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赖成瘾

  其实这两者之间应该是没有任何关联的。南有岁现在不知该如何回答江应浔提出的问题了,他头脑风暴了一阵,却找不出合适的回答。

  大道上的车飞驰而过,路边的店铺在雨夜中显得更为清辉。一家整体装饰色调为白色的店在其间很显眼,告示牌上写着“下雨天半价”的字样,店员穿着围裙恰巧走了出来,看见他们俩热情地招呼着。

  其实南有岁的饥饿感也没有那么强烈,没有到非买不可的地步,只是店员实在太过于热情,摆在橱窗的香草泡芙又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齐阿姨好像很喜欢吃这个,买点回去带给她吧。”南有岁对江应浔说道。

  结完账之后,江应浔顺手拎下纸袋,另一只手撑着伞,南有岁见他双手忙碌,又要撑伞又要拎东西,想帮他一下,但最后都被拒绝了。

  “好好走你的路。”江应浔看着他说道。

  回到家的时候,齐钰正站在中岛,正和旁边的阿姨学着什么,见到两人回来之后招呼着他们: “安全回来了?快来尝尝看,我刚刚和陈阿姨学的姜汤,我已经提前喝过了,能喝。”

  “这标准挺低。”江应浔将纸袋放在流理台上,随后放下自己的书包。

  “不骗你,我觉得还行。”齐钰一扭头看见他身上淋到的雨,洇湿了一片,即便是黑色校服也能明显得看出湿的那块,她语速变快了一些说道: “怎么淋成这样了,快快快,赶紧把校服换了,小心感冒。”

  “齐阿姨,哥哥给你买了泡芙,我先拿出来,怕被压到。”回家之后的南有岁先是和Jovan互动了一会,洗干净双手之后才朝着他们站的方向走去。

  江应浔已经走到了第三层阶梯,他偏过头说道: “不是我买的。”

  “你付的钱。”一盒盒被包装好的甜品依次摆在了台面上,南有岁对齐钰说道: “说到这个,我刚刚在店里可尴尬了,付钱的时候发现忘记带了,手机也没电关机了。”

  “不尴尬,这不有你哥哥在吗,谁付都一样。”齐钰拿出一颗泡芙咬了一口,脆脆的外皮发出轻微的破裂声,流出香草奶油和巧克力夹心,她很开心地说道: “岁岁还能想起给我买东西呢,简直就是……”

  “亲生的。”

  江应浔接了她的话,和齐钰说出来的话重叠在一起,这句话他从小到现在已经听过很多次了。

  他换了一身简单的常服,深色的T恤上印着白色小羊卡通图案,和他本人的气质一点都不符,这头小羊实在是太抢眼,齐钰指了指问道: “这衣服岁岁是不是也有?好像是我买的来着,给你们分别都买了一件。”

  “是的,我前几天还穿了呢。”南有岁帮着齐钰把姜汤倒进碗里。

  姜味很浓重,喝的时候嗓子辣辣的,胃却能感觉到强烈的暖意。南有岁将盒子中的夏洛特蛋糕抽了出来,他挖了一勺子,第一口先给了江应浔, “哥哥你先吃。”

  “我不喜欢吃这些。”

  “好吧。”虽然每次都会被拒绝,但第一口永远都会询问他,已经形成一种惯性了。

  茶味与草莓慕斯的味道很好地融合在一起,他没忍住多吃了好几口,对着在一旁沉默寡言的江应浔再一次询问道: “真的不吃吗?不是很甜,你应该能接受。”

  江应浔看了眼叉子上的小块夏洛特,南有岁的眼神又很诚恳,让人拒绝不来,他接过叉子把那块吃了下去。

  “是不是挺好吃的,比之前买的那些更好吃一些。”

  “一般。”江应浔给出点评。

  “什么好吃的让你们讨论这么久。”齐钰和阿姨说了几句话,又凑到了他们这边来。

  “这个,我买了两份,还有一份没拆的在这里。”南有岁将纸盒推了推。

  “卖相不错。”齐钰拉开座椅坐下来,伸出手指将插在上面的纸片拿下来看了一眼,随口说道: “名字还挺会起,头一次见。”

  南有岁好奇地也看了一眼,这款甜品的名字叫初恋夏洛特。

  真是奇怪,南有岁呢喃了一句: “哪里和初恋有关了。”

  窗外是城市在雨夜中呈现出的微醺灯光,低落的雨水在光滑的玻璃表面攀爬,已经是夜间九点多了,雨势不仅没小,反而更大了,大树乱晃,黑夜划过一条巨亮无比的闪电,闷雷声响彻云霄。

  猝不及防的一声把南有岁吓了一跳,今天的作业任务早早就完成了,所以他躺在自己的床上看着课外书籍,雷声过后巧合般地手机提示音也响起了。

  没一会儿班级群里的消息就变成了99+,学校发了通知,由于明天还会有强/暴雨,所以停课一天。

  看完通知之后便放下了手机,重新找回了刚刚看到的书籍页面。三分钟之前的雷声似乎只是个预告,接下来又是劈天盖地的轰鸣声,听起来快要把天空撕裂了。

  心并不能太静得下来,页面上的字也看不进脑子里,南有岁的思绪开始神游。对于雨天的阴影,这些年来已经克服了很多,不会再出现小时候那样夸张的肢体反应,不适感却还是存在的。

  他把自己缩回了被窝里,缓缓地闭上眼睛,但烦人的雷声就是打个不停,他也毫无困意。

  手机屏幕亮起,他以为又是班群里发出的消息,没有什么期待感地拿过来看了一眼。

  结果是江应浔发过来的消息。

  实际上南有岁只朦朦胧胧看见了四个字,消息就被撤回了,他也不确定自己看到的字是对是错。那面一直在显示正在输入中,三分钟之后‘输入中’的提示没了,也没有发任何的信息过来。

  眼睛看得有些干涩,南有岁敲打着手机键盘。

  [耶:哥哥,外面下雨了。]

  [Saros:那你要过来吗?]

  [耶:嗯嗯,我收拾一下。]

  说是收拾,其实南有岁抱着个枕头就敲了江应浔的房门,示意之后他开了门,看见江应浔的背影被镀上一层暖光,还在认真做着试卷。

  “哥哥你看到通知了吗,明天不用上学。”

  “看见了。”

  江应浔的神情很专注,似乎目前的他只能容得下面前的这些习题,南有岁也不好打扰他,只能坐在旁边,一声不吭地翻开另一本课外书籍解闷。关上玻璃窗之后,闷闷的雨声像催眠曲,他趴在桌子上,右手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书,视线上瞟,江应浔的半个侧脸占据着他眼前的世界。

  南有岁几不可闻带着感慨性质的叹了声气,很无聊,但又不想一个人睡,随时会出现的雷声总是拉扯着他的神经。

  他从笔筒里拿出一支铅笔,又抽出一张素描纸,手腕自然地来回移动,好久没画画,都变得生疏了。

  很快地,纸上就出现了一只生动的Jovan,它张着嘴巴看起来像是在笑,身旁趴着在睡觉的耶宝,只是在画到耶宝的时候,南有岁画得很慢很慢。画完之后他很随意地打了个稿,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他发现画面上多了江应浔的侧脸,恰如此刻的场景。

  他的眼睛和手像照相机,将现在静谧的一幕复刻在了纸上。

  来回看了几圈,总觉得画出来的怪怪的,一点都没有本人生动,于是他又将画面上的人换了个表情,看起来更怪了,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笑了一声,虽然很轻,但在屋内听得很清楚。

  “在笑什么,这么开心。”声音很平静,江应浔偏头看了他一眼。

  在江应浔看见他画的东西前一秒,南有岁立刻将它翻了个面,随手将那张纸夹在书籍的某一页,看似不经意的举动却显得遮遮掩掩的。

  “我又不会偷看。”江应浔眼皮微微抬起,在题号前打了个星号标记。

  “不是不想给哥哥看。”解释的话说了一半,南有岁有些词穷。

  明明只是画了侧脸而已,又没有做其他的事情,却莫名觉得不好意思。

  江应浔没有追问,他扶了下眼镜,雨竟然下得更大了,窗户缝透进来丝丝湿意。时间悄悄溜过,他瞥见身旁的南有岁百无聊赖地用手指在桌子上画圈,盯着面前的物品发呆。

  他放下笔,静静地看他几秒,眼神很直白。隔了半分钟南有岁才注意到江应浔在看自己。

  “我脸上有什么吗?”南有岁下意识摸摸自己的脸,接上他的视线。

  “没有,在看你发呆。”江应浔说道。

  “这有什么好看的,”南有岁呢喃着, “快十点了,哥哥今晚什么时候睡?”

  “待会吧。”

  “噢。”声音有气无力的。

  没一会儿眼皮都变得无力了,眼睛半睁不睁的,有些闷的屋内更加催眠。

  也不知道他究竟在坚持什么,江应浔将台灯的亮度关掉了一半,他想起以往的那么多雨天里,身边总会缠着一个情绪有些脆弱的南有岁。

  “今晚在我这睡,困了就先上床。”江应浔说道。

  南有岁摇头,嘴硬着: “不,我不困,我要等哥哥写完。”

  江应浔只好收拾着试卷,他摘下眼镜,起身拍拍南有岁的肩膀,感受到他的骨头有点硌人。

  “写完了?”南有岁有些懵地抬头,额前的碎发都乱了。

  “嗯,不写了。”

  南有岁伸了个懒腰,恹恹的,刚巧看见黑夜上方出现的闪电,他扑向床,抱上自己的枕头,四肢张开横占着床的位置,很快地就收敛了自己的动作,他躲进被窝里,碎发挡住了他漂亮的眼睛。

  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和对话,江应浔留了一盏夜灯之后坐在另一边,他伸出手臂想将夜灯也关闭掉。

  南有岁拦住了他的动作,整个人隐匿在昏暗之中,声音轻到出现气音,尾音都快要听不清, “先别关,我现在睡不着。”

  “又睡不着了?”江应浔问道。

  “不想睡,”南有岁点了下头,又觉得室内实在太过于安静,补充了一句, “要不看电影好了。”

  “想看什么。”江应浔打开投影仪,屏幕上出现一列列电影,他按动遥控器的按键,滑动得很慢,静静等着南有岁挑选。

  “随便挑一部吧。”南有岁盯着室内仅有的光源投影屏,眼珠里映射出不断播放的画面。

  “点点羊羊。”南有岁闭上眼睛又说: “第三排第二个。”

  “点点羊羊是你这样点的吗。”江应浔偏过头看他,南有岁还没有睁开眼睛,睫毛不经意地扑闪着。

  “和你学的。”南有岁睁开眼睛说道。

  “我什么时候这样过。”

  “就是有。”

  江应浔没和他争辩,也没有回想。

  从电影的名字就能看出来是部文艺片,还获得过提名,小火了一把。

  “盲选的能力不错,适合睡觉。”江应浔说道。

  电影前奏很迷幻,画面很晃,在以主角的视角进行,各个场景切换没有任何逻辑,看起来很无厘头,配上没有任何调调的方言旁白。

  “真的很适合入睡,我现在都有点晕了。”南有岁说道。

  堪比催眠药的电影下一刻却出现了令人猝不及防的画面,暗红灯光的房间内,镜头从顶灯下放到接近床的位置,不可描述的声音幽幽响起,随后越来越大,电影里出现了尺度内容,香肩汗水,粗喘闷哼。

  南有岁一下子怔住了,他从江应浔的手中把遥控器抢了过来,动作太仓促,遥控器差点飞出去,一顿手忙脚乱,他把电影退出了。

  “这一定是虚假的电影。”南有岁强装镇定说道,耳尖却悄悄地红了。

  江应浔挑了下眉,南有岁之前的过度反应在他的脑内又重新回放一遍,他把孤零零躺在被上的遥控器拿了过来,问道: “还要看吗。”

  “不看不看。”南有岁连忙摆手。

  “我是说看别的电影。”

  有种惊魂未定的感觉,南有岁现在算是缓过来了,他说道: “那哥哥你随便选一部吧,我不知道看什么。”

  江应浔认真地翻动了几页,最后选择了一部纪录片,画面开头就是虚拟的浩瀚宇宙和辽阔的沙漠。

  看起来安全无比。

  英文旁白发音字正腔圆,动不动就冒出一两句专业知识,像是在听网课。

  南有岁费力地听着,瞳眸不停地闪现星团和星系。存在感极强的雨声当着背景音,黑暗的屋内投影仪不知疲惫地运转,盯着盯着就好像自己真的置身宇宙了一样。露出来的手臂微凉,南有岁又往被子里缩了一些,只露出一颗脑袋。

  看久了眼睛变得不舒服,他眯了些眼睛,也没有别的什么动作。结束了第一段讲解之后,江应浔发觉南有岁似乎好久都没说话了,他转头想确认是不是睡了。

  “我没睡着。”南有岁说道。

  江应浔看了一眼腕表,淡淡地说道: “十一点二十分,该睡了。”

  尾音隐匿在如鞭炮炸裂的雷声中,今年的雷格外多,声音也格外大。

  南有岁只好闭上眼睛,看起来却一点也不像准备睡觉的放松模样,甚至还偷偷睁开一只眼睛看着面前的投影,像是在确认什么。

  “我不关,等你睡着之后再关上。”江应浔说道: “怕的话,可以带耳塞。”

  “不想带。”隔绝了所有声音之后才会让南有岁觉得无措。他躺平了身体,背对着江应浔,调整着睡姿,五分钟没有再动弹,传来微弱的呼吸声。

  江应浔半坐在床上,他瞟了一眼就看见南有岁的头在枕头上来回蹭了几下,台词间隙,只有安静的雨声,他似乎听见南有岁小声地吸了下鼻子。

  放心不下,他轻轻地拍了南有岁的肩膀,想让他转过来,但南有岁像是被吓了一跳,身体小幅度地抖一下了,怎么也不愿意转过来。

  “别装睡。”江应浔说道。

  南有岁缓慢侧过身,他平躺着瞥了一眼江应浔,又想遮住自己的眼睛。

  此地无银三百两。

  “哭什么?”江应浔看见他微红的眼眶,以及他可怜巴巴的眼神,心跳停止了一瞬。

  南有岁没说话,他再次转过了身,衣物窸窣声响起又消失,声音闷闷的,毫无理由地说道: “哥哥你对我太好了。”

  江应浔没懂。

  “这样我会舍不得你的。”南有岁继续说道。

  江应浔手臂环过他的后背,伸手凭感觉捂着他的眼睛,手心都是湿润,他感觉到南有岁的眼球转动了几下,随后收回了手。

  “为什么这样说。”江应浔问他。

  南有岁闭眼的时候想到地铁上的那对情侣,实话说他当时在脑内想象了一番假如那个男生是江应浔,身边牵着其他人时候的场景。

  但他不能这样自私,江应浔不是他一个人的,他终会有属于自己的亲情友情爱情。

  而自己和江应浔之间的关系是哪种呢,好像哪种都称不上。不是亲情,比友情奇怪,第三种他没考虑过。

  矛盾地想着,南有岁就情绪失控,连他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就哭了出来。

  “以后你和别人在一起,就不会有人安慰我了。”

  潜移默化地,南有岁都没有想到他对江应浔竟然如此眷恋,或许是一起长大的记忆太过于深刻,差点到了依赖成瘾的地步。

  没想到是这个原因。江应浔将他拉起来,说道: “躺着哭不难受吗,先坐起来。”

  南有岁起身,看见投影屏上一颗爆发的超新星,如烈火般冲散着。

  “这个好漂亮。”南有岁擦掉挡住自己视线的眼泪,吸了下鼻子。

  “还有心思看这个,刚刚不是在哭吗。”江应浔觉得好笑。

  “我不敢想象没有遇到哥哥你的生活会是什么样,想不想也没区别,大概就是自己一个人吧。”南有岁盯着投影说道。

  “想这么多,怪不得睡不着,”江应浔递给他纸巾, “你现在才十几岁,还处在雨季,未来那么长,现在想这些太早,以后你会遇见很多的人,况且陪伴是一件具有不确定风险的事情。”

  南有岁不满意他的答案,纸巾的角被他撕掉一点,意识到之后他才松手, “所以你的意思是终有一天我们还是会分开,你一直都是这样想的吗?”

  江应浔怔住了,这么一想,他刚才说的那些话确实太过于残忍,经验运用于现实总是会给人致命一击。

  他摸了下南有岁的头发,说道: “不是,之前的话我先收回。”

  他思考着措辞,到底怎么才能把自己的想法准确无误地表达出来,沉默了很久,他将被子上的碎纸屑捡在手里,由于有些狭长平日里会显得冷淡的眼睛在此刻添了很多柔和,他看着南有岁给出了很主观的一句话, “乖,不哭了,不会离开你。”

  “嗯。”南有岁点点头,又开始看着面前的纪录片。

  时钟走过十二点,困意袭来,南有岁差点就要失去意识了,他的头不可控地歪在了江应浔的肩膀上,姿势变扭。

  “我不喜欢你不在我身边的感觉。”这让我感觉到又变成了那个被抛弃的自己。

  南有岁只呢喃出了前面的半句话。

  “粘人精。”

  江应浔没有推开他,看他闭上的眼睛,小巧的鼻子和精致流利的脸部线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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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是先提前说一下,不会破镜,绝对不会,嗯!

  突然想起来周六上夹,所以周六的更新不在0点了!在周六晚上十一点之后~以后的更新基本都在晚上九点,追读辛苦了呜呜,给你们比心心!~

  (改了n遍的作话,老是bug,我疲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