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景和半夜醒来, 迷迷糊糊间随手往身边一摸,不见在怀的软玉温香, 登时一个激灵, 清醒了。

  因为楚瑜有“大婚前逃婚”的前科,一想到之前被楚瑜鸽了,而明日又恰逢大婚, 本就因此产生了心理阴影秋景和的心顿时如坠冰窖,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秋景和好像是傻了一样, 在床上掀起被子和枕头,胡乱找了一通,片刻后才想起来枕头下约莫是不能藏人的, 才急匆匆地跳下床,连衣服也不披,冲出门外。

  谁料, 他刚刚跑出门, 就和赶回来的楚瑜撞了个满怀。

  楚瑜身量高挑,下意识伸出手,把踉跄着往后倒的秋景和捞住,好悬才把他扶稳:

  “跑什么?”

  他问:“匆匆忙忙的。”

  “.........”

  秋景和额头是一片晶亮的细汗,也不知道是跑出来的还是吓出来的, 一见楚瑜,就猛地扑上去,用力抱住了楚瑜。

  抱的紧紧的。

  楚瑜一愣,正想说些什么,片刻后又想到自己之前大婚逃婚的事情, 随即眼神一暗,缓缓伸出手, 揽住了秋景和的腰。

  两人就这样在夜风中傻站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没穿外套的秋景和冷的不行,被楚瑜拉回了房间。

  直到回到房间,秋景和重新躺进到温暖的被窝里,出走的理智才悄然有回归的趋势。

  楚瑜躺在他身边,给他盖好被子,轻轻拍着他的胸膛:

  “睡吧。”

  他说:“明天父皇和母后都要来,可不能一脸疲态,否则就失礼了。”

  秋景和下意识点头,随即似乎又想到什么,仰起头,看着侧躺在他身边的楚瑜,压下眼尾,看上去有些委屈:

  “你刚刚去哪了?”

  他说:“我还以为你又.........”

  楚瑜闻言,笑着用指尖碰了碰秋景和的脸蛋,

  “我不会跑的。”

  秋景和抿唇不语:“.......”

  见秋景和气鼓鼓的模样,楚瑜无奈轻笑,抬头往四周张望了一下,随即拿过一件披帛,绞成绳子的模样,绑在了自己和秋景和的手腕上。

  “这下我便不会跑了。”

  楚瑜躺在秋景和身边,温言细语:

  “放心了吗?”

  秋景和见此,这才松了松紧绷的神情,凑过去,亲昵地蹭了蹭楚瑜的鼻尖:

  “那你方才做什么去了?”

  “......”楚瑜闻言一愣,似乎是在思考要不要把自己测算秋君药命格的事情告诉秋景和,片刻后又怕他担忧,到底还是按下不表,只对他笑,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只是去看了一眼明日需要准备的东西罢了。”

  “早点睡吧。”

  楚瑜不欲再多说,秋景和见此,知道楚瑜有事瞒着他,有心再问,但片刻后又欲言又止,犹豫半晌,到底还是没能说出口。

  他像个小动物,悄悄钻进楚瑜的怀里,像倦鸟找到了归处,蹭着身前的软玉温香,随即闭上眼睛,逐渐陷入了沉睡。

  楚瑜看着秋景和安静的睡颜,神情不明,半晌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颊,旋即凑过去,在他的唇角留下一吻:

  “我会护住你的。”

  “我不会让任何人有借口伤害你。”

  他说:“谁也不可以。”

  一夜难眠。

  第二天天刚亮起,贤王府就紧锣密鼓地忙了起来。

  因为秋景和现在是各皇子中位份最高的皇子,所以想要巴结讨好他的人不在少数,堪称是宾客如云,往来如织。

  秋景和和管家一起接待着往来的宾客,礼物一箱一箱地抬了进去,库房里都快要放不下了。

  少时,方坐定的宾客们只闻一声尖锐的“陛下驾到”,帝王的仪仗便从门外涌入,大家纷纷站起身,对着牵着引鸳的手踏入们的秋君药行跪拜礼:

  “参见陛下。”

  因为今日是皇子的大婚,所以秋君药和引鸳都穿了吉服,引鸳更是戴凤冠簪朱钗,一身淡粉色宫装灼灼摇映,光彩照人,几乎要让在场的人都不约而同地晃了一下神。

  “起来吧。”

  秋君药微微抬起手,因为红色的映衬,他苍白已久的表情竟也有了些许血色,眉目清润:

  “大家吃好喝好,不必拘束。”

  “是。”众人赶紧回神,拱手齐声应道。

  秋景和作为贤王府的主人,自然也迎了上来。

  他今日穿了一身正红的吉服,冠上插着流苏簪子,两边飘下红色的飘带:

  “父皇。”

  秋景和笑道:“已经为您和母后额外准备了座位,往这边走。”

  身为帝王和皇后,自然不可能真的与民同乐,加上在场肯定会引起大家的拘束,秋君药便也没有推辞,便跟着秋景和往花园内走。

  到了专门准备的雅间,上好了酒菜,楚瑜这才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他身上穿着的是皇族婚嫁女装改制的衣裙,和秋景和身上那件很像,但却不是完全一样。

  “儿媳拜见父皇,母后。”

  楚瑜走到秋君药和引鸳身边,跪下行礼。

  “起来吧。”秋君药笑:“今日是你和景和的大喜日子,就不要这么拘束了,咱们一家人就这样好好的坐在一起,吃一顿团圆饭,如何?”

  引鸳闻言,动作一顿,转过头,头顶的钗饰发出清脆的撞击声,警告道:

  “陛下,不可喝酒。”

  “.......”秋君药闻言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景和大婚,朕就不能喝两杯吗?”

  引鸳:“..........”

  他盯着秋君药,蹙起了眉。

  一见引鸳这番模样,秋君药顿时如临大敌,哪还有什么想法,只能凑到他耳边认错:

  “好了,你别生气,我不喝还不行吗?”

  一边说着,还一边伸出手去揉引鸳的手。

  听到秋君药这话,引鸳别别扭扭地看了秋君药一眼,体谅他还在人前,这才没有为难他,只道:

  “回去再说。”

  这就是虽然不开心,但仍会在众人面前给秋君药面子的意思了。

  秋君药见此,不敢再惹毛引鸳了,只能轻咳一声,招呼大家入座。

  因为几人坐的位置是属于高台,能从上面将贤王府的风景一览无余,所以众人一边看风景,一边吃饭,倒也别有趣味。

  尤其是夜晚降临,贤王府外还放起了烟火,形状新奇,颜色多彩,看直了一群人的眼,纷纷叫好。

  在烟花的映衬下,楚瑜笑的愈发开心,靠在秋景和的肩膀上,小声和秋景和说着私房话。

  等烟火完全放完,站在房梁上点火的秋景明才跳下来,兴冲冲地走到秋君药面前,对着秋君药行了一礼:

  “父皇!”

  秋君药招手让他过来,让秋景明半跪在他面前,伸出手去摸秋景明的头发,笑道:

  “朕说怎么半天不见你,原来是偷偷为弟弟准备烟火去了。”

  “这是儿臣托京城最有名的烟火师父所做的,紧赶慢赶,就在几个时辰前才刚刚做完,就当是我送给二弟弟的成亲礼物。”秋景和仰起头,像是个大狗狗,快乐地蹭着秋君药的手掌,就差没有吐舌头摇尾巴了。

  “你倒是有心。”秋君药毫不吝啬地夸他:

  “别人都送那些金银财宝,独独你送烟火。”

  “那是呢!”秋景明就差没有叉腰表示骄傲了:

  “儿臣刚刚在来的路上,还遇到了景月弟弟,问他这个礼物怎么样,他也说好。”

  “........”话音刚落,秋君药才忽然感觉到了些许不对。

  他摸着秋景明头顶的动作一顿,在秋景明不明所以的视线里,转过头看着秋景和:

  “景和。”

  他问:“今天景月有没有来?”

  秋景和迟疑片刻,随即摇头:“......没有。”

  他道:“只差人送了礼来,但他自己并没有露面。”

  秋景明闻言,顿时一怔:“........怎么会?”

  他挠了挠头,圆润的狗狗眼里满是不解:“可是儿臣明明在来的路上看到了他,而他行迹匆匆,确实好像是要急着去见什么人的样子,我还以为他是赶着来婚礼现场呢。”

  .......急着去见什么人?

  “........”秋君药闻言,顿时若有所思。许久之后,他在众人面面相觑的不解眼神中,提起衣摆,看向秋景和,语气不容置疑:

  “你带我去看看景月送过来的礼物。”

  “........这边。”秋景和记性好,对别人送来的礼物箱子的样式也能记得个七七八八,很听话地带着秋君药来到库房里。

  在找到秋景月送的那个箱子之后,力气大的秋景明立刻上前,在众目睽睽之下,将那个花纹精致的箱子打了开来。

  本以为作为兄弟的秋景月会给哥哥备上几份大礼,但让所有人大吃一惊的是,那箱子虽然样式古朴大气,做工精致,而箱子内部却是空空如也,半点东西也没有。

  秋景明不敢相信,又一连开了秋景月带来的几个箱子——

  这几个箱子里面都是空的,什么也没有放。

  众人顿时都惊呆了,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无人开口说话。

  气氛瞬间如同结冰,令人窒息。

  “........”

  在一片如同死水般的沉寂中,秋景和看着面前空荡荡的几个礼箱,脸色缓缓变的难看起来,到最后几乎是铁青无比。

  秋君药站在他身边,似有所感,侧过脸看他。

  秋君药从未在秋景和面前,见过这般外露的情绪。

  在他的印象里,秋景和是个很会掩藏情绪的人,很少会有这样失态的时候。

  不过也正常,秋景月这个举动,几乎是把“我不看好你们这段婚姻”写在了明面上,丝毫不加掩饰,这让一直心心念念想要娶楚瑜的秋景和,感觉到了极大的冒犯。

  秋景和猛地握紧拳头,手臂用力到发颤,想也不想,用力转身朝门外走去。

  秋君药知道秋景和是想找秋景月算账,但他又不可能真的看见秋景和和秋景月因为这件事打起来,只能转过身,喊道:

  “景和!”

  向来听话的秋景和此刻就没有领理会秋君药,甚至在离开的路上,还从秋君药随身侍卫的腰间,拔了一把剑,怒气冲冲地朝门外走去。

  秋君药见秋景和真的怒气上头了,本想让侍卫拦住他,但侍卫们都顾忌秋景和是皇子,所以畏畏缩缩不敢上前,生怕伤了秋景和。

  秋景和见此,有些难办地蹙了蹙眉。因为秋景月的任性,也因为秋景和的冲动,秋君药两边都很为难,片刻后只能压下声音,沉声道:

  “景明!”

  秋景明一直站在秋君药身边,闻言转头看了秋君药一眼,在看明白秋君药的表情想表达的是什么意思之后,立刻足尖点地,利落地上前,用力按住了秋景和的肩膀,不让他往前走。

  而此时的秋景和为秋景月近乎无理嚣张的挑衅感到出奇的愤怒,打定了注意要去找秋景月算账,因此用力挣扎起来,“放开我!”

  他一边说话一边用力想要挣脱开秋景明的钳制,一向习武力气颇大的秋景明一时之间甚至还没能按住怒意上头的他,以至于秋景和手持的剑尖不慎从秋景明眼前划过,差点抹了秋景明的脖子。

  好在秋景和不善武功,还不至于伤到习武已久的秋景明,但秋景明没有对自己的弟弟起防备,下意识伸出手去挡挥过来的剑的时候,还是不小心被伤了手臂,划出了一道三指宽的口子。

  血液顿时喷涌而出,染红了淡青色的衣袍,伤口处皮肤外翻,看上去有些触目惊心。

  “!!!”

  见秋景明身上见血了,秋君药顿时瞪大眼,快步上前几步,拉开了缠斗的两人。他死死地将秋景明护在身后,面对着秋景和,忍无可忍地提高声音道:

  “景和!”

  他道:“又不是你大哥哥的错,你何苦拿大哥哥撒气!”

  “.........”

  当啷——

  话音刚落,沾着血的剑顿时挣脱开突然脱了力气的手,掉落在了地上。

  剑无声弹了几下,最后又恢复了沉默。

  秋景和看着面前被他不小心伤了的秋景明,表情逐渐从愤怒到不可置信,瞳仁微震,颤着手道:

  “父皇.........大哥,儿臣,儿臣........”

  看着秋景和这幅模样,秋君药又不忍心了。

  他让引鸳去请太医来,随即又走到秋景和身边,摸了摸他的脸蛋:

  “你现在是贤王了,做事情要想想后果,别那么冲动。”

  他道:“你有没有想过,你要是现在去找景月算账,但又不知他人在哪,岂不是要提着剑在街上招摇,让所有百姓都看见你弑弟?让所有人都知道皇家兄弟阋墙?又有没有想过,你要是就这么走了,楚瑜怎么办,你们的婚礼怎么办?”

  秋君药提醒道:“你们的婚礼还没办完呢。”

  “........”被秋君药这么一点,秋景和因为怒火出走的理智才有缓缓回归之势。

  但他心里还是委屈,哽了哽,对着秋君药低声道:

  “父皇........”

  “好了好了,知道你委屈。”秋君药捏了捏秋景和的脸颊,将他揽进怀里,哥俩好般拍了拍他的背:

  “父皇会替你做主的。”

  他掌心抚摸着秋景和颤抖的后背,轻声道:

  “现在,和大哥道歉,好不好?”

  秋景和抱紧秋君药,用力点了点头。

  一场还未发生的闹剧就被秋君药三言两语掐灭了苗头,秋君药束手站在廊下的阴影中,看着已经收拾好情绪,牵着楚瑜朝众人敬酒的秋景和,片刻后,缓缓皱起了眉。

  夜风从他衣角缓缓爬上,将他的眉目浸的如月色般冰凉沉浸,肩头的发带垂下,金色和红色交织,显得他整个人愈发金尊玉贵。

  “父皇。”

  已经基本包扎好伤口的秋景明走到秋君药身边:

  “您唤我?”

  “.......”秋君药揣着手转过头,将秋景明上下打量了一遍,见他脸色如常,确实没因为刚才的伤而有什么大碍,这才缓缓放下了心:

  “明儿。”

  他说:“今天的事情.......你不要往心里去。”

  秋景明闻言愣了一下,缓缓摇头,憨憨地笑道:

  “我不怪二弟。”

  他耿直道:“如果我今天成亲,但别人给我送了空箱子当贺礼,我也会不开心的。”

  他强调道:“会特别不开心。”

  “........”秋君药闻言点头,笑着道:“你能这样体谅弟弟,很好。”

  但话音刚落,秋君药又缓缓收了嘴角的弧度,声音很冷:

  “但不管怎么说,今天的事情,皆因你四弟弟而起。”

  “如果朕今天不在这里,他又蓄意挑衅景和,说不定还真会弄出什么兄弟相残的事情来。”

  秋君药揣着手,夜风将他脑后的发带吹起,长长的,从地上延伸开无尽的阴影:

  “你去,把景月押到朕面前来。”

  秋景明闻言,迟疑片刻:“.......押?”

  “对,”秋君药说:“景和性子柔,但终究也不是泥人菩萨,经不起景月一而再再而三地言语和行动挑衅。景和本就将楚瑜看的如珠如宝,与他缔结婚约,更是平生所愿,如今平白被景月用空礼箱羞辱,怎么可能会忍下这口气。”

  秋君药语气很冷:“但景月是皇子,朕不好在明面上大张旗鼓地派侍卫去捉拿他,否则百姓会议论纷纷,认为皇家内部不和,不利于民心安定,也丢了皇室的颜面。你是景月的大哥,私下里派你去找他正合适。朕赐你王剑,如果他敢反抗,即使打断了腿,也要把那个逆子押到朕面前来!”

  秋景明闻言肃起脸,听令抱拳:“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