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上那辆通往江橙家的高铁, 韩限紧张得手心冒汗。
得到他家里人的应允，才算正大光明地拥有他。
这不止是通往江橙家的高铁，更是通往他和江橙幸福之门的最后一站。
江橙感到他的紧张，笑着调侃他：“不是很社牛吗, 这又变社恐了？”
“社牛是对外人, 社恐是对咱妈, 那能一样吗？”
“你不用紧张, 她会接受你的。”
“那我也得好好表现。”
江橙靠着他的肩膀，看窗外轮换的夜景，心下澄明, “我妈知道我喜欢男的那天，一整晚没睡。”
韩限身形微顿, 抽出手来搂他, “她后来……是怎么接受的？”
“那时候我还在初二，她不小心看到了我的日记本。”
“你日记本里写了什么？”
“写我暗恋我们班一个男同学。”
韩限扯了扯嘴角, “草, 早知道不问了。”
净给自己添堵。
“她拿着我的日记本质问我，我知道瞒不了她一辈子，干脆就告诉她了。”
他脑补江橙受到了许多异样的眼光。
更令人痛心的是，这些异样眼光大多数来自最亲的人。
如果是传统的家庭，传统的父母，不把孩子打几顿都算好的。
他越想越心疼那个青春期里如此勇敢的江橙。
“然后呢。”他轻声问。
“她连续几周没理我, 我爸知道了说要跟我断绝关系。”
韩限静静地听着，不自觉代入进那个令人窒息的情景。
“有天晚上她过来找我谈心，想趁我还小把我的性向掰回来。聊着聊着跟她吵了一架, 我爸从屋里出来揍了我一顿。”
“当时我很害怕回家面对他们，就去筱寒家里借住了几天, 后来我妈亲自上门领我回家的。”
“回家后她一句话都不说，我就说了一句，‘我这辈子都改不了’”
一个十几岁的男生，敢于正视自己的性向，敢于对抗世俗，敢于向世俗坦白，敢于坚定自己的立场不动摇，难以想象需要多大的勇气。
他看人的眼光果然没有错。
这就是他男朋友。
这么勇敢，真诚，坚毅的男人。
听到这里，他仍然好奇故事的后续：“后来她是怎么接受的？”
“她对我说，不管我喜欢男的还是女的，喜欢人还是鬼，我永远都是她儿子。”
“至于我爸，他没有接受，也没再跟我讲过话，就是过年吃饭的时候容易吵架。”
“我无所谓，只要有我妈就够了。”
故事走到这里，显然是个偏向HE的结局。
即使是气得说要断绝关系的父亲，也没有再动过把儿子扫地出门的心思。
只是这个事实对他来说，需要时间。
可能这个时间很长，很慢，但或许，他正在努力尝试中呢？
如果能亲眼看见孩子过得幸福，什么深仇大恨都能慢慢淡化一点。
一点，一点，再一点。
直至全部清空。
对吗？
“你随便听听就行，不要有什么负担。”江橙目光锁定他好看的手，抓起来一根一根把玩起来，“不管出现什么，我都会保护你。”
韩限乐了，就这小身板还扬言保护他。
反过来还差不多。
“所以……你给哪个男同学写的暗恋日记？”
江橙：“……”
小肚鸡肠的男朋友，挺会偏离重点的。
“都多少年前了，我早就不记得名字了。”
“哦，那就是很帅？”
“脸比你差远了。”
“这话是哄我的对吧。”
“？真的，你别自己瞎脑补，而且我小时候没那么颜控。”
“那你喜欢他什么？”
“也谈不上喜欢，只能算青春期的悸动。”
江橙给他解释了一大堆，韩限明白他的意思，就是心里还是不太爽。
除去让他悸动的男同学，除去他谈的渣男，他是江橙遇见的第三个有感觉的男人。
会是最后一个吗？
妈的，他越想越害怕。
会有更符合他审美的男生出现吗？
如果真的有，会在什么时候出现？
到时候江橙把他踹了怎么办！
他绝不能让那种事情发生！
江橙只能是他的。
“喂，没事吧？”
韩限面色凝重，“……没什么。”
“真的没事？”
“好吧有事，我害怕你跟别人跑了。”
“？”
“我长这么大就喜欢过你一个，你有好几个，我没有安全感。”
才谈恋爱不久已经杞人忧天上了。
原来他的男朋友，这么喜欢他啊。
“如果我当时也跟你一个班，你还会暗恋那个男的？”
十三岁的事也要斤斤计较，江橙哭笑不得道，“当然不会。”
“确定不会？”
“你什么时候对自己这么没信心了？”
“……”
面对喜欢的人，他就是会没信心的。
还会敏感，还会东想西想。
毕竟男朋友长得这么好看。
“不管我遇见多少人，都一定会选择你。”江橙欠了欠身子，亲了下他的脸颊，“清楚了吗？”
“嗯，我知道。”
“我喜欢的不止是你的长相。”
长相，身材，性格，三观，骚话，犯贱，温柔，或者床上的粗鲁。
他都喜欢得要命。
这个世界上一定找不出第二个，一切都让他这么心动的人。
“只要是你，我都喜欢。”
韩限心情终于好了点，想到什么又挑了挑眉，“不戴也喜欢？”
“……”嗯，三句话不离床。
“上次我喝得太多了，昨晚没忍住睡着了，下次我肯定帮你清理干净。”
平心而论，江橙也觉得内*的体验感上了一个档次，就是很担心彼此的安全问题。
“次数别…太多。”
从“再说”到“次数别太多”，江橙又做出了让步。
好兆头。
等再努努力，估计还能争取到让步的空间。
“好，我会控制的。”
“还有，以后喝酒不许做。”
他骨头都要散架了！
“好，我保证。”
韩限也不想在醉酒的状态下做了。
酒量再好的人，也不会保持完全清醒的意识。
就像那晚。
很多细节只有当时记得，醒来就变成了模糊的碎片，怎么抓耳挠腮都想不起来。
他想把江橙所有的样子都记住。
每一帧都不遗漏。
-
两个人聊个天的功夫，列车很快到站。
江橙家离高铁站只有一架桥的距离，他们手牵着手上了桥，在江边散了会儿步。
街上到处挂着迎接新年的灯笼，斑斓的灯光倒映在波光粼粼的水中，也和万家灯火一同坠入无边的黑暗。
拂面的晚风还是带着凛冽的冷意。
江橙大半边脸缩进衣领里，身体的冷暖靠男朋友自带的热量来调节。
快走到家门口前，他给妈妈发了个微信报备。
妈妈秒回他：[我在楼上看到你们了，快上来吧，菜早就做好了。]
韩限无意间瞥见他的手机，紧张程度瞬间加倍，“宝宝，我真人跟照片差别大不大啊，还是怕妈妈不满意。”
江橙坚定地，“大。”
韩限：？？！！
真的大吗？？！
不就是加了点美颜滤镜吗？！
江橙接上话茬：“比你真人差远了。”
韩限松口气，“宝宝你这断句跟谁学的？吓死我了。”
江橙：“你。”
韩限：“……”
不跟学他点好的。
“你加了滤镜很奇怪，没有真人好看。”
在江橙眼里，这张脸就是独一无二，稍微动一点点都没原来的味儿。
韩限露出酒窝，“是吧。”
楼道里的声控灯接连亮起，韩限走在江橙后头，隐约看见二楼的门虚掩着，一颗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一个中年女人探出头来，笑得灿烂，“橙橙回来啦。”
韩限踩楼梯的脚顿了一下，江橙别过手招呼他上来。
与江母对上视线的一刹那，他不禁咽了口唾沫，颤颤巍巍地伸出手，“m……啊不是，阿姨您好，我是韩限。”
差点吓人阿姨一跳。
江母暗暗打量他一圈，笑着握住他的手，“你好。”
“这是一点心意，您收下吧。”
“这怎么好意思，来来快进来孩子，阿姨帮你放。”
“我帮你拿拖鞋。”江橙说。
拿拖鞋就是个幌子。
因为他看出来妈妈憋着话要和他吐露。
不出所料，她把他拉到一边说悄悄话。
“妈，人还在这儿呢，这样不太好吧。”
江母掩饰不住内心喜悦，“欸，我看比你发的照片还帅好多啊，个子咋长这么高，比你高半个头还多。”
江橙：“你当他面说他能喜死。”
江母：“我不是怕不太礼貌吗。”
江橙：“你拉着我咬耳朵才不太礼貌。”
江母：“哎呦你让我说完，你从哪找的？”
江橙：“我室友，上铺。”
江母：“啊？不对啊，我怎么不记得你有个叫韩限的室友？还是妈妈记错了？”
江橙：“他是这学期才转来。”
江母：“刚转来一个学期，就跟室友搞上了？”
江橙：“…怎么叫搞上，我们正儿八经谈的。”
江母：“靠谱不？”
江橙：“非他不嫁。”
江橙：“你不同意就自杀。”
江母：“……”
江母：“臭小子，非得说这么晦气是吧。”
江母：“不过就你所说他一个高富帅，会不会很花心啊？特别有钱的富二代都很难让人放心。”
江橙：“他这么多年只谈过我一个。”
江母：“不会吧，我怎么那么不信呢。”
江橙：“真的。”
韩限在玄关那儿换好拖鞋，也不知道该不该喊他们一声。
今天来是要给丈母娘把关的。
现在她肯定还在和江橙合计，他这个人靠不靠谱的问题。
他得用实际行动让她放心。
这边江母还没问完，江橙强行中断了对话，拉着韩限去餐桌吃饭。
江母听得正兴致勃勃，不得已只能戛然而止。
“阿姨，您坐。”韩限先给她拉开一张椅子，“厨房还有菜吗，我来端。”
她连忙摆摆手，“不用不用小韩，你去吃饭吧，菜都在这儿啦。”
“好嘞。”他绕到江橙旁边，拉开自己的椅子。
江母坐在对面，眼睛在两人之间来回瞟。
“小韩，你咋用左手吃饭，你是左撇子吗？”
小韩含着米饭咕囔，唇畔丝毫掩不住笑意，“我不是左撇子。”
“那你吃饭不别扭？”
“没有阿姨，我习惯了，因为腾不出右手。”
“你右手干嘛了？”
江橙看她一眼，“忙着跟我牵手。”
江母弯腰朝桌下瞥了瞥，好嘛，吃个饭还要十指交缠。
和他爸谈恋爱那段时间都没这么黏糊。
……两个男生谈恋爱，本身就会这么黏糊吗？
江母帮着韩限控诉他：“那你就让人家左手吃饭啊，为什么你不用左手？”
韩限：“阿姨，这次就是碰巧我坐他左边，我们不刻意记方位，有的时候是他左手拿筷子，怎么方便牵手怎么来。”
江母：“哦哦，那就好。”
江橙夹一块红烧肉进他碗里，抬眸道：“怎么，你还怕我欺负他？”
江母：“可不吗，就你这脾气，我都怕小韩忍不了。”
韩限：“别别别，阿姨，其实江橙就是有点社恐，以后我带他出去，杂七杂八的社交交给我就好。”
江母：“那不是太麻烦你了嘛。”
韩限：“江橙的事就是我的事，不麻烦。”
三个人沉默着吃了会儿饭，门口传来一阵钥匙的簌簌声，江橙本能地绷紧了一根弦。
他朝门口望了望，确认是那个男人后，扫兴地放下了筷子。
“妈，你不说他出差吗？”他低声问。
“今晚天气恶劣，行程改到明早了。”江父代替她回答，“江橙，不欢迎我回来？”
江橙在心里数了数，一共二十一个字。
他跟他说了二十一个字。
——快赶上这么多年的总和了。
江母的心情也是五味杂陈。
她事先把事情一五一十跟他说了，也把韩限这个孩子的情况大致说了一下。
在听说韩限给江橙买了新业时代的房子后，他的态度明显缓和了不少，说那孩子要来家里吃饭，他也没有拒绝的意思。
看来他爸这边，也十有八九是有戏了。
不管是因为势利眼，因为拜金，还是为了孩子以后的美好生活，不管是因为什么，她都很认可江父的态度。
只要江橙的愿望能实现就好。
本来相当和睦的一顿饭，因江父的加入变得十分尴尬。
四个人埋头吃饭，没有一个人再开口说什么。
为了早点逃离这个是非之地，江橙捧起碗快速把米饭干完，“我吃完了，回屋了。”
“橙橙，你汤还没喝呢。”
“喝不下了，妈你喝吧。”
韩限见状也跟着起身，顺手就被江橙牵着回屋了。
“那我汤给你留着明早喝？”
江橙回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韩限今天在我屋睡。”
……
韩限进江橙屋子的第一件事，就是下意识观察他的床。
“好袖珍的床。”
比起水沐年华和新业时代的床，可以说是格外袖珍了。
江橙脱了外衣外裤，跳到床上盘腿坐着，拍了拍被子，“你跟我一起睡。”
“哦~跟你一起睡。”
看到床就自动告钞的家伙。
看表情就知道脑子里装的什么东西。
还好今天不是周六。
要是今天真在娘家造了次，他这辈子都没脸回来了。
“今天纯盖棉被聊天。”他无情道。
韩限的表弟一下子就下去了，“好吧。”
他脱得只剩内裤，坐上江橙的床。
“大冬天的裸奔，不冷？”
韩限硬往他身上挤，“火气旺，没办法。”
江橙从他身后圈住他的脖子，前胸紧紧贴住他的后背，“我给你降降火？”
他正嫌家里空调不够给力。
这回可找到取暖器了。
他在韩限身上到处摸摸捏捏，正好碰到他上周六挠出的痕迹。
好长一条血痕。
他忍不住凑过去亲了亲，“疼吗？”
韩限隐忍着某种情绪，“……你这不是降火，是玩火。”
可这时间，这地点，太限制他发挥了。
忍者神龟都没他能忍吧！
“我妈给我发微信了。”
“她怎么说的？”
“她说我爸同意。”
“真的？刚刚餐桌上他一句话都没说，我以为不太乐观。”
“他就是那个德行，不用在意，我的性格也是随他。”
“为什么突然同意了？”
这幸福来得也太猝不及防了。
老天爷这么关照他俩吗？
“我也不知道。”
“没事，同意了就说明伯父想开了，总之是好事。”
“嗯。”
是好事。
至少以后经常在这个家同进同出，不会受到什么阻力了。
地板上的电话铃声滴滴响，韩限在一堆衣服里摸了半天，终于找到了手机。
江橙搂着他的手没放，“谁啊？”
韩限给他瞅了眼来电显示：【孟苓女士】
“你妈妈。”
韩限旋即摁下接听键。
“牛牛，啥时候带小橙子回来呀？”
韩限：“………………”
“噗——”
江橙笑得有点想死。
韩限：“妈，说了多少遍，能再别叫我小名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