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意外的话, 这个所谓的十三雪峰就是米诺峰。
但伊莱森不太明白:“为什么米诺是十三雪峰?他不是第四峰吗?”
季庭说:“因为睡美人里是这么说的。”
“睡美人是谁?”
“哎呀我晚上给你讲。”季庭催促:“你得到什么线索了吗?”
伊莱森拿出布条。
冰壁爬完了,季庭摘下头盔塞进包里,看着布条上的纹路, 暗戳戳地瞄着伊莱森说:“好像很眼熟哎。”
伊莱森伸手按住鬼鬼祟祟的季庭。
“是眼熟。”
他笑起来, 似乎看透了季庭的小心思。
前面是冰雪岩石的混合攀, 难度M5, 两虫讨论了没多久, 又要专心致志地攀登。
“水冰?”季庭说:“快要到冰湖了。”
伊莱森低头, 这里的冰是童话一样的浅蓝色。皙白纹路如同晶片紧密排布, 清透而柔和,日光下竟显得更加纯洁。
每一步都小心又艰难,好像在喜怒无常天神的穿衣镜上行走。
浩瀚的冰川雪坡, 空气逐渐稀薄, 面罩遮不住季庭唇齿间的寒凉, 他面前无比广阔。
威严、莫测的雪峰等着他, 寒冰妄想阻碍, 风雪却要送他归家。
季庭登顶过七座雪峰, 这是他的第八座,沉默的雪峰仍将接纳他,这是他的灵魂故乡。
今年我带虫回来看你。
模糊的呼啸声里, 季庭判断着伊莱森的状态。他的气息略微有些急, 但是平稳、合拍, 每一步每一步都干脆而有力量。
季庭想起地球的人。
每年雪峰都会留下大批冒险者伴他长眠, 每年都有人在攀登的过程中必须暂时放弃,季庭曾在海拔六千多米的攀登处遇见冰崩, 来自远古的撕裂声中,死亡与他擦肩而过。
冒险是挑战自我的过程, 挑战则意味着风险,需要付出巨大的勇气和代价去实现。收获固然很好,付出也足够令人铭记一生,行走在人与自然的交接点,扩张和征服的冲动才是冒险的魅力。
不说伊莱森,就是自己,在这次的行程中也没有感受到太多困难。
雪山对虫族来说已经不是危险的代名词,或许在茫茫宇宙中,还存在某一个种族,可以把雪山当做惬意的后花园。
在生生不息的绵长演化中,生命的力量更上层楼。
但自然无穷,冒险永无止境。
或许伊莱森也是一个冒险家,只是他自己不知道这回事。
季庭笑起来,想起一句著名的口号:
我们的征途是星辰大海。
雪坡顶端可以看见冰湖,冰湖并不在他们面前,而在他们对岸的下方。
湖面被白雪围困,看着异常平坦,远远地,像一块切割光滑的蓝宝石。
晶莹、坚硬、均匀、稀有……冰湖从不融化,当一个东西看起来像宝石,摸起来像宝石,体验着像宝石,那么它就是了。
既光洁又幽深,透过雪,泛着典雅的湖绿色,季庭看着,觉得太过寂静,比不上伊莱森的眼睛。
直男骑士季庭被灵感击中,拉了个近焦对着伊莱森拍,换来了公主一个疑惑的回眸。
季庭指挥伊莱森摆姿势,伊莱森对镜头的追踪驾轻就熟,对拍照姿势则一窍不通。
“记者和通讯虫常常跟着我拍。”伊莱森解释:“他们的影像里我的姿势通常是立正讲话、坐着讲话和离开的背影。”
季庭对此有点印象。
“背影占多数吧。”他说:“他们说你是‘面向域外的虫’。”
“说我傲慢居功?”伊莱森挑眉:“不完全错。”
“我觉得他们只是胡说而已。”季庭维护他的公主:“什么虫也配察觉到你的傲慢?”
这种说法似乎有点奇怪,但是很贴切。伊莱森因为季庭的偏袒笑起来。
隔着帽子,他轻轻吻了吻季庭的额头。
季庭:奖励?乖乖接受。
摄影师亲自下场摆弄笨手笨脚的美貌模特,一边摆弄,一边控诉中央媒体厚颜无耻的抹黑。
“他们说你脾气暴躁,会无视军规把亲兵踹进医务室。”
“他们还说你天生冷脸从来不会笑,对中央星的雄子没有一点耐心……啊这是个优点。”
“他们还说……”
伊莱森在中央的黑料很多,他在中央的名声也算不上好。当年季庭到处打听伊莱森的时候,温和如艾瑞,也没有说出什么伊莱森的好话。
在中央以外的地方,伊莱森少将的风评倒是截然相反。
“影响到你了吗?”伊莱森被按坐在雪地上,随着季庭的手张开腿,隐隐感觉到一点紧张。
季庭脑子里还有那种顽固且放.荡的思想,下意识地把自己和伊莱森都当男人看,没有意识到他的行为失礼。
而伊莱森按捺着心中的异样,对他的行为完全顺从,简直是为虎作伥,无意识地放纵了季庭的任性。
“怎么没有,我很早之前就喜欢你,却要到好久之后才能真正认识你,换谁不生气……”
季庭得寸进尺,把伊莱森的外套扒了,反正他也不会冷。
伊莱森一向擅长主导关系,现在却成了任由小雄子操纵和摆弄的布娃娃,卸载了独立思考和反抗的能力,大脑被迫停摆。
“嗯、嗯?”
“走神了?这你都不仔细听?”季庭更生气了。
“怪不得他们欺负你。”
谁?谁欺负我?
伊莱森迟钝地回忆,答应道:“我回去让他们收敛。”
季庭不信:“他们都敢做了,还怕你敲打?”
“要是我能帮到你就好了。”
把伊莱森摆好,季庭找位置拍照,再摆再拍,重复无数次,好像从没有拍过照似的百拍不厌。
这家伙对自己的得意之作珍惜异常,一张照片也不给伊莱森看。
把直播球放出去,季庭和伊莱森短暂休息。
一个雪坡后是季庭埋好的补给,两虫终于摆脱营养液和能量条,吃了一顿丰盛的午餐。
季庭偷偷打听寻宝的进度,被伊莱森不紧不慢地挡掉。
继续攀登,过了冰湖,他们的行程就不急了。
莽原的光照一向惨淡,日头微微偏西,太阳已无以为继。
厚重的大气层削弱了它的强盛,却赋予了它的姣美。
这里的日光格外绚烂,云霞也一样,如果有的话。
雪峰向阳的一面光滑如同丝绢倾泻而下,金灿灿的光影在它的表面,微光在丝绢上交织流淌,明暗流转,足够艺术家追寻一生。
不远处,正是云海翻腾。
第二个补给点,季庭埋了帐篷,帐篷很难和雪洞相比,但也有独特的优势,今天他们需要提早休息,为凌晨的冲顶做准备。
季庭一路上都在诱惑伊莱森赶紧寻宝。
“既然都眼熟了,公主有没有想到点什么?可能是关键的道具哦!”他还是不肯放弃背景故事。
伊莱森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想到了想到了。你怎么比我还积极。”
季庭一噎:“我当然积极了!骑士也可以解救雪山的!”
他犹豫了一下,好像是怕伊莱森失去兴趣似的,补充说:“当然,公主解救是最好的……你想到什么了?”
伊莱森突然想起,尽管他一直表现得友好而无争,好像一个热心的关键NPC,但季庭好像也是一个宝藏竞争者。
竞争者不主动参与,反而推着他往前走。
伊莱森突然问道:“公主的宝藏是什么?”
季庭眼神乱瞟。
“宝藏就是宝藏啊,没拿到是不能知道的……”
“那骑士的呢?他胜利获得的也是和公主胜利一样的宝藏?”
季庭回避这个问题:“我不知道,我是选手,场内问题你找主办方去。”
他在伊莱森含笑的眼神注视下,几乎要恼羞成怒。
伊莱森似乎猜到什么,他顺了顺季庭的毛,重新打开光脑。
随后离开帐篷,拒绝季庭的跟随,消失在茫茫的白雪之中。
季庭看着他离开,目光紧紧跟随,直到再追不到他的身影。
他消失在正东方,丹霞余晖为他拉出一条长长的影子,似乎也在指引着他的方向。
季庭拉起面罩捂住眼睛,倒头栽进了帐篷里。
伊莱森走出几十米,绵延起伏的山体把他遮了个严严实实,雪山的确广阔,可要藏一个什么东西,也是轻而易举。
直播球围着他转,这个小东西是他走到一半时出现的,应该是季庭不放心,才派它出来跟着他。
雪里插着一面深蓝的旗帜。
旗帜上打了分割线,正面却只写着四个字:
[星辰在侧]
字与字间婉转勾连,却偏偏都勾在字的上方,不是任何一种常见字体,更像是什么虫一手描画出来。
伊莱森伸手描摹,复写两三遍,突然低头打开光脑。
未完待续故事下的省略号,他轻轻一点,竟是六个空格。
伊莱森输入了勾连笔画代表的数字。
故事缓缓展开。
[在阿庭骑士的陪伴下,阿纳公主重返冬之国。
克服艰难险阻,他们相互扶持这来到十三雪峰的领地。]
[这里的一切都有着熟悉的遗韵,公主记不得的过去,曾经的繁荣与爱恋,都留在骑士的脑海中。]
[雪山就被封印在领地之巅,阿庭骑士却不愿意再走下去。]
字迹慢慢展开。
……
伊莱森抬起头,看见他的阿庭骑士站在远方。
静静地注视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