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药

  晏桦在公园坐了许久,终于接受了江野已经改好的事实,挺好的。

  在天色全黑后,晏桦才往家属院走去,抬腿上楼的时候,江野已经在四楼的楼道等着了。

  “回来了?”江野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只是视线却没有从晏桦身上挪开。

  晏桦奇怪地看了眼江野,“怎么在这等着?要下去?”

  江野没有回答问题,只是走到晏桦身边,“回家吧。”

  晏桦推开门,见墙上的挂钟被拿了下来,问:“怎么把钟下来了?”

  江野拿起挂钟,再次挂回墙上,情绪自若,“没电了,换电池。”

  “吃饭了吗?”晏桦放下钥匙,有些疲惫地坐在沙发上。

  “吃了。”

  江野情绪镇定得有一丝诡异,晏桦不由得问道:“怎么了?”

  “没啊。”江野眨了眨眼笑道。

  他拿起一颗苹果,攥着水果刀,红皮的果皮一点点变长,问道:“相亲顺利吗?”

  晏桦瞥了江野一眼,改了就挺好的。

  晏桦没有再继续想这个问题,随意地按着遥控器,目光看着电视屏幕说:“挺好的。”

  江野削果皮的动作停了停,心底无声地重复了几遍,挺好的。

  他尽量使自己的呼吸平稳,只是一向流畅的果皮却在晏桦说出挺好的这三个字时不受控制地断掉了。

  他沉默两秒问道:“那你们还会再见面吗?”

  “会。”

  本来是不会再见面了,但是胖子过几天生日,晏桦之前就答应会来,难免再撞上。

  不过两人都没什么意思,赶鸭子上架,见不见的也无所谓。

  “什么时候?”江野低头,眼神空洞地看着手上的苹果。

  “后天。”

  江野去学校的那天刚好是胖子生日。

  江野:“哦。”这么快就要再见面吗?看来真的挺好的。

  晏桦不想讨论这个话题,问道:“你后天要开学,东西收拾好了吗?”

  “嗯。”

  “后天早上的飞机,我到时候送你去机场。”

  晏桦正对着风口,吹了一下午空调,头有些重,说话带着鼻音。

  江野问:“感冒了?”

  晏桦摇头,“没有。没睡好,我去洗澡睡觉了。”

  “嗯。”

  江野始终保持低头削苹果的姿势。只是在晏桦起身离开时,他才阖了阖眼,一颗眼泪掉在那颗已经氧化变黄的果肉上。

  一直到第二天晚上,晏桦都撑着没喝药,江野也没有催他。

  晏桦鼻音已经很重了,脑袋发晕。

  “家里还有药吗?”

  他不能再这样撑下去了,明天早上还得送小野去机场。

  江野摇摇头,“没有,我出去买吧,你等我回来。”

  “嗯。”

  晏桦洗澡后,躺床上量了下体温,有点低烧,喝点药应该就好了。

  他躺在床上昏昏欲睡,等着江野买药回来。

  只是他恍惚听见门开的声音,但是却没看见江野人。

  “小野?”

  “嗯。”江野在洗手间应道。

  “药呢?”

  晏桦视线在屋内扫了一圈,也没找到药,洗手间灯是亮着的,但是门却是关着的,沙发上还放着江野的外套。

  “你放哪了?”

  “外套里。”

  晏桦没有怀疑,手上翻着江野外套,找着感冒药。

  洗手间的冷水让江野有了片刻的理智。

  他喉结微动,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眼底情绪晦涩不明,神情陷入茫然纠结。

  外套里有两种药,分别放在两个口袋,被江野做成了一样的包装。

  只有一种是感冒药。

  如果晏桦喝的是感冒药,他就不纠缠了,安静地看着晏桦结婚谈恋爱结婚生小孩。

  反之,他这辈子都不可能会松手。

  晏桦毫无察觉,习惯性地翻着最上面的那个口袋,找出药,放进口中,喝水,咽下。

  江野出来的时候,晏桦已经喝药睡下了。

  他凝视着沙发上已经被翻过的外套,动作僵硬地捡起外套,像是等待审判一样将手伸进左手靠近沙发的口袋。

  那里装的是感冒药。

  江野说不清指尖碰到感冒药的一瞬间时,是什么感觉。

  指尖都在颤抖,压抑许久的感情一瞬间得到了解脱。

  仿佛兜里装的不是感冒药,是他这辈子所有的感情。

  或宣泄,或隐藏。

  他抱着外套,确认右边口袋的药已经被喝下了。

  他最终还是卑鄙了一次。

  他知道晏桦的一系列习惯动作,所以他把感冒药放在了靠近沙发下面的衣服口袋里,晏桦会习惯性地去翻放在上面的口袋。

  这个选项本来就不是二分之一的概率,他在最后关头还是偷偷给自己加了码,让命运的天平偏向了他想要的答案。

  他自私地拉着晏桦和他共沉沦了。

  无论晏桦最后到底能不能接受他,但是他也不会让晏桦和别人在一起了。

  他会用一辈子去为今天的自私赎罪。

  他轻手轻脚,紧张忐忑地推开卧室门。

  屋内只有一盏小夜灯亮起,晏桦闭眼在床上睡觉,长眉微蹙,额间发烫。

  他根本没睡着,身体透着莫名的燥热。

  他向来清心寡欲,很少会有如此猛烈的反应。

  在见到江野进来的瞬间,蓦然睁开眼,两人目光交汇。

  江野因为心虚,主动移开眼。

  晏桦一看他这样,就知道药有问题。

  他气急败坏地把床上枕头朝人扔过去,踩着拖鞋就要往外走。

  晏桦反应快,他起初还不愿意相信是他喝的药有问题,因为江野最近表现得太正常了。

  正常得不像他。

  可是在江野推门瞬间,目光灼热,不敢直视自己的模样,他就肯定了。

  没安好心的小兔崽子。

  江野怎么可能这时候让人走,他将门反锁,搂住晏桦腰不让人离开,就算是隔着一层睡衣,他依然可以感受到掌心下微微发烫的触感。

  无法消弭的热度从江野指尖蔓延至他的四肢百骸,汇聚至他的心底,在体内引起巨大的反应。

  “你给我松开!”

  因着低烧,晏桦声音本就沙哑,此刻厉声呵斥也没有多少威慑力。

  江野环着晏桦的手更紧了,坚持道:“不松。”

  “江野,你别逼我揍你。”晏桦被抱着按在门上,试图推开江野。

  在晏桦还没意识到的时候,两人在体型上已经逐渐拉开了差距。

  江野比他高不说,初中以后,格斗和散打的训练一直都没有断过。

  散打的费用还是晏桦亲手交的。

  江野主动将脸凑过来,“揍吧,你可以选择现在揍,还是等会揍。”

  晏桦气得脑仁都疼,揉了揉眉心,使出杀手锏,“你今天晚上要是敢乱来,这辈子都别想我理你了。”

  这一招对江野而言永远是必杀技。

  江野焦急道:“你不能不理我。”

  “那你把我松开。”晏桦命令道。

  江野没有松手,目光灼灼盯着面前的人问道:“我松手你打算怎么办?”

  “你管我怎么办。”晏桦瞪了他一眼,眉梢上扬,睡衣扣子胡乱散开,半遮半掩的映在江野眼底。

  江野怀疑喝药的不是晏桦,是他自己。

  光是这一眼,就让他难以自控。

  晏桦生气地重复道:“松开。”

  江野闷闷不乐道:“我松开你是不是要去找别人?”

  “你管我找谁。”

  晏桦真的要揍江野了。

  江野将晏桦往怀里带了带,保证道:“我不乱来。”

  “我让你舒服点好不好。”

  江野根本不是疑问的语气,在他说话时,手已经不动声色地伸进去了。

  “其实你也会对我有反应的对不对?”江野手上动作没停,自欺欺人地问道。

  为什么会有反应,江野自己不清楚?

  晏桦还被江野握在掌心,脑海中已经乱成一锅粥,胸腔不断起伏,最后威胁道:“你给我松手!”

  “我没有乱来,你不能不理我。”

  江野还因为刚才一辈子不理自己的话而心颤。但是他也做不到让晏桦去找别人。

  他缓缓蹲下身子,跪在晏桦脚边。

  他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情,并不熟练,也并不好受,但是他在极力讨好晏桦,力图证明自己没有乱来。

  晏桦被江野一系列的动作所震惊,瞳孔微张,甚至忘记推开面前的人,他在想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太荒唐了。

  但是身体的反应确是真实地无法逃避。

  “去漱口。”

  晏桦声音沙哑地看着跪在自己脚边的江野,艰难地说道。

  不愿意去回想刚才的场景。

  江野咽喉结微动,咽下后起身直直地看向晏桦道:“你不能不理我。”

  晏桦现在已经没力气说话了,关掉小夜灯回到自己床上。

  他一定是在做梦,这梦实在过于荒诞离谱。

  晏桦把自己缩在被子里,试图逃避这一切。

  但是身体的药效却迟迟没有消散褪尽。

  他愤愤地锤了下床板,最后还是无奈地伸手向下探去。

  江野漱口回来时,没有回自己的床上,坐在晏桦床边,准备诚恳道歉。

  他刚喊出一个桥字。

  藏在被子里的晏桦就骂道:“滚蛋。”

  他不想做这种事情时,江野还在旁边坐着。

  “我错了,别不理我。”江野认错很快。

  晏桦没理,整个人缩在被子里。

  江野怕晏桦把自己闷坏了,掀开被子的一角。

  下一秒,才被江野捡回来的枕头,又被扔出去了。

  “滚出去。”

  江野怎么可能这个时候滚,他掀开被子,躺在晏桦身边,毕竟吃了两颗。

  “做吗?”

  “滚。”晏桦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这个字。

  “不滚。”

  江野非常厚脸皮地赖在床上,晏桦手挣都挣脱不开,后来干脆自暴自弃地想,更过分的江野都做了。

  随便他吧。

  江野怀里抱住晏桦,趁他心思集中在别处时,留下星星点点的痕迹。

  晏桦察觉到江野的动作了,可是他现在顾不上这一点。

  但是他忘了江野这人最擅长的就是得寸进尺。

  只是在亲到唇角时,却被晏桦偏头躲了过去。

  他不太乐意地咬了咬晏桦,而后又讨好地亲了亲。

  晏桦逃避地用手遮住眼,仿佛只要他不睁眼看到面前的场景,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理智回笼后,他推开江野,冷淡道:“下去。”

  江野拒绝,“不。”

  “我明天就要去北京了,好久都看不到你了。我就躺着,什么都不做。”

  虽然江野说这话的时候,手还搭在晏桦腰窝处。

  晏桦懒得再说了,说了也不听,把被子盖在头上睡觉,选择装死。

  江野则往晏桦身边靠了靠,紧紧抱着他睡觉。

  夜色漫长,因为晏桦的沉默,江野的动作变得越来越大胆放肆,只差晏桦没允许的最后一步。

  不光如此,江野宛如念经一样,贴在晏桦耳边重复道:“好爱桥桥,一直都好爱。”

  “不想去北京,舍不得桥桥。”

  “桥桥别不理我,我错了,下次不会了。”

  虽然江野的动作并没有丁点表现出他错了的意思。

  而晏桦则是第一次听到那么多次爱,江野的声音萦绕在他耳边,挥散不去,缠住他的心。

  就连熟睡做梦时,他都还能听见耳畔处清晰又浓厚的爱桥桥。

  因为折腾到太晚,晏桦醒来时,江野已经穿戴整齐,准备出门了。

  他神采奕奕对着晏桦道:“桥桥你再睡会吧,床单我已经洗好晾在外面了。”

  昨天半夜睡觉前,江野就已经把床单换了,上面满是两人的痕迹。

  再次提及这件事,让晏桦意识到他确实不是在做梦。

  他坐起身子,头疼地扶额。

  江野目光幽暗,视线毫不避讳地看向晏桦不着寸缕的上身,那里密布他留下的各种痕迹。

  “桥桥,我要走了,不然要误机了。”

  “你不用送我了,好好休息,我刚才量了体温你没发烧了,但是最好还是喝一次感冒药,药放在床头,记得喝。”

  江野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事无巨细地叮嘱着各种事情。

  晏桦半响后反应道:“没打算送你。”

  都敢下药了,还想自己送他去机场,做梦呢!

  江野似是失落地说了一声好吧,而后想起什么,眼神里闪过一丝狡黠,俯身抵着晏桦额头,手指还压在脖颈处极其明显的痕迹,微笑道:“哦对了。”

  “祝桥桥相亲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