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 王熙凤与李纨又陪着他们在府内其它地方随意走着。但虽然如今天气并不算很热,这时辰的太阳也晒人得慌,王熙凤便只将人往庇荫处引着。

  因着黛玉总是客人, 王熙凤便只拉着他和安儿两个在稍前的位置走着, 探春亦跟着黛玉身边, 微微向后的位置。贾宝玉本也想跟过来,但却也没甚么位置可以与他, 便只好在他们身后,同宝钗、湘云等人说话。李纨便只陪着迎春、惜春走在最末的位置。

  “林姐姐平日里在家都做些什么?来京里这些时日了, 却也没总见着。”

  听着探春此问, 贾宝玉亦悄悄听着, 只听黛玉道:“却也没做什么,只是刚来京城,家中有许多事情要打理, 母亲不方面出门, 便也无法带我和弟弟交际, 故而素日里除了看书, 便也只是随着母亲料理些家事罢了。”

  “听闻姑母未出嫁前,便常帮着老祖宗跟着太太一起学习这些, 想来这些日子过去, 府上应也打理得规整了。”

  黛玉看向探春渐渐攀上自己的胳膊,笑道:“总也是差不多了, 只怪我们这次从扬州带来的物件不少, 家里又许久没有住人, 所以才多花了些时日。”

  “那便好了, 只不过林姐姐和林表弟又要上学了, 便是后面姑母有时间, 怕是也不能时常出去见人了。”

  王熙凤在一侧,心中倒也揣测出了几分探春的意思,便也道:“林妹妹若想出门总还是出得的,便是再用功,也总有休息的时候,只到时候同姑母说一声,应也是能出去瞧瞧的。”

  黛玉听着王熙凤和探春之言,又想到刚刚在屋内王夫人之语,自知他们与贾敏、与自己所言,其实都是一桩事情,若要他们出门应酬,定然有所谋划,只是这目的为何?

  她正自思忖着,便见着王熙凤身边的平儿,远远地走了过来,挨在王熙凤的身边,悄说道:“来回奶奶的话,荣庆堂那边老太太和太太、姑太太已经谈完了,只似不大愉快。”

  王熙凤回头瞧了瞧还在跟探春说话的黛玉,轻声应了一声,正欲嘱咐些什么,便听宝玉宝玉在后面问道:“平姐姐这时候过来可是有事情?”

  “也没什么事,只是今日姑太太和林姑娘、林大爷亦要在咱们府里用膳,所以来问奶奶的话,关于近日的午膳,可有什么特别要嘱咐的。”

  “素日里你又不是没做过,偏这事还要来问我。”王熙凤只假作不耐烦的样子,但仍道:“老祖宗素日爱吃些软烂的,厨房都晓得,只照往常那般做便是,只那道茄鳖,之前老祖宗用着喜欢,这次便也上了罢。”

  她顿了顿,又接着道:“姑太太爱吃些甜口的吃食,这次也要准备些,林妹妹和俊哥儿从小在南方长大的,备些清淡的江南菜,另外再将咱们京城特色的点心备上两份,另有些姑娘们爱用的,厨房里都是晓得的,只照着往常准备便好。”

  “是。”平儿点头应下,便要走,只是还未动身,便听王熙凤道:“另外再让厨房备几道大太太和太太爱吃的菜,另准备张小桌子。今儿姑太太来了,人齐全,老太太说不得会留两位太太一同用膳。”

  “是。”这般应下,她才方又退去。

  王熙凤既知道了贾母那边已经散了,便也带着他们姊妹自往回走,也是担心累坏了他们。

  待回到了荣庆堂,果见屋内气氛并不是尚佳,贾母面色还好,只王夫人却是有些红了眼眶,脸上又有些愠怒之色。

  王熙凤心中已知晓结果,对于她今日此举倒是不置可否,虽说她身为贾家媳妇,素日里又是管事的,自然也知道如今家中入不敷出,不过是靠着底子撑着,家中男子不出头,须得有一女子为如今的荣国府撑起脸面才行。

  但是贾敏与王夫人的矛盾,她虽然未曾亲耳听过王夫人说过,但从她们素日的言行,亦可看出一些痕迹,如今她因着自己女儿之事,来求贾敏,其中艰难是必然的,而自己这位亲姑母又向来是不会低头的性子,谈不妥却也是必然的事情。

  她安排着众人入座说话,便就又忙活着午膳之事去了。

  黛玉自回来,本就又坐回了贾敏身边,只是看着对面坐着的宝钗,又想到刚刚来与她送金锁的姑娘,长相倒是不俗,只不过身上倒是有些呆气,听他们刚才的言语,好似那人是伺候薛蟠的,却不知将来是何命运,心中便总有些可惜。

  却说虽然贾敏素日总是护着她,又觉她尚年小,又未出阁,有些话总是不方便同她说的,但是这一路上他们同薛家一路同行,她心中到底还是有些忌惮,对黛玉的看管便免不得更严了些,又难免有些隐晦之语,故而,黛玉虽并不十分清楚薛蟠素日的做派,心中倒也总是有了个大概的印象。

  故而,对香菱便也更觉得怜惜了些。但终究只有一面之缘,她心中虽有怜悯之情,却也做不得什么,也无法做什么。只随着贾敏吃了饭,便同她一道乘车,带着安儿回了林府。

  “妈的脸色好似不大好,可是有什么事情?”他们坐于马车上,黛玉瞧着贾敏一路逼着眼睛,疲态尽显,不由又想起今日在贾母屋内之事。

  “没什么事,我累了,你带着安儿玩一会儿罢,也可到家了。”

  “妈不愿同我们说,可是觉得我和安儿太小了吗?其实我们也很担心妈的。”

  坐在一旁的林俊,听着他们说话,亦附和道:“没错,爹爹不在,我也可以保护妈和姐姐的。”

  贾敏笑着看了看他们两个,无奈道:“只是你们外祖母和舅母想要我帮个忙罢了。”

  听着这话,黛玉眼中一亮,问道:“难道是为了大姐姐?她是想让妈帮忙给她说情,让她……”

  她本想说,是否想让她提前出宫,但又想到贾家众人的态度,和探春犹犹豫豫的神情,心中便也知晓答案,不由又有些气恼,道:“他们竟这么不顾及大姐姐的终生吗?”

  贾敏倒是被她这番话,逗得发笑,调侃道:“你小小年纪,就知道什么是终生之事了?”

  “如何能不知……若说以前,我万事不懂也便罢了。这是这些日子,见着秦家姐姐和林家堂姐的事情,便是不知,也是知了。”黛玉低头说着,顿了顿,却又道:“可相比他们,我却觉得大姐姐似乎更难一些。”

  “难在何处?”若说原先贾敏还只是把黛玉当做有些早慧的小姑娘,如今却又不得不好好审视面前这个女孩儿了,她似乎比自己想象得还有……贾敏心中似乎不知该如何说,或许,是更加通透些。

  “秦姐姐和林姐姐虽然或许因为出身,或许因为后来的遭遇,而导致他们失去了大多数人所以为的,那个最好的选择。但是如今他们却是为着更多这样的女子,而奔波,我每次见到他们都觉得他们是自在的,比以前看起来更要欢喜。”

  她顿了顿,又低头道:“连我有时,都有些羡慕,我觉得他们比我更自由。”毕竟,虽然林如海夫妇十分宠爱这个女儿,但到底还是将她作为“大家闺秀”来培养的,虽然她得到了常人享受不到的富贵和关爱,但却也失去了作出其他选择的机会。

  “我们,我和你,包括你元春大姐姐,生在这样的家庭,享受了这个家庭所带来的优良待遇,便总也逃不脱该承担的责任。若是我们放任你去同臻儿和依儿做事,怕是……“

  贾敏本想说,他们无法这样冲破这所谓世俗的阻碍,让黛玉也如他们一般作“自由”的选择,但是这话,却又觉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妈?”黛玉仰起头看向贾敏,不知她为何又断了声音。

  “无事。”贾敏摇了摇头,又仔细地看着这两个孩子,心中却又不只是什么滋味。

  却说黛玉自荣国府回来,当日晚间,便给甄璟写了那封信,虽说她这一日,也并未被贾宝玉真地冲撞着,但终究有着甄璟珠玉在前,如今再瞧着贾宝玉的行为、举止,便也总生不出从前那般心事,倒是也能自在同他于此事上开起玩笑来了。

  即便甄璟被黛玉这一封“反复无常”的信,把心搅得忽上忽下,但总还是为她如今的心境而欢喜的,总是没有再重蹈覆辙。

  而甄璟回信后,便只等着林如海那边的结果,他知道虽然说账本自是要连夜送入京城的,但有些实证怕还是要他暗中查访才好,但于此事上,他却也帮不得什么忙了,便只是安静地上了几日学。

  但好日子却并不长久,那一日,他刚准备和孔信、林侨二人用了晚膳,便见着承安急忙忙地找了过来。

  宝玉见他,连着滴下的汗,面色又不大好看,心道不好,自知是出了事情,便也往前走了几步,问道:“怎么了?”

  “爷,是林大人那边出事了。”

  “什么?林伯父怎么了?”

  “他今日外出公干,不过时刚离开衙门,没多远的路程,就突然冲出来一伙歹人,他们……”

  宝玉听到这里方式真的急了,他知道或许此事仍不会那么顺利,但没想到,竟会……他一面向前走,要去林府看望林如海,一面又大声同后面的孔信道:“孔兄,帮我跟老师说一下,我有事出去一下。”

  “诶,你去哪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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