的嗅觉系统真的出问题了,就算陆于飞没有散发信息素,他也以为闻到了?要不等周末有空的时候去校医院检查一下吧。

  他下意识地后退两步,和陆于飞之间隔了差不多一米,不敢再看他的脸,只盯着他胸前第二颗扣子,干巴巴地笑道: “就,就这样吧,像教官说的那样练习远距离精神力传递也不错。”

  陆于飞深吸一口气,却没说什么。

  汤一白好不容易稳住心神,然后把自己的思维索伸入陆于飞的精神领域。

  两人离得比平时远了一倍还多,这让汤一白操控思维索时有点费劲,效率不如前一次高,精神力也不如往日集中,多花了不少精力才勉强达到前一次的效果。

  对于陆于飞来说自然也一样。

  不过不管心里再怎么不痛快,两个人互相完成传递精神力后,陆于飞的情绪还是缓和了不少,暂时没追究汤一白刻意疏远自己的举动。

  已经两天了。他倒要看看这家伙能躲到几时。

  其他同学在凯瑟琳教官的开导之下倒是没有什么障碍了,这节课过后就恢复了正常的交流。

  伊莱对克雷尔的态度也略为缓和,不像昨天那样别扭。毕竟两个人都是A级异能者,在班里都尖子生,一举一动都被老师和同学们看在眼里,需要给其他学生起到带头示范作用,而他们的自控能力也确实相当不错,不用把关系弄得那么僵。

  唯独汤一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十分艰难地与自己莫明其妙的身体反应对抗,使出吃奶的力气来不让自己和陆于飞过于亲近。

  这比负重越野20公里还要辛苦,可是再辛苦他也得咬牙扛着啊。

  如此这般又过了一天。

  周五晚上上完最后一节大学中文的公共课,汤一白磨磨蹭蹭地收拾书包,等陆于飞离开了教室这才准备走人。

  下台阶的时候他不经意地瞥见一张椅子底下有一支黑色包金的钢笔,捡起来拿出草稿纸试了下,笔尖顺滑流畅,手感非常好,那就应该不是坏了故意丢的,而是有人不小心落在这里了。

  汤一白平时用的基本上都是十个信用点六只的原子笔,写出来的字只能说马马虎虎,用这支钢笔一写立马就高大上不少,回头可以考虑也买一支。

  他举着钢笔问周围一圈班里的同学: “你们谁掉了笔吗?”

  几个同学都摇头,其中一个瞧了瞧说: “哎哟,这个牌子的金笔可不便宜,少说也得四五千呢!过年的时候我看中了一支入门级的,打特价都要999,我犹豫了几天硬是没舍得买。”

  这么贵吗!汤一白听得咋舌,再一看这支钢笔金光闪闪的确实透着一股子贵气,笔帽上镌刻着四个花体字母铭文SSHZ,以前他在网上见过gg,是一个叫盛世华章的华裔奢侈品牌开发的,那必须找到失主才行。

  晚上这节大教室上过三节公共课,进来过的学生有几百,不一定就是自己班里同学掉的,但汤一白不可能一个一个地去问。

  这会儿教室里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他就给这支钢笔拍了张照片,发了个失物认领的启事,放到FFMA的校园网上。

  回到宿舍后汤一白再次打开校园网,发现自己那个启事底下一堆人说他手气真好捡到宝了,还有四个人给他发了私信,声称自己是失主,这支笔对自己很重要,希望他能尽快归还。

  汤一白一脑袋问号,一支钢笔应该只有一个失主才对吧,另外三个是怎么回事?

  克雷尔见他拿着支钢笔在那发愣,就道: “哇塞,汤一白同学,你中彩票了吗,居然买这么贵的笔,苟富贵,莫相忘啊!”

  陆于飞靠在房间里的椅背上,瞥过来一眼。

  “不是我的,我可买不起,是我刚才在教室里捡到的。”汤一白把捡笔和发启事的经过讲了一遍, “结果现在有四个人跟我说是他丢的。”

  “我说呢,你这是好心办了傻事啊。”克雷尔大摇其头, “发启事的时候就不该发钢笔的照片,有些家伙见有利可图就想混水摸鱼。这支笔新的差不多要三千,转手卖掉至少也能赚一半吧。”

  汤一白也后悔道: “是啊,我刚才一时没想到这个问题,那现在要怎么样才能分辨谁才是真正的失主呢,找他们去对质吗?”

  “小心那几个人恼羞成怒跟你翻脸。”伊莱提醒道,看过他发的启事后帮他分析了一下: “你没说具体在哪间教室里捡到的还好,教学楼每天上晚课前都会打扫,失主必须是晚上去那间教室上过课的人,你可以查一下这四个人的课表,用排除法筛选一下。如果筛过了还是不止一个人,就问问他们钢笔上有没有做什么记号,这样基本上就能判断出来了。”

  “对哦,我现在就去查!”汤一白马上打开光脑登录校园网。

  他刚才已经把这支钢笔里里外外都仔细看过了,上面没有什么人为的记号,锃光发亮,像是刚买没多久的,但没有记号也是一个特征,要是对方回答错误,那就是来冒领的了。

  查了课表后筛掉了两个人,还有两人都是一年级生,一个是军需后勤管理系的,名叫麦克。另一个是舰艇指挥系的,叫田中翔太,看名字是个日裔。

  汤一白就给麦克和田中翔太各回了一条私信,让对方说说钢笔上做了什么记号没有。

  麦克很快就回复了一个“不好玩”的翻白眼表情包,于是又淘汰了一个。

  过了快十分钟,田中翔太也发了消息过来: 【我那支笔前天才入手,没做记号,要不给你看交易记录?】

  汤一白立即回答: 【好啊。】

  片刻后,田中翔太传给他一张电子交易单,时间正是前天,付款人名字是tanaka***,钢笔的品牌型号和汤一白捡到的这支完全一致,价格为4688点。

  没错了,失主应该就是这个人了。汤一白再次回复: 【你什么时候方便,我把笔还给你。】

  田中翔太: 【就现在吧,还没到熄灯时间,我们在楼下花坛旁边碰头?】

  汤一白: 【好的,我现在下去。】

  他拿着钢笔从桌边起身,伊莱问: “找到失主了?”

  “是啊,我现在下楼把笔还给他。”汤一白开玩笑道: “这支笔挺好用的,哪天真的中彩票了我也买一支。”

  克雷尔又嘻笑着说: “行啊,到时候别忘了兄弟啊。”

  “嗯嗯!”汤一白煞有其事地点头,随后就出了宿舍。

  下楼来到两栋宿舍楼中间的小花坛旁边,那里正站着一个人,长着典型的东方人面孔,黑发黑目,个子不是很高,体格倒是很健壮,身后站着一只壮硕的貂熊,应该就是田中翔太了,汤一白就朝他走过去。

  田中翔太看到汤一白后,眼睛微微一亮,用略为生硬地中文说: “汤一白君,你好。”

  汤一白把钢笔递给他,顺势应道: “田中君,你好,给你的笔,以后收好了。”

  貂熊块头不小,站起来有大半个人高,在他周围东嗅嗅西闻闻的,似乎对他颇有兴趣。

  汤一白感觉到自己精神领域里的小乌龟有些戒备地缩了起来,就往后稍稍让了一步,避开那只貂熊的爪子。

  田中翔太接过钢笔,谨慎地查看了一遍没有什么损伤,然后说: “谢谢,我们加个联系方式吧。”

  汤一白向来好说话,就和他交换了手环号码。

  田中翔太在手环上点了几下,一边说: “我付给你两百点作为报酬,怎么样?”

  汤一白忙道: “不用了,举手之劳而已。”

  “要是觉得少我可以再加一百。”

  汤一白正色道: “真的不用了,物归原主是应该的,我并没有付出什么代价,用不着支付我酬劳。”

  田中翔太见他这样就不再坚持,赞道: “如今像汤一白君这样拾金不昧无偿归还的人可不多了。”

  汤一白说: “不会啊,大部分同学都是很好的,会占小便宜的只是个别人而已。”

  田中翔太粗短的眉毛略略一扬: “是吗。”

  正在这时,汤一白的手环响了一声,他低头一瞧,是陆于飞发来的消息: 【马上就要熄灯了,你是打算今晚就睡在下面花坛里了?】

  这语气分明是不高兴了。

  汤一白心里格登一下,条件反射一般抬起头,也不知道是不是眼花了,看到六楼某间宿舍的窗户旁边似乎站着一道身影。

  其实距离熄灯还有将近半个小时,不过汤一白有种莫名的忐忑,仿佛自己犯了什么错一般,唯恐惹得陆于飞生气,就立即回复: 【当然没有,我马上就回去!】

  接着对田中翔太说: “不好意思有点晚了,我要回宿舍了,拜拜!”

  说完就转过身,仿佛被狗追一样冲进了宿舍楼。

  “……喂!”田中翔太还有话没说完,不知道汤一白怎么回事,突然就跑掉了。

  不过没关系,已经认识了,也有了联系方式,用中文来讲,来日方长,不必急于一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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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又名《这个向导有点渣》: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