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到了次日, 明湛和林俊差不多刚过午时的时间,就一同去了顺天府。顺天府尹见着明湛过来,殷勤地将自己的位置让给了明湛, 又让人摆了椅子过来, 让林俊坐在一旁, 听着他的意思,将那人贩子又带了上来。

  “昨日你说自己之前是在金陵拐卖孩子的?”明湛单刀直入地问着。

  “是, 是。”人贩子知道他的身份,自然也不敢隐瞒什么, 直点头应着。

  “昨日, 那个胖子, 你可认识?”

  “小人,小人……”

  “怎么,不想说?”明湛挑眉, 问道:“是想再尝尝板子的滋味?”

  昨日审这位名唤张明的拐子时, 他们也算是下了狠手, 虽然本不提倡严刑逼供, 但是想到有那么多孩子经他手被拐走,明湛心中便觉恼怒, 故而, 张明昨日也算是被打了不少板子,今日一听明湛说, 便不自觉地身体发抖, 又忙道:“不, 不不, 小人认得他。”

  “哦?如何识得?”

  那贩子用力将缠着锁链的手抬起来, 擦了擦汗, 说道:“是,是小人之前在金陵卖给过他一个姑娘,还因为这事儿摊上了官司,我也害怕被追查,所以才离开了金陵,往北面走,谁知昨日竟那么不巧,又碰上了他。”

  谈到这里,他竟是又有些情绪激动起来,说道:“这个人简直就是上天派来害我的,每次遇到他都没什么好事情。”

  “谁让你说这些了?”林俊在一旁看着他在这儿胡扯便有些安奈不住,忍不住说着,又想起了坐在主位上的明湛,抬头看了看他,见着他点了头,方又继续道:“我且问你,你可还记得那胖子买的那个姑娘是哪里人,家中可还有什么亲人在?”

  “啊?这我倒是不知,那姑娘本就不是我拐来的,我是从李二那里买过来又卖的。”

  “什么?李二又是谁?”明湛拧着眉,本以为找到人贩子,就能有点儿香菱父母的消息,竟没想到中间还有别的事情。

  “大人有所不知,我们本也不全是直接就从别人家里拐卖的,而是会有人拐卖到孩子后,因着那孩子太小,若是由他们直接卖,就很麻烦,便会卖给我们,再由我们来寻最后的买家。

  他不敢停顿,只微微抬眼瞧了瞧明湛的神色,便又接着道:“您说的那姑娘我有印象,她是那批人里长得最标志的,就是拐回来的时候太小了,卖不到什么好价钱,想买的人也少,但如果养着她又很麻烦,特别是像李二那样的,他自己一个人做事,根本没办法看着她,所以就卖给了我们,说起来,我也算是好吃好喝地把她养大了,不然还不知道要成什么样子呢。”

  “张明,你怎么好意思说的。”明湛瞧着面前这个人贩子,越说越得意的样子,便只觉得气恼无比,但转而又问道:“你刚刚说‘你们’?”

  这个张明说起这事也是有些得意忘形,竟是忘了自己身处何地了,如今才发现自己又吐了些别的东西出来。

  明湛和林俊也没心思再和他多啰嗦什么,只是软硬兼施的让他将事情说了个明白。而后才知道这人的狡猾,昨日审讯时,见他们只相信问了从金陵离开后的事情,他便也只说了这些事,今日被逼问了才吐出了全部实情。

  原来当日拐了香菱的确实不是他们的人,故而他们自然也不知道香菱是谁家的孩子,只知道当时在金陵城众好似听说一个乡绅富户家丢了女儿,但也不知是不是香菱。而那位叫做李二的,与他们接触也并不算多,如今他也只是知道那人的姓名,至于长相都有些模糊了。

  虽然关于香菱父母的线索暂时断了,但是历经此事,明湛也才晓得民间的拐卖竟已经猖狂到了这般地步,既有着专门的拐卖团伙,专门将拐卖来的男孩儿女孩儿,养到合适的年龄再去卖得一个最合适的价钱。又有些零散着拐卖孩子,再将被拐来的孩子卖给他们的人,甚至有些养不起孩子的父母直接将家里的女孩儿卖给他们。

  想到这里,明湛和林俊心中都不大顺畅,这事情若是不加以限制,将来还不知有多少孩子要为此受罪。

  故而,他们出了顺天府衙门,心里还不大舒坦。

  “我回去就写封奏折呈给父皇,虽然要在全国范围内肃清此事很难,但仍可以借着这事儿将金陵那里的事情查个清楚。”

  “殿下也不必太过于恼火,如今能顺藤摸瓜已是好事,只是可惜了那个姑娘,竟给薛大傻子……本来还想着能救她出来,但现在线索断了,我们连她父母在哪里都不清楚,也不好和薛家开口。”

  明湛亦叹了口气,他能看得出,黛玉也十分怜惜那位姑娘,但如今的情况,也只好在等等了,虽然他是太子,但是这人毕竟是薛家买回去的,他也不好直接让人放人,更何况如今他们还受制于太上皇,并不好对他们做什么过分的事情。

  想到这里,他又让人去马车上取了个匣子来,递给林俊,说道:“这是新进贡的宫花,虽不是什么金贵的东西,但你拿回家给林姑娘罢,或是赏人,或是留着自己戴着玩儿都好。”

  “行。”林俊接过匣子,抬头看向他,有些皱眉,想问些什么,但终究是没能开口,只将匣子收了起来,便要告辞,他晓得今日明湛今日也只是抽时间过来的,并没什么空闲。

  只是明湛不过刚转身要走,却又停了下来,叫住了林俊,问道:“我昨日瞧着林姑娘好似并不大欢喜,可是有什么事情?”

  “有吗?我怎么没发现。许是近来事情有些多,姐姐向来又是多思多想的性子,所以瞧着我不大欢喜,过些日子应就好了。”林俊向来是跳脱的,昨日黛玉为着贾敏的一句话而有些难过的心思,他自然也没感受到,便只当是明湛多想了。

  “这样吗?”明湛有些怀疑,他总觉得昨晚刚瞧见黛玉时,明显能看见她眼角眉梢的愁绪,但终究没再追问林俊什么,便乘车回去了。

  只是,他还是将这事记在了心上,待回到宫内忙完了课业,又将贩卖人口的事情写了个折子给了圣人,便去长公主府寻他姑母去了。

  “怎么,你今日到有时间上我这儿来了?”如今天色将晚,明蕴瞧着这位匆匆过来的侄儿,难免有些吃惊。

  “来寻小姑姑说说话。”明湛讨好地说着,又坐到她身旁,随意呷了口茶,夸赞道:“还是小姑姑这里的茶好,也不知姑姑是怎么调教的下人,连茶都沏得这么好,水温刚好,味道又轻,正是小姑姑素日里最喜欢的口感呢。”

  明蕴瞧着她,却只笑道:“我还不知道你,最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今日这小嘴又这么甜,准是有什么事情,你若不说,我可真当不知了。”

  “诶,小姑姑。”明湛挠了挠头,道:“确实有一件事。”

  “还不快说?你姑父还等着同他下棋呢。”

  “我听闻姑母过几日要办一场诗会,请了好些个姑娘来参加?”

  “怎么?你瞧上谁了?是李家的那个小丫头还是方家的那个姑娘?”其实明湛今日往林家去得勤这件事,明蕴早就从皇后处听说了,如今见他如此殷勤地过来,便知晓他是为着黛玉来的,但见他的样子,又忍不住想要取笑一番。

  “小姑姑,没有的事儿,这话传出去,岂不是伤了人家姑娘的清誉?”

  “那你倒是说说,是为着什么事?”

  “是这样的,姑母应该知道,巡盐御史林大人家的姑娘在京城也有几个月了,为着她父亲的事情,林夫人甚少带着她出门应酬,也是怕给林大人惹来麻烦的意思。”明湛偷偷瞧了明蕴一眼,又道:“但是我觉得,林大人如今也是为着咱们朝廷,才这般劳累,我们照顾照顾他女儿本也是在情理之中,您说对罢?”

  “说来说去,你的意思不就是想让我请她来我的诗会吗?怎么,她去别人家的宴会不成,来我的宴会就成了?”

  “您这儿可是长公主府啊,谁敢在您的席面上惹事啊,只要您照应一声,谁敢来惹她,更何况,您素日结交的人,我都清楚,最是清贵、平和的人家,定不会在这事上起什么心思。”

  “你这话,倒也是。”

  “那小姑姑是应了?”

  “你这臭小子都这么说了,我还有什么不应的,明儿就去给林家送个帖子,如何?”

  明湛听得此言,站起身拱手行了一礼,道:“那就多谢姑母了。”

  其实他这番来寻明蕴,并不只是为了让黛玉结交几个朋友,为她散心。更是因为,他认为明蕴和黛玉可能是有同样志向的人,这些年明蕴常将自己对一些文章作的疏注,放在自家书铺去供人借阅的事情,他早就晓得了。

  明蕴自恃大才,并不甘心在后院中打转,这些年,他也亲眼见过明蕴迷茫的样子,但这些年,她显然给自己的才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出口。这些日子,他便总想着这事,或许黛玉可以做的比明蕴更好。

  却说,世上之事,无巧不成书,黛玉受明蕴之邀到公主府时,甄璟亦到了京城。

  因着他这次来京城,是瞒着甄应嘉的,所以他也并未在甄家的老宅住下,而是早早让明湛给他寻了个小小巧巧的二进宅院。

  他不过刚到了院子,又嘱咐着跟着一起来的下人收拾好房间,便让人分别往太子府和林府送了拜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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