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回来?

  陆弈辰没有看言稚雪,反而走到落地窗前欣赏院子里的花草,“言稚雪,这问题的答案你不知道吗?”

  不错,看来园丁有按照他的意思修饰后院。后院宁静而漂亮,有山有水,花香站在二楼都能闻到。

  言稚雪眨巴眼。

  房内安静得一根针掉下来都听得见。

  言稚雪最终也没回答,只是问了另一个问题:“谢儒那边,你怎么处理?”

  陆弈辰:“不用你操心,他不会来烦你了。”

  语毕,陆弈辰便径自离开。

  咔哒。

  房门被带上,房间内只剩下言稚雪一个人。

  楼下有陆弈辰留下的护工和帮佣,言稚雪有什么需要可以找他们。

  言稚雪上前取过合约翻阅。

  结婚协议……尤其是和死对头假结婚,这个死对头还是他以前踩在脚下欺负,如今却摇身一变,变成可以随意拿捏他生死的大佬。

  这种事怎么想怎么离谱。

  其实还是很害怕。

  如今的陆弈辰连谢儒都不放在眼里了,岂会把他这个小花生放在眼里?

  言稚雪是个追崇浪漫的艺术家,他总认为,爱应该是冲动而不讲道理的。

  契约结婚只是冷冰冰的一张纸,没有浪漫的求婚、漂亮的鲜花与戒指,更别提炙热的爱情,可以说是和他的爱情观背道而驰。

  他反抗、厌恶和谢儒的娃娃亲,做梦都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契约结婚,进行假的婚礼,发没有感情的邀请函,穿只是为了过场面的礼服。

  但……随便吧,反正达到目的没多久就离,就算不离也只是表面功夫。

  言稚雪精神还是不好,睡多久都感觉累,看了一阵子后迷迷糊糊地就睡过去了。

  梦里回到了陆弈辰来到言家半年后的时光。

  那时候,言稚雪背着书包去上幼稚园了。言稚雪学了很多东西,例如……拽着已经上小学的陆弈辰陪他玩家家酒。

  “你要把这个给我戴上。”言稚雪把一个塑料的玩具戒指硬塞到陆弈辰手中,"这是戒指!戴了就可以结婚了,今天可以让你当一天新娘哦!"

  陆弈辰握着戒指,没有什么表情地看着言稚雪。

  小时候的陆弈辰冷冰冰的,用言稚雪的话形容,就是一团阴暗爬行,不会说话的黑色蘑菇。

  “快!”言稚雪拍打着陆弈辰的肩膀,以命令的口吻道:“给我戴上。”

  言稚雪将手平摊在陆弈辰的手掌心里,食指轻轻敲了敲催促。

  陆弈辰无奈地抓住言稚雪的手腕,把那个花里胡哨的戒指给人扣了上去。

  言稚雪高兴极了,接着趁陆弈辰不注意一把将半透明的蕾丝布充当盖头,套住了陆弈辰的头。

  陆弈辰发现这是桌布,心情颇为微妙。

  但是言稚雪很高兴,陆弈辰透过布料看见他若隐若现的笑容,他举着陆弈辰的手,似乎是在自己安慰自己,“幼儿园没有人和我玩,没关系!我也有新娘!”

  ……

  隔天早上,民政局大门前。

  “你确定?”

  陆弈辰微微蹙眉。

  当然,这个问题问的不是言稚雪愿不愿意领证,而是……

  此刻,言稚雪手撑着轮椅扶手两侧,艰难地想要起身。

  言稚雪咬牙,他必须要走着进民政局!

  “你反正不懂。”言稚雪冷哼,领证这种充满仪式感的事,有些人甚至还当成婚礼对待,那至少他要走着进去吧,就算是塑料的契约结婚也要啊!

  陆弈辰轻轻叹了口气,侧身给言稚雪挡住别人的目光。

  言稚雪主要是身体虚弱所以使不上力,站起来不是问题,只是要站得久一些和走动就有些困难。

  试了一阵,言稚雪失落地坐回轮椅,用摆烂的语气、大爷的口吻道:“推我进去。”

  言稚雪愤愤心道,他居然要坐着轮椅去领证。

  陆弈辰朝言稚雪曲起手,“你扶着我能走吗?”

  言稚雪一愣。

  “啊?”

  陆弈辰的手还悬浮着。

  言稚雪纠结了一番,小心翼翼地挽住陆弈辰的手。

  “那你不能半路把我丢掉。”

  言稚雪像一只警戒的猫咪,指肉紧紧地掐着陆弈辰的手,眼睛专注地盯着他。

  要是陆弈辰为了报复他,中途把他甩了他岂不就摔地上了。

  言稚雪的力道就像在挠痒,陆弈辰哭笑不得,“大庭广众,这样做我并无好处。”

  也是哦。

  言稚雪放心地把身体的重量放到陆弈辰身上。

  两人紧贴着,像一对感情极好,身处热恋的爱侣那般踏入民政局。

  签证、拍照都是一瞬间的事,手续很快就办好了。

  言稚雪捏着小红本,照片里他和陆弈辰身穿着白色衬衫,两人都没笑,就是普通地拍个照。

  他注意到陆弈辰看了眼手表,似乎是准备离开了,也许他待会儿还有会要开。

  言稚雪心道,陆弈辰还真是忙碌。

  也许今早领证对他而言也不过是另外一场会议,一份需要处理的工作。

  陆弈辰问道:“先送你回家?”

  言稚雪:“司机留给我,我之后去找律师讨论遗嘱的事。”

  言稚雪如今有领证文书证明,可以去领他父母的遗产了,钱没剩了,都用来抵债,但还有一间不值钱的老宅,那就是言稚雪的目标。

  陆弈辰点头,识趣地没有说要跟上,也没这个立场。

  两人正准备离开,工作人员叫住了他们,“两位先生不去宣誓台拍照吗?”

  两人一顿。

  言稚雪看了眼四周。

  旁边有一对来领证的爱侣,年轻女人披着头纱,穿着漂亮的白裙挽着她丈夫,而他丈夫手里捧着鲜花。

  不远处也有一对和他们一样,都是两个男人,其中一个手里拎着蛋糕,另一个提着一篮子的喜糖在发。

  共同点是,他们都请了朋友来帮忙拍摄。

  仪式感满满。

  言稚雪感叹,这就是塑料婚姻和真正结婚的感觉吧。

  言稚雪喜欢仪式感,不过确实,如果只是为了仪式而仪式好像也没意思。

  他应该就直接坐轮椅进来的,折腾什么。

  “不去了。”言稚雪恹恹道:“我想回去。”

  陆弈辰定定地看着言稚雪,沉默片刻,最后还是道:“好。”

  言稚雪气愤。

  你妈的,你还真同意。

  言稚雪狠狠甩开陆弈辰的手。

  言稚雪甩开人后没了支力点,摇摇晃晃地自己找个椅子坐下,闷声道:“把我轮椅推来。”

  陆弈辰道:“你可以扶着我。”

  “不要!晦气。”言稚雪冷哼。

  就在这时,工作人员忽然捧着一束鲜花向前,打断了两人的不快。

  两人都一愣,只见工作人员很笑道:“恭喜你们,中奖了!”

  啊?

  工作人员解释:“刚刚你们不是填了一个粉色小卡嘛!中奖了!一大束玫瑰,新鲜的!”

  工作人员喜气洋洋地把花递给言稚雪。

  言稚雪呆呆地接过,心想原来那不明所以的卡片是这个啊。

  在几个工作人员的带领下,其余人都鼓掌了起来,还有人过来给他们拍照。

  红玫瑰很大一束,鲜艳欲滴的确实好看,言稚雪看到镜头下意识地扯出笑,陆弈辰也走到言稚雪身后直直地站好。

  两个体面人莫名其妙地营业了起来。

  见差不多了,陆弈辰上前朝言稚雪伸出手,“走吧,我们回去。”

  言稚雪在众人祝福的目光下挽住了陆弈辰,两人亲昵地走了出去。

  陆弈辰微微挑眉。

  无人看见的角落,言稚雪拼命用指甲掐陆弈辰的手臂,像是用尽毕生力气那样。

  别说,言稚雪生病中力气不大,但指甲抠进肉还挺疼。

  待两人离开民政局,陆弈辰给人开了车门,“行了你,撒手。”

  言稚雪坐进了车内,撇头不看陆弈辰。

  陆弈辰一边开车一边问道:“生气?”

  言稚雪已经冷静下来了,他抱着那一束玫瑰道:“没。”

  “这事确实是我的错。”陆弈辰举手投降,“我考虑不周全,我给你道歉。”

  言稚雪一愣,随后道:“行了吧,契约婚姻,你还学人家上演什么真情实感。”

  “不能这么说。”陆弈辰目视前方的道路,手稳稳地操着方向盘:“既然是契约婚姻,那便是一份工作。”

  言稚雪嗤笑,“我就知道你是这么想的。”

  陆弈辰道:“没事,三个月后办订婚宴,到时候言少要什么仪式感都有昂。”

  “啧。”

  “对了。”言稚雪撇头道:“既然有订婚宴,那请柬得发吧?谢儒哪里……你会发吗?”

  陆弈辰:“你不希望他来?”

  言稚雪摇头。

  他只是在想,他和陆弈辰结婚不就等于下了谢儒的脸面,届时所有人都知道谢儒赔了夫人又折兵。

  谢儒真的会甘心?

  像是看出言稚雪的疑惑,陆弈辰道:“他确实是一直在尝试联系我,说想要见你,还扬言要报警。”

  言稚雪一愣。

  陆弈辰笑道:“不过呢,你得给你合作伙伴一点信任,他没法怎么你。”

  陆弈辰已经都拦下了。

  “行吧。”

  言稚雪瞟了几眼陆弈辰的手臂。

  “喂,你……”

  陆弈辰见言稚雪久久不说话,“嗯?”了声。

  言稚雪小声道:“我抓得很用力?”

  陆弈辰:“还行。”

  言稚雪探头,“让我看看?”

  陆弈辰:“那倒不必。”

  言稚雪坚持要看,不讲道理地把陆弈辰的衣袖给撸起来上下端详。

  手臂肌肉线条流畅,看起来就很有力量,言稚雪还能看见隐隐约约的青筋,找了好一阵,才发现了他留下的,小小的指甲印,像一个弯弯的笑脸。

  言稚雪用食指戳了戳那个浅浅的红印。

  陆弈辰垂眸道:“再晚一点就自愈了,你就看不到了。”

  言稚雪轻笑。

  “那早知道我抓得用力一点,抓不死你个混球。”

  陆弈辰眼角看见言稚雪的笑,有些出神。

  他忽然发现,他已经七年没见着言稚雪这个人了。

  重逢后直到现在也是才第一次看见言稚雪笑,不是嗤笑或冷笑,而是真心的。

  早晨和煦的阳光从车镜渗透进车内,就在言稚雪身后散开。而他背着光,握着自己的手臂在笑。

  陆弈辰也才发现,久别重逢,他还没问言稚雪这个问题。

  “言稚雪。”

  “嗯?”

  车子停在了红灯前,陆弈辰转头看着言稚雪的脸,“这几年你过得还好吗?”

  言稚雪顿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