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季庭是A级雄子的时候, 伊莱森靠在车上一时陷入了沉默。
他的第一反应是联系瓦尔纳。
但是他犹豫片刻,还是放下光脑下车回家。
没见过,不知道。
出去玩玩又怎么样?雄保会自己都看不好虫, 他干什么多管闲事?难道通风报信把一个信任他又爱冒险的小雄子抓回去, 他就能得到什么吗?
伊莱森漫不经心地想。
小兔子最后被抓的时候可别卖我就行了。
因为伊莱森对雄子阁下不感冒, 很多虫以为伊莱森和雄保会关系不好, 其实这是偏见。
正相反, 伊莱森这里有从中央星雷格纳特到霖珀星瓦尔纳助理的全套雄保会联系方式。两边都有意识地保持着相互友好的关系。
对伊莱森来说, 虽然他自己觉得大部分雄虫都骄纵又荏弱, 但他的部下们可不一定都这么想。
军雌也是要结婚的,与雄保会的合作是军雌认识阁下的重要渠道。受利于雄保会动员志愿雄子和给予联谊消息而顺利结婚的军雌占到已婚军雌的一半。
为了他属下的终身大事,伊莱森也得认真和雄保会打交道。
而雄保会那边就更简单了。雄保会只有总会算得上国家机关, 没有自己的武装力量。不跟军部合作, 用什么保护雄子?
至于伊莱森爱不爱结婚, 谁管他的。他不想结没虫能逼他。再说, 如果雄子的稀缺和受追捧程度会因个虫行为而受影响, 那雄保会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在中央面对那帮又蠢又坏的“高等”时伊莱森都能处理好和雄保会的关系, 到了霖珀更不必说。
瓦尔纳会长虽然啰嗦一点,爱摆官架子,可是虫很好。
伊莱森家里有个像季庭家一样的机器管家, 圆头圆脑, 早早地打开大门迎接主虫。
“您已经离家二十一天, 元元很想您, 欢迎回家!”
“嗯,我也想你。”伊莱森随意地屈指敲了敲它的脑袋。
元元:ovo
明晃晃的大灯打开, 照彻空无一虫的厅堂。客厅很大,此刻无比冷清。
装修就是个简约样板间, 都是伊莱森买房子时交标自带的。五年过去,他没有添一件东西。
这个家比起他的军部宿舍,也就是大点罢了。
早早下班,本该开一瓶甜酒庆祝,可是托陌锋和他那倒霉孩子的福,伊莱森现在空手回家。
伊莱森走到酒柜前,茶色玻璃里各式酒瓶摆放整齐。
他家的酒柜里摆着各种各样的酒。名贵的、高雅的、珍稀的、典藏的……都是平日里交际的虫赠送的礼物。
伊莱森盯着看了半天。
不喜欢。
北湾183号,转过巷子有一家小酒屋,馆主每年从老家带来自酿。一百多星币一瓶的晚收甜白,带着蜂蜜和果脯香味。
身边的军雌没虫爱喝。
伊莱森坐回沙发上。
若有若无的香味晃得他心烦意乱。
是他护住季庭时,季庭沾在他身上的信息素。
太香了,这是什么味道?
伊莱森回忆起当时心跳加速的感觉。
绝对不是他在紧张。
是小雄子传给他的情绪。
飞行不紧张、坠楼不紧张、被陌生虫抱住摔在地上都能配合卸力,等到两虫彻底安全,喊了一声伊莱森少将之后却紧张到把脸红透?
……
神经病,想这个干什么。
……
看看直播。
伊莱森补直播补到第二天上班。
不加班比加班睡得还少。
进办公室第一件事,就是叫了副官维希。
“最近有回到霖珀的高级雄子吗?”
维希不是很懂这个问题的意义在哪。
“这个问题您该问瓦尔纳会长,少将。”
“不过我确实知道一个。”
“一个半月前从中央星回归了一位A级雄子,瓦尔纳会长当时借过护卫队,我指派了尤特纳去。”
伊莱森一怔,尤特纳?
“前几天又借过一次吗?”
维希感到惊讶:“您怎么知道的?五天以前,瓦尔纳会长又来借虫,要借足足四天。我当时正在休假,就把上次的流程又发给尤特纳了。”
合着他们半夜闹起来是为了这件事。
伊莱森冷笑一声。
“行,那就尤特纳吧。”
“跟他说,让保安队长带队到蓝洞那边巡逻,遇见需要帮助的民众就帮助一下。”
“对了,雄子叫什么?”
维希真的怀疑自己的长官被鬼上身了:“季庭。”
……
“不是,那跟现在有什么关系?”听了尤特纳的解释,季庭一头雾水。
被放开的危行站在一旁揉手腕,带点疑惑问:“你认识伊莱森?”
季庭不确定:“我自己认识啊……”
危行无语:“他也认识。”
“发疯。”
这下轮到季庭惊讶了:“危行,你认识伊莱森少将?”
危行还真认识。
他不仅认识,他还很熟,但不想多说。
“嗯。以前在中央星有交集。”
“他应该是看了你的直播,担心你有危险,干脆让这位军官维护一下整片的安全。”
“哦……”季庭一怔。
他还真看了啊……还以为客套一下的。
好负责任。
那他关注我了吗?
“其实不用的,我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话还没说完,季庭就想到了自己攀野岩跳海崖的狂徒行径。
脑子昏了,光想到礁石,万一有鲨鱼怎么办?
好像,是有点危险……
“那你悄悄维护,怎么突然出现了?”危行接着问。
尤特纳面色极苦,似乎连耀眼的金发都变得暗沉。
他那天就不该到处嘚瑟,更不该叫住少将。
哪怕死外头呢?
“是这样。”尤特纳解释:“我确实是在正常巡逻,但是刚刚观光船路过军舰,船上却没有虫,我就询问了一下情况。”
“船长告诉我所有的乘客都中途下船。正好我看了阁下的直播,感到有点奇怪。中午少将问询情况的时候就把这件事一起报告了。”
“然后我就接到紧急命令,向这边赶来,要把这位虫请到军部去。”
毫无理由地要抓虫,还抓到了阁下的朋友,尤特纳也很尴尬。
救命!这都什么事!
危行听懂了,但他不理解。
他前几天确实跟伊莱森提过要来这滑翔。
虽然是随口说的,但伊莱森绝对记得住。
很可能是伊莱森在直播里的那个影子上认出了他,又听到观光船上无虫,联想到季庭被他拐走了。
他悄无声息地看了一眼季庭。
可是为什么?哪怕滑翔出了意外,危行也不觉得自己护不住他的命。
军舰巡海,紧急制动。这个军官会错了意才把他按住。
但这个雄子为什么值得伊莱森这么做?
他想开了?
危行垂下眼睛:“那走吧。”
尤特纳松了一口气,客客气气的把他请上了军舰。
季庭听着他们的话,心里一片空白。
他不知道雌虫们那些弯弯绕绕,以为是带自己冒险害了危行。
尤特纳想把季庭也请走,季庭不肯。
“我跟粉丝说好下午直播……”
“我能跟伊莱森少将解释一下吗?真的不是危行的原因。是我自己要这么干的。”
尤特纳也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对于军部骚扰平民的行径满怀愧疚,求之不得一般给了通讯号。
通讯打出去,很快接通了。
伊莱森在办公桌前写着什么,看到季庭,手上的动作微不可查的顿了一下。
“阁下午安。”
“午安,伊莱森少将。”季庭声音平静地跟伊莱森问安,这是第一次,他在和伊莱森说话时心里什么都没有想。
季庭解释冒险的事情,伊莱森认真听了。
“我明白您的意思,阁下。”
“无论军部还是雄保会,我保证不会有虫因为这件事追究危行先生的责任。”
“我和他是朋友,找他有别的事。”
季庭看向危行,危行点点头。
找朋友怎么会把虫按住?中校会错意了吗?
“好吧,我误会您了。抱歉少将。”
“没关系,阁下,不用为此道歉。”伊莱森说:“我们都会感谢您的好意。”
打完这没头没尾的通讯,季庭看向尤特纳。
“尤特纳中校,可以把我送到直播的地方吗?我可能没有办法自己去了。”
尤特纳当然答应,季庭和渔民们顺利汇合,他们将乘小舟钻进石罅隙,体验只有极少数虫体验过的“蓝色天堂。”
……
季庭麻木地做完了直播,当天下午风尘仆仆地赶回家。把自己埋在了被子里。
……
他真的很难过。
自从来到这里,他一虫调动了多少力量。
从救他开始,特殊航线霖珀直达中央。霖珀手术、线上手术、直到进入疗救仓,在医院免费恢复……
他来到霖珀,第一天瓦尔纳带着一大队虫拦路欢迎。随后半个多月,经常有虫来帮他打理房子。他的第一次冒险就有那么多虫反对,瓦尔纳连夜封锁他的身份,格兰宁院长也愿意帮忙……
从红树林出来,尤特纳中校带着武装直升机接他回家,带队给守他了三天门,如今伊莱森少将为他巡海护航,还带走了危行……
虽然说是找朋友,但季庭隐约觉得仍与自己有关。
他可以坚定自己的道路,面对别虫的不理解。可那是他自己的事。
如果牵连到别虫呢?
难道以后自己的每次出门,都要军雌迎接?
不做他们的本职工作了,光耗在自己一个不一定结不结婚的A级雄子身上?
就像小孩子一样。
那他对这个种族是有负面价值的。
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存在即合理。
这里的雄子应该像特伦斯那样,常常宅在家里,多娶几个喜欢的雌虫,生下更多的后代。
忠贞不是美德,脾气好一点才是美德。
这样才能实现雄虫的价值,才能心安理得的享受雄虫身份带来的福利。
既能行使权利,又要履行义务。
而不是向自己这样……因为自己的理念妨害运转协调的公共秩序。
他已经不是人了。
……
好想回家。
他的光脑亮起,季庭没有抬头。
……
[我让您难过了吗?]
[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