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蛋

  江野在看到晏桦的那一刻,瞬间酒醒了。

  裴青鹰脚步轻快地朝晏桦走去:“小桦,你来了。”

  晏桦在上楼梯时,将江野的最后一句话听的清清楚楚。

  他甚至在想,自己刚才为什么没有失聪。

  江野双手垂下,无措地喊道:“桥哥。”

  晏桦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心里空荡荡的,脑子像上锈了一样,僵硬道:“你先回去。”

  江野知道此刻最好乖乖听话,沉默片刻回答说:“我在楼下等你。”

  随便吧,晏桦也不指望他真的能听自己话。

  晏桦没有答话。

  江野视线艰难地从晏桦身上摘开,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几下后才垂眼向楼下走去。

  包厢很隔音,走廊内十分安静,晏桦甚至都听不到周围的任何声音。

  他在思考,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

  “小桦。”裴青鹰轻声喊道。

  晏桦木然地循声望去。

  哦,是因为裴青鹰让他来接喝醉了的江野回家。

  江野刚才停留的地方还有淡淡的酒味,晏桦怀疑自己也被这点酒熏醉了,半天想不起要说什么。

  不知道沉默了多久,晏桦才理清思绪,摊开手伸到裴青鹰面前。

  绑架案已经过去了很多年,晏桦左手上的疤痕已渐渐淡去。

  就连周立伟也都死掉了。

  光是这个伸手的动作,已经消耗晏桦太多力气了。

  他无力道:“东西给我。”

  裴青鹰没想到晏桦居然会猜到他录音了。

  他解释说:“我本来也要给你的。”

  “嗯。”晏桦接过录音笔,只觉得格外沉重。

  他用力握着录音笔,正色说:“我不想在别人嘴里听到今天晚上的任何事情。”

  裴青鹰立刻保证道:“我不会说的,小桦,你放心。”

  他还能放心什么呢?

  晏桦拿到东西后,只想赶紧离开这里。

  裴青鹰却还有话想说,他挡住晏桦的去路道:“江野他对你不怀好意。”

  晏桦眼皮轻抬,睫毛微动,眼神淡漠,身体像是坏了的提线木偶,每动一下,体内每个零件都在咯吱咯吱作响。

  “他一直都在骗你,以弟弟的身份。”裴青鹰继续道。

  晏桦没有心情再听他说话了,侧身往楼下走去。

  裴青鹰在一旁补充道:“他不是什么好人,根本没你想的那么乖。他都是装的。”

  晏桦走到楼梯口突然停步,眉中带着浓烈的愁绪,以一种不解困惑却又疲惫的眼神看向裴青鹰。

  “你为什么每次都要毁掉我的生活?”

  九年前是这样,如今也是这样。

  为什么非要让他知道,他这辈子都渴求不到自己想要的亲情。

  裴青鹰被眼底悲伤的情绪所震惊,他从来没有见过晏桦如此。甚至忘记了还有个事情没有告诉晏桦。

  晏桦不想再见到这个毁了自己两次生活的人。

  他好累,他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歇会。

  晏桦走到楼下时,看到正在等着自己的江野。

  他已经没力气说话了,瞥了江野一眼后,径直离开。

  他知道江野跟在后面,可是他懒得管了。

  他什么都做不好,他是个失败的儿子,也是个失败的哥哥。

  桥江汽修内的员工都还没走,见老板回来了,纷纷打着招呼。

  晏桦视若无睹,走进办公室,将自己关在屋内。

  周立伟没教好他,他也教不好江野。

  他蜷缩在办公椅上,从口袋里掏出录音笔,指腹贴在播放键,却迟迟没有勇气按下去。

  他没有办法面对自己养了七年的弟弟是个喜欢自己的同性恋。

  同性恋,他最厌恨被扣上的罪名。

  为什么江野会是同性恋?

  他真的不适合拥有任何亲人,亲生母亲因他而死,亲生父亲恨他。

  相依为命的弟弟,被自己教成最讨厌的同性恋。

  老天像是在捉弄他一样,他越是想要什么,越是得不到。

  为什么别人唾手可得的亲情,他一辈子都得不到。

  江野站在门口,手放在门把处却迟迟没有按下去,他知道桥哥现在不想看到他,他也怕推门进去会看到晏桦厌恶的眼神。

  他靠在墙上,身体无力地滑倒地上。

  平日最爱干净的人,此刻坐在沾着汽油污渍的地面上,无助地思考自己的未来。

  他曾经幻想晏桦或许会接受他是同性恋,可是今天晚上他知道不可能了。

  他得意忘形,没有藏好自己的心思。

  注定要落到被厌弃的结局。

  店里的员工渐渐离开,十九不放心地走到办公室门口问道:“小老板,你没事吧?”

  江野曲腿,将头埋在膝间。他知道他马上就不再是小老板了,也不再会是晏桦的弟弟了。

  “你没事了就走吧。”江野许久才找回自己声音。

  十九本来还想再说点什么的,却被十七拉着离开。

  偌大的汽修店里只剩下办公室内的晏桦和一墙之隔的江野。

  不是二十四小时营业的桥江汽修一夜没有关门。

  夏天越来越近了,天亮的越来越早。

  早上五点,晏桦看着窗外的天空已经掀起一丝白边,他收起录音笔,始终没有去听里面的对话。拉开门向外走去。

  靠在门口的江野立即察觉到了他开门的动作。

  晏桦垂眼,看着在门口坐了一夜的江野,眼下乌青,眉间愁容挥散不去。只是在看到自己的那一瞬,眼底依然会闪过一丝亮光。只是这次立刻被巨大的悲伤所代替。

  “桥哥。”江野极其小声地喊道,生怕惊扰到面前的人。

  晏桦没理他,收回视线,抬腿从一旁走开。

  五点的南江零星只有些早餐铺子开门了,晏桦没有胃口,坐在门口,呼吸着清晨新鲜的空气,想要清醒清醒,仿佛想要辨认出昨天晚上的事情到底是不是一场梦。

  身后传来江野略带沙哑的声音,他试图想平常一样问道:“桥哥,你早上想吃什么,我去买早餐。”

  依然没有回答。

  晏桦非常擅长冷战,这还得益于和周立伟相处十六年的生活经验。此后江野会切实体会到一点。

  江野的声音都在发抖,“桥哥,你别不理我。”

  他受不了晏桦不理他。

  从小到大,一直都无法接受。

  江野在耳边的声音不断提醒晏桦,昨天晚上他听到的不是梦。

  江野真的是个喜欢自己的同性恋。

  他曾经最讨厌的同性恋。

  晏桦微微偏头,看着面前的人问道:“你能改吗?”

  这次换江野沉默了。

  他改不了。

  无论是喜欢桥哥,还是同性恋。

  他都改不了。

  晏桦收回视线,他已经知道答案了。

  凌晨的南江被厚厚的雾气所笼罩,遮住了街道的景色,也遮住了晏桦面前的视线,让他看不清前面的路。

  十九每天早上醒来后会习惯到店里先看了一眼。

  这次看着门口的师父和小老板,他揉了揉自己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没睡醒。

  “师父,你怎么这么早?”十九打了个哈欠走过来。

  直到走上前看清两个人还穿着昨天的衣服后,他才意识到这两人昨天晚上都没回去。

  他昨天睡之前店里还没关门,他以为师父还有事,没想到店居然真的一夜没关。

  他赶紧问道:“是不是昨天夜里店里有什么事啊?师父你忙到现在?”

  晏桦语气平平:“没什么事。”

  “你去洗漱,等会来看店。”

  十九哦了一声,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听了师父的话,赶紧洗脸刷牙,换好衣服来看店。

  晏桦坐在店门口一侧,江野则坐在另一侧。

  十九不安地搬了个板凳坐在两人后面,觉得师父和小老板像两个不说话的门神。

  他察觉到这两人是吵架了,谁都不理谁。

  但他平时笨嘴拙舌的,也不会说什么安慰人的话,想了半天说:“师父,小老板,你们要吃什么早餐吗?我去买。”

  晏桦会理十九,“随便买点什么,你自己吃吧。我不饿。”

  十九视线又看向小老板。

  江野的视线停在晏桦脸上,他不知道自己哪一天就不能再看他的桥哥了,心不在焉地回答着十九的问题:“我也不饿。”

  十九不想在这种诡异的氛围下再待下去,于是站起身子朝外走道,“我去买包子,师父,你要是不饿,我给你带杯豆浆,不然胃难受。”

  “嗯。”晏桦淡淡道。

  十九走后,江野朝晏桦那边挪了挪椅子,他不敢有什么接触的小动作,只是央求道:“桥哥,别不理我。”

  晏桦眼皮轻抬,扫了一眼坐在自己旁边的江野。

  他果然不适合有亲人。

  明明有着光明前途的江野却被自己养成一个处境艰难的同性恋。

  晏桦向来不喜欢把话说第二遍,但这是江野,他还是重复问了一次。

  “能改吗?”

  江野专注地看向晏桦,木然地开口,“你想让我改什么?”

  晏桦顿了顿,“你昨天晚上说的。”

  “同性恋,还是喜欢你?”

  “你想让我改哪一个?”江野自暴自弃地问道。

  晏桦视线瞥了周围一下,简略道:“都改。”

  江野像是被抽走全身所有的力气般:“我该怎么改?”

  他祈求道:“桥哥,你教教我怎么改。”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

  江野没有办法选择自己性向,也无法放弃喜欢晏桦。

  如果他可以选,他也不想当同性恋,安心当一辈子弟弟,没有那些大逆不道的痴心妄想,也不至于落到如今被厌恶的下场。

  晏桦不知道怎么教江野,他不是同性恋,也没有爱情意义上喜欢过一个人。

  这两件事,他都无能无力。

  江野低声卑微道:“你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改,你让我怎么改。”

  “是不是我不改,你就一直不理我?”

  晏桦无言,沉默说明了一切。

  “我是同性恋这件事就让你这么恶心吗?”江野阖上眼,绝望地问道,“连跟我说话都觉得恶心。”

  晏桦视线左右环顾一圈,确认附近没有人能听到江野说话。

  这一动作把江野往悬崖边又推了一把,他嘴角挂起自嘲的笑容,“跟同性恋说话都怕被人发现吗?”

  晏桦抬腿朝里走去,不想在门口跟江野讨论这件事。

  江野跟在后面,不断追问道:“我连门口都不配站了吗?我站在门口是给你丢人现眼了?就因为我是个喜欢你的同性恋。”

  晏桦走进办公室,看着江野也进来后,关上门。确认两个人说话不会被人听到。

  江野站在办公室内,眼中含泪,痴痴地看着晏桦。他不该有那些痴心妄想的,现实永远比他想的更残酷。

  桥哥连和他说话都觉得恶心丢人,不愿被人发现。

  “是不是以后我跟你说话都要避着人?以免被人发现你有个同性恋弟弟,给你丢人。”

  晏桦坐在办公椅上,看着面前欲哭不止的江野,提醒道:“你不要张口闭口就是同性恋。”

  江野不知悔改,“我就是。”

  晏桦没心情跟江野说话了,他真的教不好小孩。

  从桌上翻出烟盒,拿出一支烟,含在唇间,任由烟雾弥漫在空气中。

  自从和江野生活在一起后,晏桦基本上就戒烟了,以免带坏江野。

  但是他现在懒得戒了。

  反正怎么样都教不好。

  江野此时也注意到桌上的烟灰缸内满满一缸烟头。

  而这些烟头的主人是谁,答案不言而喻。

  晏桦修长的手指夹着点燃的香烟,开始看桌上的账单和采购表,不再理会面前的人。

  说了也不听,白说。

  晏桦眉眼半阖,垂着视线烦躁地翻着采购单,指间的烟燃了半截,白色的烟雾遮住他俊美的五官。

  当烟雾渐渐消隐在空气中,露出那张不管看了多少遍,依然会让人为之心动的面容。

  江野觉得他真的无可救药了。

  这种时候居然还在想桥哥真好看,一遍又一遍被蛊惑,甘之如饴。

  晏桦将燃尽的烟头灭在烟灰缸里,抬眼见江野还红着眼站在桌对面。

  无奈又重复了一遍,“不要张口闭口就说你是同性恋。”

  他这辈子所有的耐心都用在江野身上了。

  江野还陷在被晏桦厌恶的情绪中无法自拔,“我不说我就不是吗?”

  晏桦扶额,看着桌案上的账单,不知道该怎么跟江野说。

  油盐不进。

  恰在这时,门口响起十九的敲门声,“师父我买了豆浆回来。”

  晏桦瞥了江野一眼,“进来吧。”

  十九将包子和豆浆放在桌上,“我买了两杯豆浆,你和小老板一人一杯,包子都是按师父之前交代的,给小老板要买他喜欢的豆沙口味,师父你的随便买了两个。”

  “放这吧。”晏桦挥挥手往外赶人,十九今天话有点多了。

  十九视线在晏桦和江野之间流转,退出去关上门。

  走廊尽头的十七探出小脑袋悄悄问道:“怎么样?师父还在生气吗?”

  十九挠挠头,“看不出来,都按你教我的那样说的。”

  “有用吗?”十九不放心道。

  十七诚实回答道:“我也不知道。小老板主动认错应该就还有救。”

  十九叹了口气,“希望他们俩不要吵架了。”

  十九走后,办公室内又是死一样的寂静。

  江野脑子里回想着十九的话,伤心地想道,以后桥哥都不会在乎我吃什么口味的东西了。

  晏桦看着江野失神不知道在想什么,手指叩了叩桌子。

  江野视线再次聚焦在晏桦脸上,贪恋地喊道:“桥哥。”

  “我刚才说的,你记住没?”

  江野眼底被悲伤所掩盖,重复道:“难道我不说我就不是了吗?”

  晏桦胸腔不断起伏,显然被气得不轻,在桌子上焦躁地翻着烟,结果只找到一个空荡荡的烟盒,朝外大声喊道:“十九。”

  “陆十九!”

  十九刚走到门口,听到晏桦的声音又赶紧跑进来,“师父,怎么了?”

  晏桦递过去一张红色大钞,“去买烟。”

  十九瞥了一眼烟盒想要看清买什么样的,晏桦不耐烦地把烟盒抛过去。

  十九拿着烟盒和钱,又关上门离开,心想,怎么还没和好。

  看着江野一副油盐不进,我就是同性恋的态度,晏桦恨不得把他揍一顿。

  江野看着烟灰缸内的多的一下数不清的烟头,本能地关心道:“桥哥,少抽点烟。”

  也不知道自己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在桥哥身边这样提醒他了。

  晏桦看着罪魁祸首还在这劝他少抽点烟,心里更加烦躁,走在窗边,粗暴地推开窗户,呼吸几口冷空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养小孩了,养江野都要废掉他大半条命了。

  江野知道晏桦在生气,多年相处经验,还是使他主动认错,软下语调道:“桥哥,对不起。”

  晏桦没理他。

  江野看向晏桦颀长的背影,诚恳道:“我知道你在气我是同性恋,但是我真的改不了。”

  晏桦皱眉看向身后的人,不理解地骂道:“你这个智商怎么保送的清华?”

  江野委屈地辩解:“我没有作弊。”

  桥哥讨厌自己到这种地步了吗?连他保送都要怀疑真实性。

  晏桦彻底没脾气了,无话可说,他第一次发现江野这么笨。

  “师父,烟买来了。”十九在门口喊道。

  晏桦拉开门接过烟盒,“剩下钱你自己拿着吧。”

  十九喜出望外,“好。”

  “没事别过来了。”

  晏桦点燃一支烟,点点火星在空气中点亮,他坐回沙发上,审视地看向江野。

  同性恋是不是会影响智商?

  他以前也没发现江野脑子这么笨,话都听不明白。

  手中的烟燃了大半后,晏桦才不得不承认江野现在脑子就是不好使的事实。

  有些话你得跟他说清楚,不然这个笨蛋根本听不明白。

  费尽心思养这么多年,养了一个笨蛋同性恋出来。

  晏桦有一种深深的挫败感,无奈道:“坐吧。”

  本来现在脑子就笨,再站累了更听不懂话。

  江野想要坐到晏桦身旁,被斜了一眼,不情愿地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

  “我刚才说什么了?”晏桦耐着性子跟这个笨蛋解释。

  江野细长的睫毛颤了几下,听话道:“你说让我不要张口闭口就说自己是同性恋。”

  末了,他还是不死心地补充道:“可是桥哥,我真的改不了。”

  如果可以改,他也不想恶心桥哥。

  晏桦轻吐烟雾,仰头看向天花板,“你改不改的了这件事后面再说。”

  “我让你不要到处说自己是同性恋,你到底明不明白什么意思?”

  江野垂下脑袋,盯着脚下的瓷砖道:“我知道。”

  晏桦闻言看向他。

  江野陷入痛苦情绪:“不能给你丢人。”

  晏桦迅速收回目光。

  笨死他算了。

  江野继续道:“我不会说的,桥哥,你放心。我不会给你丢人的。”

  不会让别人知道他有个同性恋弟弟,影响他的名声。

  晏桦又抽了口烟,不想说话。

  他怎么会养出这么笨蛋的弟弟?

  江野以为晏桦默认了,宛如身处陷入寒冬地窖,是不是连他的存在,桥哥都不愿意再承认。

  晏桦掐灭手中的烟,胳膊撑在沙发扶手上,许久才缓缓开口道:“你是觉得所有人都能接受同性恋吗?”

  江野声音微弱说:“不觉得。”

  他面前这个就不能接受。

  “你能保证学校的老师,同学,邻居,知道你是同性恋后,不会对你有偏见吗?”

  江野蓦然抬头看向晏桦。

  晏桦继续跟自己亲手养大的笨蛋弟弟解释道:“如果他们对你有偏见,甚至歧视,做出一些可能会伤害你的行为,难道不会影响你的正常生活吗?”

  江野不知所措地眨了眨眼,不敢置信地看向晏桦。

  他以为桥哥不让说是怕丢他人。

  其实只是想要保护他。

  晏桦口中别人的偏见歧视,他统统都可以不在乎。

  可是晏桦在乎,在乎他的名声,生活。

  江野想了一夜,担惊受怕了一夜,幻想着晏桦会做出的各种反应,把他赶走,让他滚蛋,嫌他恶心,不愿意承认有这个弟弟。

  但其实他的桥哥只是在想,怎么保护好他,让他拥有一个正常的生活。

  江野清楚,他这辈子都改不了喜欢桥哥了。

  他也不愿意改。

  晏桦见江野又在失神地看着自己,叩了叩桌子。

  江野心中又涨又涩,他在想自己为什么要是同性恋,这样就不会给桥哥带来这么多困扰。

  不用为了他抽了一整夜的烟,还在第二天为他的事情所操心。

  他痛恨自己同性恋的身份,他根本配不上桥哥。

  世界上没有任何人可以配得上晏桦。

  江野态度诚恳说:“桥哥,我知道了,我不会说的。”

  “把早餐拿走回去睡觉吧。”晏桦不想再和笨蛋说话了。

  江野问道:“那你呢?”

  “我不困。”晏桦毫无睡意。

  江野自责道:“那你也回去休息,店里有十九看着呢。”

  晏桦淡淡道:“你自己回去。”

  他还没有想好怎么和江野日后相处。

  江野不该是同性恋,他要拥有一个正常顺利广阔的人生。

  江野将豆浆插上吸管,递到晏桦嘴边,“那你记得吃点东西。”

  晏桦接过豆浆,别开和江野对视的目光,“你回去吧。”

  江野一步三回头地看着晏桦,知道他现在要乖乖听话,不要再给晏桦惹麻烦了。

  “桥哥,你等会休息会。”江野关上门前补充道。

  晏桦没理他,手上握着豆浆不知道在想什么。

  江野走出门,店门口十九和十七整齐地坐在门口,两人齐齐朝自己看来。

  十七率先开口道:“师父还在生气吗?”

  江野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短暂地沉默说出了答案。

  两兄弟默契地叹了口气。

  江野叮嘱道:“看好店,劝他休息。”

  而后朝店外走去,路过还没开门的青花酒家时,目光幽暗,盯着招牌看了片刻后才抬腿朝家走去。

  晏桦还在办公室内思考自己的教育方式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裴青鹰一早过来便来了桥江汽修,店里零零散散来了两三个员工了。

  裴青鹰进门地朝十九问道:“十九,你师父呢?”

  十九指了指店后面的办公室道:“在里面。”

  裴青鹰抬腿就向往里走去,只是刚走一步又返回问:“你师父心情怎么样?”

  十九握着扫把,看向裴青鹰。

  昨天师父就是去了青花酒家回来后和小老板不高兴的。

  今天一大早青花酒家老板就找过来了。

  颇有些怀疑说:“你问这个干什么?”

  裴青鹰微笑道:“我关心下他啊,我们都是初中同学,同学之间互相关心难道也有问题吗?”

  “没有问题。”十九一边回答一边朝旁边走去,专注扫地,不再搭理裴青鹰。

  裴青鹰也不把十九当回事,朝办公室内走去,在门口敲敲门道:“小桦,你在吗?”

  对于裴青鹰的声音,晏桦仿佛没听见,手中还握着那杯已经半凉了的豆浆。

  裴青鹰没听到声音,见门没锁,试探性地推开门,果然看见了坐在沙发上的晏桦。

  晏桦看都懒得看这个没礼貌的人。

  裴青鹰局促地解释说:“我问十九说你在这里,敲门没听到声音,担心你出什么事了。”

  晏桦懒得听他解释,合上眼靠在沙发上想事情。

  裴青鹰自作主张地进门,坐在另一侧的沙发上道:“对不起,小桦,昨天的事情是我考虑不周。”

  “没有顾及到你的感受。”

  对于裴青鹰的道歉,晏桦没有任何反应。

  这些年裴青鹰一直在道歉,但是这根本改变不了他再次只顾自己感受,而选择破坏晏桦生活的事实。

  他其实一直都没变,从初中到现在,一如既往的自私恶劣,选择伤害晏桦。

  裴青鹰自顾自道:“其实我只是不想你被骗了。”

  “江野就是个骗子,利用你的好心。”

  “我上次遇到棒子了,他还跟我说了江野的事。”

  听到江野的名字,晏桦睫毛轻颤。

  裴青鹰继续说道:“那年过年,你以为棒子在欺负江野,其实是江野自己先过来找棒子事的,棒子被气到了,才决定揍他一顿。”

  晏桦睁开眼,眼底情绪晦涩不明,看不出在想什么。

  “江野肯定是看到你过来才故意装可怜引起你注意的。裴青鹰苦口婆心道:“我真的不想看到你一片好心却被人利用。”

  “如果你不信,我可以把棒子叫来,你当面问他。我绝对没有撒谎。”

  晏桦疲惫地用手背遮住眼,天花板眩晕的白光刺得他眼睛都有些疼。

  “小桦?”裴青鹰轻声喊道。

  晏桦声线嘶哑,微张着嘴许久后才说道:“知道了。”

  “嗯,你有什么事都可以给我打电话。”裴青鹰不放心地说道。

  直到听见门口的关门声,晏桦才放下遮住眼的手,将另一只手上已经凉透的豆浆丢到垃圾桶。

  晏桦一直想不通为什么自己会把江野教成这样。

  明明那么乖的小孩。

  他认为是他没教好江野,所以对于江野做出的任何事情,他都觉得是自己的责任,不断降低底线惯着他。

  但今天才发现或许江野本性就是如此。

  所以做出那么多出格的事情也不足为奇。

  晏桦蜷缩在沙发上,自嘲地笑出声。

  他还觉得江野是笨蛋,他才是真正的蠢货。

  是不是这么多年在江野心里也暗自嘲笑过他很多次。

  这人好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