挚爱

  安修杰随意地踢开了地上的一些黑色皮质玩具,勉强腾出了一块整洁之处后,就打开了客厅的投影仪。

  随着“滴”的一声,投影上顿时出现了一些不堪入目的画面。要想过审,估计得全屏打上马赛克。

  云小言眼眸倏地瞪圆,然后又立刻抬手,无助地捂住了被视觉污染的双眼。

  他上大学以来第一次逃课,就被拉来看这种东西。简直……倒反天罡!

  安修杰“扑哧”地笑出声,道: “这么害羞干什么?你没跟雨林连麦看过这些?”

  云小言保持着双手捂眼的动作,摇头如拨浪鼓。

  “嘶,没想到啊,他在你面前还是个谦谦君子。”安修杰啧啧称奇道, “你是不知道,当时我刚入游的时候,就你带我熬夜上分那次。第二天,雨林就加了我好友,问我要多少钱才能离开你。”

  “嗯?”云小言从指缝中看向安修杰。他是真不知道还有这回事。

  “他说话凉飕飕的,自带大佬气场。我当时还以为自己惹了什么那啥道上的人,吓得不行,差点直接销号跑路了。”安修杰玩笑道。

  “我一直以为他对谁都那臭脾气,又冷又硬的。直到后来有次,我跟你俩双排,真是给我喂了一嘴狗粮。”安修杰捂住胸口道, “你就开麦简简单单叫他一声‘哥哥’,他就把全局的buff都让给了你。宠溺得……我都快以为他号换人了。”

  云小言忍不住笑了,雨林确实在游戏里对他多有偏爱。

  见少年喜欢听,安修杰也不介意地继续道: “还有一次啊,咱三三排,一个猥琐男不是以为你是妹子,骚扰了你几句吗?赛后,也不知雨林跟他说了什么,猥琐男都痛哭流涕地求饶到我这来了。但我哪里在雨林那儿说得上话啊,他几天后就注销账号不见了。”

  少年不可避免地被他的话勾起了从前的回忆。

  当时的他并不知道,在某次关掉游戏界面后,他就再也不能和那个人一起双排了。

  “别难过,兄弟,你还有希望的!”安修杰看出了他的丧气,拍着他的背安慰道。

  “什么希望?”

  “抓紧离婚啊。然后在雨林找到新欢之前,跟他复合。”

  “我?”云小言指了指自己,诧异道, “我都死了怎么跟他复合?”

  “你呀你呀,”安修杰戳了戳他的脑门, “换个思路想想嘛。死了难道就不能复活吗?找个借口活过来不就行了?再不济,换个身份,再靠近雨林不就行了?”

  “什么借口?!还能活过来?”

  “那还不简单。”安修杰学着他的口吻道,故作痛心疾首的表情道: “孩子只是出车祸变成植物人了,原本不想让雨林担忧才告诉他噶了。但没想到奇迹发生,孩子情况出乎意外地好转了起来。啊上帝保佑,他有机会醒来!”

  安修杰给云小言提供了一条全新的思路。

  在被对方生动表演逗笑的同时,他心中的希望之光也渐渐亮了起来。

  按照安修杰这种说法,或许……他真的还能以“小云”的身份,和雨林复合。

  “所以呀,好好学习吧少年。”安修杰话音一转,指了指涩情的荧幕, “无论是用来恶心纪宸霖,还是为了日后和与雨林幸福的性生活,都有用的!”

  云小言被他说服了。

  少年正襟危坐,如临大敌地盯住了面前的荧幕。

  安修杰满脸“孺子可教”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顺便将投影仪的声音调高了几度。

  作为20岁的年轻人,云小言一向接受能力很强。但能看归能看,他还是忍不住发出疑惑道: “为什么要这么用力,我怎么感觉下面那个人快死了。”

  安修杰嘴角抽了抽,还是搭话道: “……何以见得?”

  “他一直在哭啊,都推手说不行了,那个粗鲁的人还那么粗鲁。”

  安修杰僵硬地转过头,看向了自己脸上写着单纯疑惑的好兄弟,终于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带坏了小朋友了。

  “嘶,”云小言突然感同身受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小手捂嘴,得出结论道: “是不是很痛呀。”

  安修杰: “……”

  云小言像看纪录片一样,全程严整以待地看完,甚至还想拿出小本本,做点笔记。

  就是最后的那个部分,他有些看不懂——

  上面那位粗鲁的肌肉猛男轻轻擦去了小受眼尾的泪珠,将他抱坐了起来,然后一边拍着他的背安慰,一边凑近他的耳朵。不知肌肉男说了些什么,全程哭唧唧哇咔咔的小受居然露出了软软的笑,亲吻了下刚才还欺负他欺负到哭的坏人。

  云小言挠了挠头。不等他开口询问,安修杰就绝望地比了个“stop”的手势,道: “别问,问就是感动。”

  云小言懵懂地点了点头。

  “学会了吧?”安修杰眯眼勾了勾食指,道: “要用这种手法,保证男人手到擒来。”

  看着少年清澈透亮的眼眸,他捂脸道: “算了,回头我给你写一份台词表,你照着上面读就行。”

  云小言想起了上次被“霸总语录”坑到和纪宸霖结婚的事,皱了皱小脸道: “又是台词吗?靠谱吗?”

  “放心放心,这回百分百没问题。”安修杰拍胸道, “要我说啊,你要是早学了那种程度的一招二式,对付像雨林那样的闷骚,就是手到擒来!估计你俩现在孩子都该三岁了,哪还用得着现在担心离婚啊复活啊啥的。”

  安修杰又侃侃而谈一会儿,然后才突然想起来正事: “哎对了,你来找我做什么来着?”

  云小言倏地回过神来,咧嘴露出了可爱的小虎牙,道: “啊对,正事。云浩俊对我道歉啦,全平台置顶的那种。”

  安修杰昨日就已经大概知道了事情经过以及罪魁祸首,现在听到云小言这么说,顿时惊喜地睁大了眼睛: “哇去,真的假的?”

  “真的。”云小言在手机上打开了相应软件,递给了安修杰。

  屏幕中,云浩俊几乎可以算是卑躬屈膝地对少年道了歉——

  【大家好,我是云浩俊。在这里,我要郑重地向云小言道个歉,我不应该捕风捉影造谣他“脚踏几条船” “婚内出轨” “骗备胎的钱”,还找水军控评抹黑他。是我法律意识淡薄,愿意接受云小言的所有指责和索赔,请大家监督。】

  不知为何,好面子如云浩俊,甚至没敢控评。评论区基本上是在一边倒地喷他。

  “他以后的名声应该是彻底臭了。”安修杰啪啪啪拍手道, “真是大快人心啊!”

  云小言笑了笑,幼稚地跟着安修杰鼓起掌来。

  又跟对方随便聊了几句家长里短后,他就告别了好兄弟,准备回家吃晚饭了。

  周五的晚上,纪宸霖也得空出现在了餐桌上,与他一同享用晚餐。

  闻着满桌的菜香,云小言迫不及待地拿起了筷子: “哥哥我要先开动啦”

  等纪宸霖一点头,少年就立刻夹菜吃菜,大快朵颐,像饿了几天没吃饭似的。

  纪宸霖默默打开了一罐草莓牛奶,放在了少年手边,罕见地在餐桌上开口说了话: “听说之前造谣你的人已经道歉了?”

  云小言不知道纪宸霖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但还是乖巧地回答道: “对呀,他在很多平台上都置顶道歉了呢!”

  纪宸霖“嗯”一声,没头没尾地问道: “还觉得委屈吗?”

  云小言被男人这话问的发懵,但不等他脑袋想清楚,小嘴先下意识乖乖地说了话: “不委屈啦!哥哥真好,这么关心我!最爱哥哥啦”

  少年本就声线甜软,夹着嗓子说出的撒娇并不显得甜腻,反而有种稚气的可爱,让人想捏捏他白皙的小脸蛋。

  纪宸霖然地点了点头,打开手机,给某个朋友发了条短信,,再没开口。

  等到吃完晚饭,又舒舒服服洗了个热水澡后,云小言穿上了自己毛茸茸的小猫睡衣,趴在床上,前后晃着小腿,像背英语课文那样,背着安修杰整理给他的台词。

  由于这已经不是对方第一次给他灌输这些超出认知的东西了,云小言居然发现,自己接受得非常良好。

  等到差不多背熟了之后,少年乖巧地抱着iPad,抬手敲了敲隔壁的房门。头顶小猫耳朵随着他的动作晃呀晃的。

  在等待开门的间隙,他嘴里还不忘叽里咕噜地继续温习着那些经典台词。

  在他单纯似白纸的滤镜下,那些羞耻到烫嘴的烧话,跟从前那些撒娇卖萌的话都差不多,都有那么一丁点说不出口,但可以克服。

  紧闭的房门很快便被打开了。

  看着门后身形修长,肌肉线条明显的纪宸霖,云小言仰着漂亮的小脸,声音软糯道: “哥哥昨天说会辅导我英语六级,是真的吗?”

  “需要多长时间?”纪宸霖问道。

  “很快哒!”云小言回想起自己刚才才背到的一句话,眨了眨长睫,活学活用道: “要是哥哥能把我抱坐在腿上,一题题地讲解,那就更好啦!”

  这句话从清纯的少年口中吐出,其概率本应该和小行星撞击地球一样大。

  纪宸霖太阳穴跳了跳,黑眸中甚至清楚地出现了一丝诧异的情绪,几乎是想都不想就拒绝道: “不行。”

  云小言趁着男人被复杂的情绪裹挟,理直气壮地狡辩道: “可是别的夫妻,还会做很多更过分的事呢!”

  纪宸霖不知他口中所指的“更过分的事”是什么,皱眉沉思了一下。

  云小言逮着了机会,趁男人不察,仗着自己身形细软,从男人身边的空隙中钻进了卧房里。

  纪宸霖愣了一下,也转身跟了进来,沉声问道: “身上的伤不疼了吗?”

  “疼……”听到男人的话,云小言顿时露出了委屈的表情,坐在床上虚捂着膝盖,可怜巴巴地看着纪宸霖。

  若是忽略他眼中怎么挤都挤不出的泪光,真是一切完美。

  “嗯,得再上几次药。”纪宸霖走向了柜子上摆放着的医药箱。

  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已经习惯了照顾娇气的少年。而这似乎才是事情的正确发展方向。

  但少年却在此时拉住了他的衣角,纪宸霖停下了脚步,从喉间挤出了一声: “嗯?”

  “哥哥,上药没有用。”云小言做好了豁出去的心理建设,软软地指了指自己的小嘴道: “要哥哥亲亲,才能不疼”

  纪宸霖冷峭的眉眼沉沉压下,眼皮猛地跳了跳。

  他咬着后槽牙,第一反应就是伸手覆盖在了少年的额头上,确认其没有发高烧后,纪宸霖眸中的情绪浓厚了几分。

  “哥哥,亲亲。”云小言甚至还嘟了嘟嘴。

  他做这些做的心安理得,信手捏来。因为他知道性冷淡的纪宸霖不会对他做任何事,他只要当作是一个没有回应的独角戏就可以啦。

  少年修长的脖子白得像雪,漂亮的小脸红润可爱,浅粉的唇轻轻嘟着,像是懵懂的小白兔,热情地邀请大灰狼去家中做客,却不知道对方会把他吃抹干净。

  沉默良久,男人才冷冷地吐出一句: “别闹。”

  云小言长睫扑闪了两下,看着纪宸霖抗拒的反应,觉得自己的表演很成功。

  “不许说话。”眼见少年张口又要说些什么奇奇怪怪没有脑袋的话,纪宸霖提前打断了他。

  “哦。”云小言闭上了嘴,但浅淡的眸子却在直勾勾地看着帮他上药的男人。

  乖巧可爱,钓而不自知,让人忍不住想掐住他的软腰,把他按在床上做些过分的事。

  纪宸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心脏像被人扭住了一般,格外烦躁。好在他向来擅长控制自己的情绪,手中擦药的动作始终轻柔如羽,少年甚至还舒服地蹬了蹬白嫩的小腿。

  纪宸霖不知道的是,第二天去公司加班的时候,还有更像晴天霹雳般的事情在等着他。

  周六,白季言早早地等在了纪宸霖的办公室。

  向来百无聊赖时都喜欢看手机的他,这回,目光却长久地落在了男人笔筒旁的一个小绒盒子上,似是在思索些什么。

  由于白季言常来跟他对接工作,而且从不提前告知,所以纪宸霖早已见怪不怪了。他自然地接过助理递来的文件,朝着办公桌走去。

  等到男人落座在了庄严厚重的办公椅上,白季言才开口道: “纪,有件事想问问你。”

  纪宸霖左手握笔,翻开文件,一边处理着公司的重要事项,一边仍能分神开口道: “说。”

  “你让我调查的那件事,还有必要继续吗?”

  纪宸霖倏然抬眸。

  他只交给白季言了一件事——调查沪市半个月前车祸事件及其死亡人员。

  那件事,跟他至爱之人意外离世有关,他对此的重视程度超越了亿万级的公司大项目。

  “为什么这么问?”纪宸霖将注意力完全从文件上抽了出来,黑眸直视着对面的人。

  “这件事已经调查完大半了,但到目前为止,没有任何死者能对的上小云的信息。”白季言欲言又止道: “而且……而且你现在也过得不错,不是吗?为什么非要强求一个真相呢?”

  纪宸霖薄唇抿成了一条不耐烦的直线,似是在让他有话直说。

  “你看,万一小云是什么开了变声器的大叔,或者压根没有死,说出车祸就是为了骗你分手。”白季言善解人意道, “你这不是在给自己徒增烦恼吗?”

  空气短暂地沉默了几秒,紧接着,纪宸霖轻轻地笑了一声,低低沉沉的,声音中却满是戾气和漠然,而不含一丝笑意,让人鸡皮疙瘩竖起。

  他抬起映着血色的黑眸,看似戏谑地挑了下眉,声音却更像是在咬牙切齿地道: “他要是骗我,我就算掘地三尺,也会把他挖出来,让他当面给我一一交代清楚。而不是自欺欺人地停止调查。”

  如此疯批的发言,换了常人,肯定都要被他吓得腿都要软了。但习惯了他说话风格的白季言却反驳道: “可你现在不也和小妻子生活得很幸福吗?”

  “你看,你甚至还给他准备了婚戒。”白季言拿起了笔筒旁的戒枕,道, “就算只是为了在下周的纪家宴会上装装样子,戴一次就丢掉,不也都是在为他考虑吗?担心他被纪家那边的人为难。”

  “而且……这钻戒是你亲手挑的吧?”

  “你到底想说些什么?”纪宸霖淡淡道。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我的意思是,”白季言注视着男人的眼眸道, “你好像开始喜欢上他了,你的妻子,云小言。”

  纪宸霖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不,可,能。”

  他早在小云的衣冠冢前,就承诺永远不会爱上任何其他人。

  他自诩是个非常注重诺言的人。更何况,他才跟云小言认识不过半个月。他对少年没有任何感情,甚至还在昨天警告对方只准把他当ATM。

  喜欢一说,简直是无稽之谈。

  “别急着否认我。你稍微回忆一下,是不是对他无理的要求百般纵容了?”白季言道, “你刚才还拿起手机回他信息了,是不是?除了小云,你还在工作时间回过谁的消息?反正一次没回过我的。”

  纪宸霖没有反驳,也没有急着解释自己是在回答少年有关英语六级的学术问题,而是垂下了墨黑色的眼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真正的勇士,应该敢于直面自己的内心。就算回消息是偶然,那如流水般打到他账户里的钱呢?为了陪他过生日鸽了我给你好不容易搭线成功的国外客户呢?让我亲自帮忙,出面警告的谣言者事件呢?还有很多我不知道的纵容与宠溺呢?”

  作为公司的相互合作对象,以及纪宸霖的好哥们,白季言是跟他接触最多的人。

  他能从许许多多细微的地方感觉到……纪宸霖变了。甚至变得有些像当初和小云热恋时的样子了。

  这种变化并不难察觉到。毕竟纪宸霖对谁都冷得像冰块,无情得像石头,包括他和所有熟人。稍微有点波澜,就会格外明显。

  “其实我早就想问了,你让我严肃处理造谣者事件的时候,除了是想为小妻子出头外,心里就没有一点别的酸酸涩涩,不可诉之于口的情绪吗?”

  “嗯……通俗而言,就是吃醋,不愿他和别的男人纠缠在一块。”

  “咔”的一声,纪宸霖将左手的黑笔硬生生地折断了,也打断了白季言的话。

  男人的眼眸漆黑深沉,像在寒潭中浸泡了一整个冬天,落在虚无之处,却依旧让人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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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惨了,你坠入爱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