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药

  在客厅的餐桌上见到了纪宸霖后,云小言原本的满腔怨怼彻底哑了火。

  只因为……纪宸霖看上去比他心情还要不好,而且眼底乌青一片,看上去就像是几天没睡觉一样。

  原本云小言还觉得自己身体很不好——

  稍微被折腾一下,竟就残破成这样了,路也走不了,记忆也没个半点。

  现在看来,原来他其实已经算坚强的了。

  看纪宸霖这幅精气被吸干的模样,昨晚少说也得翻来覆去折腾他了整整一夜。

  但是!话又说回来!趁人之危睡了他暂且不提,言而无信把他离婚协议书撕了算是怎么个事儿?!

  云小言自诩占理,在心里给自己打足了气,然后才扶着楼梯栏杆,雄纠纠气昂昂地拽道: “喂。”

  闻声,男人抬眸朝他瞥来。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云小言感觉那双黑眸比平时更加幽深难测,带着疲倦,审视,以及浓浓的压迫感,令人发怵。

  云小言顿时又泄了气,问道: “你,你是不是把我离婚协议书撕了……呀?”

  中气不足,尾音下滑,完全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个威风凛凛质问人的样子,甚至又有些像撒娇。

  “是我撕的。”纪宸霖面不改色道。

  云小言完全没想到对方如此干脆地承认了,提前想好的说教噎在了嗓子里,一时语塞: “你,你……”

  “过来吃午饭。”纪宸霖打断了他支支吾吾半天也没个具体内容的话。

  “哦。”云小言愣了一下,然后走上前拉开椅子,乖乖地坐在了纪宸霖对面。

  “腿还软吗?还疼吗?”纪宸霖瞥了眼少年昨天反反复复磕了几次的膝盖, “等会上点药。”

  云小言咬着筷子,脸一下子就又红了。

  怎,怎么能在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在保镖叔叔保姆阿姨的注视之中,说出如此私密的私房话呢?!

  而且他莫名感觉,纪宸霖的目光在他的某个部位停留了几秒。

  云小言夹了夹腿,强忍羞涩道: “那我脸上的伤也是你捏的吗?”

  纪宸霖看了眼少年脸上的红印,坦坦荡荡又恶劣地道: “嗯,我捏的。所以过会我帮你上药。”

  云小言闻言眼前发黑,手上的筷子直接“啪嗒”掉在了地上。

  纪宸霖帮他上药?也包括那里吗?杀了他算了吧。

  虽然保姆阿姨很快便给他递上了新的筷子,但云小言这顿饭还是吃的索然无味,满脑子都是些从漫画里看来的黄色废料。

  直到纪宸霖放下筷子要去取药,云小言那笨笨的脑袋才堪堪回想起自己找男人的目的,开口道: “哥哥……”

  这个称呼刚说出口,云小言就意识到了不对劲,不合适,气势全无。

  对方都不仁不义地把他和离婚协议书都玷污了,他怎么还在这儿甜甜地叫对方哥哥呢喂!

  “嗯?”纪宸霖驻足,回头看向他。

  云小言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问道: “你为什么要把我们的离婚协议撕掉?”

  男人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轻哼一声,一字一句道: “因为,我突然不想和你离婚了。”

  说完,他便转身走向了客厅,丝毫不管这句话给云小言造成了多大的心理阴影——

  少年像是被雷劈中一般僵在了原地。

  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到嘴的鸭子怎么就这么飞了?

  前两天纪宸霖不还好好的吗?怎么变脸变得如此之快?

  难道是……纪宸霖觉得他秀色可餐,昨晚尝到了一次甜头之后,就不愿再放手跟他离婚了?

  云小言痛苦地捂住了头。

  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会如此发展?他们又到底是怎么滚到床上去的?

  另一边。

  纪宸霖从客厅柜子中的医药箱中取了云南白药,轻轻摩挲着齿轮状的药膏盖子,没有急着回到餐桌前。

  其实他想得比少年还多。

  昨晚,给粘着他上下其手,酒气熏天的少年洗了个澡,又将其塞进了温软的被窝里后,他就逃一般地离开了少年的房间。连那杂乱得纸张乱飞的地面都没来得及打扫一下。

  重回二楼阳台后,他一边继续吹着冷风抽烟,一边拨通了白季言的电话。

  因为他需要一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来让自己冷静一下。

  那时候,墙上的时针已经悄然划过了两点。

  白季言显然睡的正香,骂骂咧咧地接了电话: “操,你大半夜不睡觉打我电话干嘛?”

  “你说……”纪宸霖格外喑哑的声音飘落在凉风里。

  “如果有一个人,他每天都像小尾巴一样跟在你身后,但背地里却在和别人谈情说爱。”纪宸霖道, “那个人是怎么想的?”

  “什么鬼渣男。”白季言美梦被打扰,脾气成指数级上涨, “我见一个打一个。”

  纪宸霖沉默片刻,继续问道: “若是……我是和他背地里谈情说爱的那个人呢?”

  “管你是谁,反正他是个狗渣男。”白季言道, “始乱终弃,背信弃义,朝三暮四,臭不要脸……”

  纪宸霖默然听着电话那头一个一个冒出来的成语,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那若是两个人都是我呢”。

  骂着骂着,白季言才终于有点回过神来了,夸张地疑惑道: “卧槽,你大半夜问我这种问题干嘛?难不成……”

  换了往常,纪宸霖定会毫不犹豫挂断电话,不再废话。叽叽喳喳诉苦绝不是他能做出来的事。

  但现在,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沉沉地“嗯”一声。

  “卧槽。”电话另一边传来明显的,从床上坐起身的悉索声。

  两个大男人举着电话,长久地默然无言。寂静的深夜里,最后只剩下白季言倒吸凉气和“卧槽”的声音。

  又过了许久,纪宸霖才挂了电话,也在心里做出了决定——

  他要先捂紧身份,看看少年到底要做些什么。

  是贪图于网恋对象的温柔,但又觊觎他作为纪家继承人的权钱,所以才如此割裂地一人分饰两角?还是有别的难以诉之于口的原因。

  记忆收归于脑海中。

  纪宸霖垂眸看着手上的云南白药,下意识地咬了咬后槽牙。

  “哥哥……我,我吃好了。”少年突然开了口,声音哆哆嗦嗦的,也不知昨晚的事情想起来了几分。

  纪宸霖回首,还没来得及开口,少年就一溜烟往二楼跑去,匆忙地丢下一句: “我先回去了。”

  纪宸霖蹙了蹙眉头,正犹豫着要不要追上去,手机就响了——

  【Cloud:对不起,我们暂时见不了面了】

  至此,纪宸霖终于可以确定,昨晚的事情云小言是一点儿都不记得了。

  他恶劣地勾了勾唇角,放下药膏,打字。

  【雨林:没事,以后也别见了吧。】

  对方显然慌了,一条条信息疯狂刷屏。

  【Cloud:为什么啊?】

  【Cloud:你别生气,我不是反悔了。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保证我能过去找你】

  【Cloud:我只是还有一些事情没有处理好,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你骂我吧,别跟我分手。拜托了】

  纪宸霖嘴角上扬,慢悠悠地打字——

  【无他,只是孩子出车祸嘎了,赴约不了。我是他的母亲。】

  他一把这条微信发出去,原本用信息狂轰滥炸他的少年就安静了下来,良久,才冒出了一句话。

  【Cloud: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

  鬼使神差的,看到这句话,纪宸霖心中淤积的那一口气终于通畅了,原本因通宵而沉到了谷底的心情也莫名好了许多。

  而同一个房子里的二楼,却有人有着截然不同的心情——

  云小言拿着手机,抓狂地在床上翻滚了几圈,连地上书都没心情收拾一点。

  他也想立刻去见雨林啊。

  哪怕他俩隔了半个地球,哪怕要坐十几个小时的飞机,他也想立刻飞过去见对方。更何况他们还在同市,看起来是那么触手可及……

  但现在的问题是,纪宸霖没经过他的同意,把他给睡了!这让他该如何拖着残破之躯,再去见他那放在心尖儿上的恋人啊!

  云小言揉着自己还酸软的腰肢,眼泪纵横长流。

  他手抖不止,按着语音键,后悔地哽咽道: “对不起呜呜,都是我的错。”

  对方似乎已经彻底对他失望了,再没回信息。

  反倒是那个导致他成了负心汉的罪魁祸首,没过多久,就敲响了他的房门。

  云小言急忙从床上坐起身,胡乱擦了下眼泪,将已经掀到了腰肢之上的衣摆拉了下来,清了下嗓子,明知故问道: “谁?”

  “我。”

  “干嘛?”云小言跟门外的男人隔空对话道。

  他话音刚落,纪宸霖就不经他允许,直接推开了房门。

  云小言瞪圆了眼眸,手指攥紧被单,如临大敌。

  纪宸霖踩着满地杂乱书籍间的空隙,大步朝他走了过来,晃了晃手中的云南白药,解释来意道: “上药。”

  闻言,云小言好不容易才降温的脸又瞬间红了起来,支吾道: “我,我……”

  “哭什么?”纪宸霖淡淡开口道。

  云小言懵了一瞬,紧接着,不等他反应,对方就抬起大手,拇指轻抹了下他还泛红的眼尾。

  他在原地石化了,唇瓣张张合合,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我就是,那个……昨晚太难过了。”

  “为什么难过?”纪宸霖偏偏还接上他的话了, “非要跟我离婚才开心?”

  云小言想说“是”,但又害怕惹恼了面前这位阴晴不定的大魔头,只能小声怼道: “你这样做,考虑过你的白月光吗?”

  纪宸霖冷笑了一声,挑眉看着他道: “忘了告诉你,我的白月光早就死了。而我,突然就不想离婚了。”

  “你……你……”云小言傻眼了。

  往日,安修杰说纪宸霖在传闻中很恐怖,很难以捉摸的时候,他还会替男人辩解几句,说平日里男人对他挺好挺温柔的。

  但现在,他只想说一句——安修杰说的对啊。

  “别哭了。”纪宸霖无奈地叹了口气,声音终于柔和下来些许。

  直到男人再度抬手替他抹去脸颊上挂的泪珠,云小言这才发现,泪失禁体质的他,竟然活生生被纪宸霖给气哭了。

  云小言干脆破罐破摔,带着哭腔,对了对手指道: “你到底看上了我哪里?我改还不行吗……”

  “那你呢?”纪宸霖突然反客为主地问道, “当初口口声声说喜欢我,现在为什么这么着急找前男友复合?”

  云小言愣了。

  纪宸霖这是……在吃醋?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纪宸霖怎么跟换了个人似的……黑化了?

  而且,这一part不是早就过去了。干嘛突然翻旧账,这让他怎么解释。

  “还是说……”纪宸霖危险地眯了眯眼,继续道, “从一开始,你就在骗我,其实,压根就不喜欢我。”

  理论上分析下来,最合理的解释就是:他在网上披的马甲实在是太穷了,少年为了现实生活中可能得到的联姻好处,而绝情地抛弃了穷鬼的雨林。再后来,得了利益后,少年又忘不掉曾经的温柔乡,于是又想要和相对温柔的雨林复合。属于既要又要的渣男行径。

  这套说法合理且少有漏洞,但纪宸霖回忆起曾经相处的种种,还是不愿相信。

  所以,他需要从少年口中试探出更多东西来。

  但此刻的云小言哪里敢承认。

  他将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口中却吞吞吐吐解释不出一句所以然来。

  反正以后还有的是时间,纪宸霖也不想逼他,悠悠地转移话题道: “上药吧。昨晚折腾了一晚上,身上难受不?”

  云小言: “?”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我自己上就行了。”云小言声若蚊咛道。

  纪宸霖回忆起少年背后那昨日洗澡时被他不小心揉出来的红肿,尴尬地“咳”一声道: “有些地方你摸不到,我给你上。”

  云小言听到他这不加掩饰的话,脸红的像个番茄,一边心想这人怎么这么不知害臊,一边垂死挣扎道: “那,那让阿姨帮我上药行吗?”

  男人轻轻“啧”一声,显然已经不耐烦了: “快点。上完药我们再谈谈离婚的事。”

  他都这么说了,云小言也不好再拒绝。

  他安慰着自己“没关系没关系反正昨晚早就被看光了”,然后慢腾腾地趴在了床上,小手攥住睡裤的裤腰,一鼓作气地将其从腰间剥到了膝盖,露出滚圆白皙的双丘。

  身后凉飕飕的,却迟迟等不到纪宸霖的动作,云小言小脸通红,刚想回头看看男人到底在干嘛,就听见头顶传来一句疑惑诧异的话——

  “你,在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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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宝宝一直悬着的心终于不跳了。

  三次元太忙,明天请假一天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