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假天赋

  书本滑落在地上,南有岁借此顺势蹲下,还特意停留了好几秒,就像手抓到了烫手山芋一样,书本就是握不到手里。

  身体离地面靠得很近,鞋底踏在地板的声音有力地敲打在他的心脏上,再往上是一丝不苟的黑色校服裤,南有岁保持着现在的姿势抬起头,眼睛由于视角问题显得天真又无辜。

  “我没伤到啊。”

  却不知道语气里的心虚出卖了他。

  “你的意思是,我看错了。”江应浔站在他的身后,稳住他的身体将他扶了起来。

  南有岁还想再说些什么,但腰腹处传来接触到清凉的感觉,后面的话全部被截了回去。

  江应浔不容分说地掀起了他的上衣,一片淤青闯入他的视野之中,已经变成了块块深紫色。他抿着唇,一时没有说话。

  “哥哥你生气了?”南有岁站在那里,声音低到近乎是气音。

  “我为什么要生气。”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把他的衣服放了下来,旋即脚步转了个方向出了卧室门,没过几分钟,他提着医药箱进来。

  “只是看起来吓人,其实不是很疼,医务室的老师都说了没关系,我没那么脆弱的。”

  “趴到床上去。”江应浔说道。

  “现,现在吗?”南有岁迟钝地问道。

  “嗯,不然呢?”

  南有岁只把上半身放倒在床上,他的脸侧压着,这样的姿势让他不方便看见身后的景象,于是转换了好几次头朝向的地方,最终也没找到适合的姿势。

  “这样趴着不难受吗。”江应浔又把手里的药物都放到了一旁,双臂轻松地将他抱了起来,避开了有伤口的地方,让他整个人都趴在床上,还给了他一个枕头,防止他的脖子会难受。

  南有岁抱住枕头,头发有些乱,他想微微撑起上半身和江应浔说话,却发现这样只会使腰腹更疼,便老老实实地趴着了。

  “我和我同桌,就是明洋,还有3班的几个人一起去打了篮球,不小心伤到了。”南有岁抿了下唇,继续说道: “打篮球应该很容易磕碰到吧,哥哥你有没有也受伤过?”

  指腹游走在淤青的周围皮肤,力度把握在刚刚好的范围内,打圈按摩的方式可以起到消淤的作用。

  “嘶——”南有岁咬着自己的下唇,从齿间挤出一个字, “疼。”

  “现在知道疼了。”

  “只是刚刚那一下有点疼,现在又好了。”声音闷闷的,南有岁的半张脸都埋在了枕头里。

  一截白皙的腰上出现突兀又心惊的伤口,任谁看了都会觉得心疼,江应浔帮他敷上了冰袋,冰凉的触感似乎从指间一直传到血管。

  看着那块淤青,江应浔感觉自己仿佛感受到了他的疼痛。

  静默间,南有岁找着话题,他提出自己的疑问: “哥哥你那会不是没戴眼镜吗,怎么看见的。”

  “眼镜度数不高,不戴的话能看清楚。”江应浔坐在他的身旁,静静地看着他露出来的小半个侧脸, “你送给我的眼镜,这么快就忘记了。”

  南有岁的视角只能看见面前的白墙,他嘴巴张开了一点,陷入了思考。

  “可是我只负责送给你,又不负责给你配眼镜。”南有岁无情地说出这句话,但他的表情很纯粹,确实是很认真地在做回答。

  江应浔将冰袋翻了个面,下意识想摸一下南有岁的头发,却在还剩下一点距离的时候又收回了手,淡淡地说道: “说不过你。”

  当时把自己压岁钱收得牢牢的南有岁,在看到班上的其他小学生都陆续戴上眼镜的时候,他很是好奇为什么大家都要带这个奇奇怪怪的东西。

  于是他就去问了江应浔, “哥哥为什么你不戴那个东西,就是放在眼睛前面的。”

  齐钰笑话他,说他天真得可爱,跟他解释只有近视的小孩才用戴眼镜。

  于是两个小孩又被送去了医院顺便检查一下度数。

  南有岁自知自己说错了话,还对江应浔说了好几句道歉,测度数的时候模样特别担心,一直在说——

  “哥哥不能近视吧。”

  “眼睛看不清的话那多难受啊。”

  “哥哥要是你以后看不见了我会扶着你的。”

  江应浔对他说的这些话无言以对,只能保持沉默。

  随着年龄增长,学习任务变重了一些,江应浔配眼镜的时候南有岁也跟过去了,一路上偷偷摸摸地时不时就要看看自己的口袋。

  配完眼镜之后,南有岁很大方地将钞票掏了出来,成功地给江应浔买下了第一个眼镜。

  回去的路上一直蹦跶着,走着走着就要回头问问题,比如:

  “哥哥这个眼镜戴得还舒服吗,是不是看起来超级清晰。”

  “戴上眼镜之后是什么感觉?”

  江应浔站在他的身后,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只能回答他: “和之前一样。”

  从此以后南有岁将江应浔要换的每个眼镜都包下了。

  “好了,起来吧。”江应浔轻轻地碰了下另一侧的腰,示意着。

  思绪被拉回,南有岁爬了起来,怀里抱着的枕头忘记放回去了,放在书桌上的手机发出消息提示音,他想踩上拖鞋下床拿一下。

  “你别动了。”

  也算得上是半个病号,江应浔跨了一步将他的手机拿了回来。

  [齐阿姨:怎么你和小浔都不回消息啊,你们俩现在待在一起吗?]

  [齐阿姨:不会是在学习吧,那阿姨打扰你们了?]

  南有岁立刻回了消息,打字的同时戳了下江应浔,说道: “齐阿姨发了消息!”

  江应浔打开自己的手机,果然蹦出了些消息,静音状态下什么接收不到,全靠缘分。

  [耶:齐阿姨,我们刚刚没看手机。]

  [齐阿姨:语音13s]

  南有岁点开了,声音传了出来。

  “我刚落地N城不久,现在还在车上呢,大概二十分钟之后能到。”

  [耶:齐阿姨你回来啦!]

  南有岁很开心,直接站起了身,脚踩到凉凉的地面时才想起来没穿拖鞋。

  [齐阿姨:是啊。]

  齐钰弹了个视频电话过来,南有岁点了接通,画面显示出来的时候南有岁透过界面才发现自己的头发并不是很整齐,看起来还有些疲倦的样子。

  “岁岁,你不会是睡着了才醒吧?”

  “没有。”南有岁不好意思地整理一下自己的头发,他将手机一转,对准了江应浔,说道: “对了,哥哥就在旁边,他也刚刚才看到消息。”

  “妈妈怎么回来得这么晚。”江应浔靠得更近了一些,方便让两个人都出现在屏幕里。

  “别提了,本来中午就能到,结果航班一直延迟,”车外的光流转在她的脸上, “先不说了,林助给我发了讯息,我看一下。”

  齐钰回来的时候手里提了很多东西,舟车劳顿但在她的面容并没有看出来太多疲惫,兴致反而很高昂,她拍拍南有岁的肩膀,看着面前的两个小孩,说道: “这才几年啊,怎么都长得这么高。”

  她又比对了一下自己和江应浔的身高,对南有岁道: “岁岁平时有没有好好吃饭,哥哥看起来比你高了半个头诶,你这小身板还是太瘦了。”

  “有好好吃饭的,”南有岁点点头,视线投向江应浔, “是吧哥哥。”

  “嗯。”

  “快来看我给你们买的衣服喜不喜欢,我挑了好久,不喜欢的话也得忍着不许说出来。”

  “阿姨你的眼光还会被质疑吗,我们当然会喜欢的。”南有岁帮着齐钰整理新衣服。

  “就是,总比你们身上的好看多了,谁设计的校服,这么难看,能不能申请不穿校服。”

  “这样会被骂的。”南有岁诚实又认真地说道。

  江应浔瞟了一眼南有岁,面无表情地说道: “妈妈说的话只有你才能接得上。”

  南有岁露出疑问的表情,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反应过来之后他觉得自己有被冒犯到。

  好像齐钰也被冒犯到了!

  “小浔你不如就保持沉默算了。”齐钰随口吐槽了一句,从衣服中挑了一件T恤上衣,正面有明显的星星刺绣,她拿着衣服站起来对着江应浔比量一下了,左右看了几下,好笑地说道: “你的表情看起来像是在抗拒。”

  “没有。”

  但面容上丝毫看不出任何“没有”,甚至往后面退了一步。

  “又不是给你买的,这是给我们岁岁买的,”齐钰又对着南有岁的上身比对, “这件衣服我可是一眼就看中了,感觉特别适合你,来拿着,回去试试合不合身,不好看的话退换就好了。”

  齐钰的话比以前又多了很多,讲起来话喋喋不休,让南有岁和江应浔找不到接话的空隙。

  南有岁抱着衣服,眼睛在暖黄的灯光下显得温和无伤害,背光勾勒出他的一圈身影,手上的负重越来越沉甸甸,但那属于令人感到喜悦和安心的关照。

  “齐阿姨你买了好多好多衣服啊,这要穿到什么时候。”南有岁一副无措的样子,记忆里基本上是没有人会对他这么好的。

  在他所理解的世界中,无条件的爱是不存在的,但江应浔是例外,齐钰也是例外。

  他们对自己都很好。

  “哎呀,看见喜欢的就不知不觉买了很多,我们岁岁这么可爱清秀,天天穿死板的校服怎么行。”齐钰也递给了江应浔礼物,说道: “说到这个,我突然想起一件很搞笑的事情,林助问我说岁岁你是不是我的私生子,准备的东西怎么比亲生儿子还多。”

  “你知道我回答了什么吗?”齐钰很有兴致地看着南有岁问道。

  “说了什么?”南有岁配合地回复。

  “我说我倒希望岁岁你是我们家的小孩,可惜不是,不过也没什么区别,毕竟你从小也算是在我们家长大的。”随着年纪的增长,齐钰年轻时候的个性锋芒收敛了一些,倒是多了些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感觉。

  “谢谢齐阿姨。”南有岁发现自己还是和以前一样词穷,除了感谢其他的话也说不出来什么。

  “不要跟我说谢谢啊,我可听不来这个,多生疏,”齐钰开着玩笑, “小浔你不会在偷偷吃醋吧,不知道醋吃多了影不影响生长啊,改天我查查去。”

  江应浔沉默了几秒,随后毫无波澜地说道: “我不会吃醋。”

  “真的吗?”齐钰露出疑问的神情说道, “我怎么记得不是这样,小学五年级还是六年级,当时岁岁的同桌过生日,就因为他没跟你说独自悄悄去了,你就两天没有理我们岁岁,搞得他都着急死了。”

  “这叫吃醋吗。”江应浔有些无语。

  “不然叫什么,你们小孩在想什么,家长那不是看一眼就知道了。”

  “齐阿姨,这么久远的事情还能记得啊。”经过一番描述,南有岁发现自己的记忆力可能真的出了问题,他都记得不太清楚了。

  “那当然了,作为一个母亲我的确存在很多亏欠的地方,还是想好好弥补的。好了不说了,明天你们是不是还要早起学习,时间也不早了,再拖下去真的要起不来了,要不要帮你们请个假?”

  “不用不用,”南有岁连连摆手,自我感慨地说道: “会被董班教训的。”

  “你们班主任这么严格吗,小小年纪就要遭遇这些,真是可怜,我们岁岁真是受委屈了。”仿佛心中抱着获得奥斯卡小金人的梦想,齐钰夸张地虚虚抱了一下南有岁,安慰着他。

  江应浔看了一眼腕表,提醒似地说道: “凌晨一点了,明天是你值日的最后一天,你跟我说过,你们班主任一般会在值日末尾早去检查。”

  “对哦。”南有岁像是才反应过来,班主任骂人的话语似乎此刻就在耳边3D环绕,他立刻说道: “那我先去睡了,齐阿姨明天再聊!”

  洗完澡之后南有岁躺在床上,身边的小兔玩偶一如十几年前那样,不会有任何变动,他正想关灯的时候,门口传来了敲门声,几乎是瞬刻他就下了床打开了房门。

  “哥哥?”

  看到门外之人的时候,意料之外和意料之内各占一半。

  “给你。”

  江应浔的手中握着个玻璃杯,里面是刚热好的牛奶,玻璃内壁惹上一层朦胧的白色。

  “是齐阿姨热的吗?”

  “嗯。”

  南有岁接下了,乖乖地将它全部喝完之后,想出去顺便将玻璃杯刷了,可江应浔杵在门口,像是没想让他出门的样子。

  “我去洗。”江应浔拿回了杯子。

  或许是夜晚的灯光太温柔,南有岁的脑袋也不太清醒,他将自己的内心所想说了出来, “哥哥,你和阿姨为什么都对我那么好,我没什么可以回报你们的……”

  “晚上不要多想。”江应浔的话语中似乎包含安慰,但表达出来的成分并不多。

  之后还会对我那么好吗?

  但这样的话只会是氛围限定,南有岁肯定是问不出口的,他的胆量和自信还不足以让他问出这样的话,于是只能抿了抿唇,最终什么也没说。

  江应浔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说道: “明早我会叫你,十分钟内还想不起来的话……”

  “会怎么样?”

  等了一小会儿,江应浔还是没有将后面的话说出来,让南有岁不知道他是否已经把话说完了。他知道江应浔的时间观念很强,早读迟到这种事情是从来不会出现的,况且高中的作息要比初中早上很多,他们的起床作息本来就很难配合上。

  “会等你。”

  。

  头一回闹钟没有响,南有岁自己先清醒了,他睡眼惺忪,茫然地睁开眼睛,没过几秒就听见外面传来隐隐约约的动静,凭着本能,他还穿着睡衣就寻找着声音的来源,发觉那是在一楼的厨房方位。

  “我就是按照教程学的啊,怎么不仅没做出别人的那样,还差点把厨房炸了。”齐钰面露不能理解的表情,她对着突然间就变得乱七八糟的厨房很是犯难,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来补救。

  本来想着回来一趟给家里的两个小孩准备早饭,所以给阿姨放了个假,正好也学学怎么长进一下自己的厨艺,结果早饭没做成,厨房也差点不能用了。

  “嗯嗯,不着急,不用非得现在赶过来,你就告诉我该怎么做,这个火候……”齐钰正给阿姨打着电话,还要控制自己的音量防止吵到他们。

  话说到一半,她一转头就看见江应浔站在楼梯处,身上穿着干净利落的校服,脸上看不见一点刚睡眠过的状态,脚步踏在楼梯上,他看着一览无余的开放式厨房,立马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然后呢?对,是这样操作的呀,不会又要把厨房炸了吧。”她顾不上江应浔的出现,还在和阿姨通话。

  “我来吧。”

  见到这样的惨状,江应浔没有发出惊叹,他环视了一圈战损版厨房,有条不紊地将台面上洒落的东西收拾起来,擦干台面之后又将其他设施重新调整了一番,没用多长时间,厨房就变成了之前整洁的模样。

  “你练过啊。”齐钰在这件事情上反倒是没有游刃有余了,她带着调侃意味地说道: “咱们家小浔都会做这些了,不起。”

  “炸厨房这种事情,大多数人应该做不到。”江应浔说道。

  “行了行了,你就别刺激我了,我也没想到会成现在这样,好在有你帮了我,不然真的麻烦了。”

  江应浔熟练地将食材一一分类,把准备好的杂粮放到了破壁机中,再抽出几片吐司,加上黄油煎制之后,用了蛋黄和虾仁馅,撒上欧芹碎之后再添加其他的水果和蔬菜。

  “你不去搞厨艺真是可惜了,就说现在的早餐,够我学三年的。”齐钰看着自家儿子的操作有些怔住了。

  “没那么夸张。”

  很快就制作好了三份早餐,把它们一一摆盘,江应浔将最左面的一份吐司上面格外添加了蓝莓酱,只是薄薄的一层,铺满了金黄的吐司。

  “是给岁岁做的吗?”齐钰真的很饿,她先咬了一口,没想到味道还挺不错的。

  “嗯。”

  “不加也行其实,他能接受蓝莓酱?”

  “他喜欢吃甜一点的。”

  “没想到你这么会照顾别人,之后要是找女朋友……”

  “发生什么了吗?”南有岁出现的时候完全就是另一副模样,他的头发自然乱,能看出来他是被迫醒来的,虽然没有实际行动表明,但整个人身上都写满了没睡醒。

  “把你吵醒啦岁岁,本来想给你们做早饭的,没想到最后搞得一塌糊涂,太失败了。”齐钰对自己的要求一向很严格,但厨艺这方面是特殊情况,她摆摆手说道: “先洗漱去吧,好了之后过来一起吃早饭,尝尝哥哥的手艺怎么样。”

  “嗯嗯,好。”南有岁只好又上了楼梯,最后几层阶梯的时候他又回头望了一眼,确认是不是真的没什么需要自己帮忙的。

  再次下楼的时候,江应浔和齐钰坐在餐桌上,他们俩正在交谈着什么,话并不是很密集。

  江应浔一只耳朵戴着耳机,手机上显示是的英文广播的界面,指骨分明的手指在屏幕上游移了几下。

  “岁岁来啦,快吃饭,还有三十多分钟,完全来得及,吃完我开车送你们去学校。”

  此刻的南有岁还没有把书包拿好,书包被拎在手里,和楼梯地板的距离很近,肩带留出来的一截不知道什么时候拖在了地上,差点踩上去就要绊倒了,又是一个兵荒马乱的早上。

  只不过慌乱的不是他罢了,他顶多算参与其中。

  “哥哥做的早饭好好吃,好像又比之前进步了。”南有岁毫不吝啬地夸赞着,香气弥漫在餐桌上,他喝了一口杂粮豆浆,冬日里喝上一杯热饮对胃来说很友好。

  “进步?”齐钰似乎抓住了什么关键词,好奇地问着南有岁道: “小浔之前做饭什么样,总不至于太差吧。”

  南有岁咬着面包片,一口迟迟没有咬下去,他眼神飘忽一下了,思考的时间甚至算得上有些长,他摇摇头又点点头。

  不想对齐阿姨说谎,但又不想让江应浔伤心。

  “我懂了,肯定很难吃,说明小浔还是遗传我了,我就说,你爸爸做饭也很一般,怎么你就悄悄基因突变了。”

  “的确不好吃。”江应浔站在洗手池旁细细地洗掉手指上沾到的油,擦干残留的水之后,他重新走回了餐桌旁,只不过没有坐下来,看了一眼南有岁淡淡地说道: “那次还难吃到哭了。”

  “没有!”南有岁咽下最后一口,立刻反驳着,他摆摆手,说道: “我不是因为难吃才哭的。”

  “那是因为什么,让我来听听。”齐钰穿上外套拿起车钥匙。

  儿童时期总有疾病高发的时期,在身体健康这方面,南有岁是很少称得上幸运,别的小朋友感染上了流感,他必定会被传染上,嗓子疼了一天之后就是高烧。

  生病时期的肠胃会变得脆弱,白天的时候没胃口,夜间的时候饥饿感灼烧着胃,江应浔只能尝试着给他煮粥,可惜他并没有任何经验,完全是靠着自己的猜测在厨房进行一步步操作的。

  南有岁烧并没有完全退下去,脑袋都是晕乎乎的,又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在江应浔身边绕着圈,好像在施展什么儿童魔法一样。

  折腾了很久,在南有岁满怀期待的状态下,厨房发出了夸张的“砰”声,好在没有什么实际的危险出现,最后也算是完成了煮粥任务。

  卖相很差,南有岁抱着碗,江应浔还没来得及提醒他会烫,南有岁眼睛一闭就喝了下去。

  过高的温度刺激着他的舌头,闭眼黑暗中又出现了厨房发出动静时候的场景,再加上生病时身体时不时出现的不适感,没有任何前兆他就哭了出来,哭的时候还抱着碗,都忘了把它放在餐桌上。

  “妈妈。”他一直呢喃着这样的称呼,似乎只有这样才会让他的安全感增添很多。

  江应浔几不可闻地叹了声气,看着一锅像不明生物的锅,他沉默着想把南有岁手中的碗拿下,结果他就是不放下,甚至还喝了一口。

  “不好喝就别喝了。”

  南有岁摇着头,声音支离破碎, “不行,这是哥哥给我煮的粥,不能浪费。”

  他的脸上挂着泪水,睫毛变得濡湿,眼睛周围红红的,肿了一些,眼泪都滴在了颈侧,看起来狼狈又虚弱。江应浔先将他脸上的泪水擦掉,把握着力度拍着他的后背,小心着以防把他拍吐了。

  “可是我还是好饿。”南有岁不死心地又喝了一口,嘴微微撇起一些,看起来很是委屈,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江应浔,时不时由于哭泣后遗症抽噎一下。

  “你先上去,我重新再煮一次,很快就好。”他扶着南有岁上楼,让他缩进被窝里,本来以为南有岁会拒绝,但他很听话地躺在被子里一动不动,还闭上了眼睛,像是真的要准备睡觉了。

  江应浔离开了几步,放心不下还是转过头看了他一眼,猝不及防对上南有岁睁着圆圆的眼睛,眼睛里还有未干的眼泪,眼神粘在他的身上,像强力胶水一样。

  被抓包了,南有岁立刻紧闭了眼睛,但睫毛还在颤动着。

  “坚持一下。”却在想到南有岁那直白眼神的时候还是心软地问了一句: “自己一个人行不行?”

  “嗯。”南有岁用力地点了下头,眼睛依旧闭着, “我会等哥哥回来的。”

  有了失败经验之后,江应浔学习地很快,虽然煮出来的和精致沾不上边,但勉强算得上能喝,南有岁又喝了整整一碗半,不再感受到饥饿的他睡得很安心。

  南有岁避重就轻地简述一下了事情,没有提到自己生病的事情,三言两语就讲完了。

  齐钰整理着包包,开着玩笑对江应浔说道: “看来对于做饭方面,你并不是天赋型,其实是努力型啊。”

  “我们岁岁开发了你的潜能之一,太好笑了。”齐钰的笑点很奇怪,她笑了好几秒,抬臂看手表的时候发觉时间快要来不及了,她收了自己的表情,轻轻地拍了下自己的脑袋着急道: “文件忘楼上了,待会送完你们正好拿过去交一下,你们先等会。”

  楼梯下,南有岁拎起书包,对着江应浔又重复说了一次, “真的不是因为难吃才哭的,是因为……”

  “我知道。”江应浔回答。

  总的来说,江应浔做饭的次数并不多,毕竟他们学习任务都很重,平常又都在学校里吃,周末的时候也会有阿姨做饭。

  江应浔偶尔会做饭几次,基本都是为了满足南有岁的需求。南有岁也不知道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江应浔的厨艺变得越来越好。

  谁也没想到久远以前发生的事情突然就在现在被提了起来,奇怪的是,他们谁也没有忘掉这些事情,反而是记得清清楚楚。

  就像是将这些画面刻印下来一般,只不过底板是个人的脑内回忆。

  窝在一旁的Jovan缓慢地走过来,它已经不再是曾经的那只活泼又顽皮的年轻狗狗了,光阴一晃而过,它也变成了狗界老者,精神恹恹的。

  “小温今天也辛苦了。”南有岁蹲下身,和它照例进行着灵魂交流,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头,帮他顺顺毛, “这周末再抱你出去晒太阳,在家里记得乖乖吃饭。”

  Jovan呜咽了一声算是回应,缓慢地走了几步,由于年老导致腿部关节并不灵活,南有岁看着它这样,情不自禁就和之前它的模样做了对比,怎么说也是看着它一路长大直到衰老的,他很是难过,差点眼眶又要红了。

  “我先去上学了,回来陪你玩。”南有岁的注意力都放在了Jovan身上,都没注意自己在不经意间移动到了橱柜的地方,起身的时候结结实实地撞了一下,被柜角磕到的地方最为疼痛。

  下意识咬着下唇,他向Jovan摆摆手,准备背起自己的书包,像是瞬间痛觉被剥离了一样。

  “撞到伤口了吗。”江应浔问他,他刚才杵在门口换鞋,回过头就看见南有岁撞上了橱柜。

  “没有,这次撞到的是另一边,没什么事。”

  “伤口也要讲究对称?”江应浔走到他的身边,将他要背上的书包截了下来,问道: “新伤叠旧伤,你真是和小时候一样,一点没变。”

  南有岁知道江应浔是在关心他,他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是在自己的后腰,可惜是他努力扭头也看不全的程度。从感觉上说来,的确是比昨天好很多了,为了证明自己的观点,他掀起校服。

  “哥哥你帮我看看,是不是已经好很多了,不用担心我,我都快十六岁了,完全可以照顾好自己。”南有岁朝着大门口走去: “明洋和我说上个暑假他去了H市游玩,就他自己一个人,迷路在荒郊野岭的时候还差点被出租车司机坑了身上全部的钱,这样一对比,他真的很独立,不仅是学习方面,生活方面更是。”

  “他和你说的事情还挺多。”江应浔滑动屏幕的手指顿了一下,并没有看向他。

  “他的性格很乐观,是个活宝,和他一起玩的人都很喜欢他。”

  对于南有岁的评价江应浔没有太过于在意,他偏过头问道: “你想去H市玩吗?”

  南有岁摇摇头,又点点头,说道: “也说不上想不想,去也可以,不去也行,但要是去的话,我还是更想和哥哥一起去玩。”

  “不是说想要学会独立。”

  “这也不冲突。”南有岁的眼睛亮亮的, “要是离开了这么多天,我会想哥哥的,哥哥应该也会想我吧?”

  “谁想去H市玩?”齐钰精致的耳钉在阳光照耀下闪着光,走起路来很是干练,说道: “想去的话翘几天课,我带你们去玩啊,正好这两周我都在国内,就当是带你们出去散心了,平时一直学习不累吗?”

  打开车门,三个人坐了进去,安静的车内刚开的凉气渐渐扩散着,齐钰转动着方向盘,从后视镜里看了眼坐在后面的两个人。

  “离中考的时间不远了,统考的频率很高,这个时候出去游玩并不是什么很好的选择。”江应浔的声音在车内响起。

  “我这不是怕你们学累了,”齐钰戴上墨镜遮光, “你就差点把说我不靠谱写在脑门上了。”

  “不是,”江应浔否认, “考完之后可以考虑。”

  “行行行,你们说了算,岁岁你觉得呢?”

  “我同意哥哥说的话,而且我们班主任很严格,他连一天的假都舍不得批准,请假干什么都要问得明明白白。”

  校园门口聚集着一大群奔跑的学生,都在卡着校门关闭的点,摆起的时钟表客观地按部就班前行,机械声敲打在学生们的胸腔,让他们停止不了跑步的动作。

  “这么夸张,才几点啊就要关校门,路上小心点,宁愿迟到也不要摔倒,听见没?”齐钰半摘下墨镜对从后门出来的两个小孩说道。

  “知道啦齐阿姨,我们会小心的。”南有岁被挤到人流之中,告别的话完没说还,他就进入了漩涡之中,顺着其他学生的脚步一起向前。

  无意推搡间,南有岁环顾了下四周,忽然发现找不到江应浔了,但此刻他只能专心走自己的路。

  “平时让你们早起十分钟,这样就可以避免掉多少麻烦?非要卡在最后一刻进校,还在吃早饭的就先别吃了,知不知道还有很多同学现在都没吃饭,你是想拉仇恨吗?”年级主任拿着喇叭站在门口,差点被挤倒,抽出一天过来检查进校情况,结果就看到这种浮夸的进校场面,把他气得嗓门都大了不少。

  周围同学们的道歉声和笑声此起彼伏,南有岁视野之中终于捕捉到了熟悉的背影,身影很高,很容易就被注意到,南有岁想喊他,但觉得在这么多人之中叫人也太尴尬了,还是闭了嘴。

  “嘿同桌!”明洋拍了拍南有岁的后肩,说道: “我还以为就我一个人卡点进来呢,没想到还有你陪我,那我就放心了。”

  “哦对了!能拜托你帮我个忙吗,昨天董班让签的通知书待会你帮我签一下,随便签就行。”明洋挣扎着从书包里抽出通知书,顺手拿出一支笔递到南有岁的手中。

  “可以,签什么名字?”南有岁问道。

  明洋罕见地怔了一下,话说得很快,就像是刻意在避免这个名字一样, “明辉,光军辉。”

  “签好了,你看看行不行。”南有岁递给他。

  “很好,谢谢了!”明洋简单瞟了一眼就将通知书收了回去。

  通知书就是简单的安全事项提醒,并不带其他什么成分,一般情况下家长都是会签名的,又不是像成绩单那样值得隐瞒。南有岁的好奇心升起但很快就被压了下去,这是别人的隐私,他不能过问。

  道路变得宽阔,分叉口处学生们都朝着各自的方向走去,呼吸都畅快了不少,因为怕迟到,南有岁都对跑步这项运动熟稔了,喘息也没有之前那样激烈,他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忽然就看见了明洋胳膊上的一道伤疤,看起来很新,像是才伤到不久。

  还蛮长的。

  “你受伤了?”南有岁问他。

  明洋下意识就把那只胳膊收到了自己的后背,无所谓地说道: “哦你说这个,被门框划到了,我都差点没注意到,也就你眼尖能看出来。”

  南有岁点点头,并没有怎么信。

  “麻烦大家把通知书交上来,别偷偷睡了,睁睁眼,赶紧交上来我还等着背书呢。”学习委员说道。

  南有岁将自己的通知书抽出来,最后一栏签字处是工工整整的签名,字与字之间的距离都要精准把控,锋利之中多了一点潦草。

  “你哥哥给你签的啊,这么好,”明洋转头的时候瞟到了一眼, “给你送早饭,还帮你签名,我要是有这样的哥哥,睡着了都能乐醒。感觉你哥看起来很冷漠,没想到这么会关心人。”

  南有岁点头表示赞同,但他知道原本的江应浔并不是很会关心别人。

  他拒别人千里之外,对自身的关注度不高,更别说对于别人了。

  就像他的厨艺一样,不是天然形成,也不是一蹴而就,只不过身边多了个需要多多照顾的小孩,所以很多事情做着做着就熟悉了起来。

  “麻烦一起递给我,好了谢谢。”此刻叠在通知书最上面的是南有岁那张,学习委员瞥了一眼,她皱着眉问道: “南同学,家长签名和你不是一个姓氏啊,也不像是女性会用的名字,而且怎么觉得这个名字有点眼熟……”

  “这是他哥哥帮他签的。”明洋抢答。

  “啊我想起来了!”学习委员激动了一下, “这不就是常驻在喜报红榜上的学长吗,他有什么学习经验能悄悄告诉我吗,不要客套的那种,要独家的!”

  虽然基本上每晚都会在一起学习,但南有岁也说不出江应浔学习的时候有什么特别的地方,非要说一点,应该是特别专注。

  “抱歉,我也不知道。”南有岁诚实道。

  “没关系,此等学霸也不是我能学会的,打扰了我继续收通知单了。”学习委员的注意力像翻书一样,很快就投入到另一件事情中了。

  南有岁的书桌上摞着一沓课本,明洋趴在桌子上从中抽取了一本数学册,闲聊道: “你哥学习这么好,都不教你的吗,果然利益面前无……”

  “我去,这都是你哥哥帮你写的笔记?这也太全面吧,我收回刚刚说的话。”书本上被折起来的一页被打上了中重点星号,上面只有黑色和红色两种笔迹,却清清楚楚地将所有推导都清晰地标了出来。

  明洋往后面翻着,人都坐起来了, “后面的这些都还没学就先写笔记了?真不知道是该说你卷还是说你哥卷。”

  “其实我还没学会,笔记也看不懂。”南有岁讪讪道。

  “那有什么关系,笔记就是最大的安全感,多看看就会了。”明洋把书还给了他。

  要上第一堂课的数学老师走了进来,没有任何废话地步入正题,南有岁跟着她的教书节奏,翻开今天要学的那一页,倏地看见页面夹着一张简洁方形纸,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公式,是他昨晚认真听着江应浔教他的那样写上去的。

  在纸片的下方多了一行不属于他的字迹。

  [好好听课,帮你买到了你想去的艺术展门票,周末带你去。]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写上去的,南有岁的嘴角弯起,看着这行字看了好几遍。这个展览不过是他偶然提了一句而已,最后也因为课业繁忙被他自己否定掉了。

  原来江应浔一直记得他的爱好,他说的每句话都有被江应浔认真地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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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久等了之后会日更,不更会挂请假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