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云碎躺在病床上,综艺拍都拍了,微博发也发了,迟燎被道德绑架也被客观束缚,心里再生气,其实也没处撒。

  他把手指从应云碎嘴里抽出来,默不作声,葡萄还是一颗两瓣儿地往他那儿塞。

  刚用纸擦干的手又湿了,粘粘的,是葡萄汁水也是应云碎舔过的痕迹,目光终究还是变得柔和起来。

  “不生气啦?”应云碎再问一次。

  迟燎轻哼了一声,算是默认。应云碎添油加醋,完成哄他的临门一脚:“我只爱你,所以只能委屈我的粉丝。”

  迟燎又哼一声,嘴角翘起来了还装模作样责备一句:“确实。你这些行为,就是实打实地虐粉提纯!”

  应云碎都不知道自己做的事儿是有个专门的饭圈用语的——通过卖惨的弱势样子让粉丝产生心疼同情的情绪,致使他们更加坚定地支持自己,稳固本有数量,吸引更多路人。听迟燎解释了才笑着说:“看来我真的挺适合当流量的,这种方法都无师自通。”

  那如果把当年迟燎被打的监控视频说成自己,是不是就会掀起一波流量高潮?在被人用手段镇压限流之前,就已经传播开来?

  毕竟那种暴力视频,就算是路人看了也会瞋目扼腕。

  想到这,他眸光深敛。

  可是那不仅虐粉,也虐自己。

  更虐迟燎。

  应云碎想把二次伤害降到最小,能做的也只是把迟燎的脸码掉,不把他的名字扯进来。他打着自知不现实的商量:“那你以后不要看我的微博好了。”

  “你既然知道我在做虐粉缺德的事,猜到我最终目的是发监控视频,你别看好不好?”

  迟燎立马说:“不好。”

  应云碎沉默。

  葡萄吃完了,迟燎把玻璃碗放到桌上,给他擦嘴:

  “睡觉吧云碎哥,你得好好休息。”

  他去卫生间洗了下手,再回来时应云碎还睁着那双勾人的凤眼看着他,目光很有重量。

  他便再次坐下来,坐得周正,谈正事的模样,单刀直入地说开,

  “云碎哥,我知道你心疼我,谢谢你的心疼也谢谢你为我做的,这次我收下了。”他语速很快,正经起来就头头是道不容置否的,

  “但你帮我就帮到底嘛。监控没有任何编辑痕迹地发出来,不用把我码掉,更不用说是你自己。既然要用舆论审判了就确保真实,这样也不会被人抓把柄也不怕被质疑。你觉得有道理不?”

  应云碎抿嘴看着他,犹豫不决:“但是你……”

  “我知道你担心我什么。”迟燎打断,“坦白给你说吧哥哥,距离我在那医院被打快十年了,但我现在都还能记得那天的细节,时不时就控制不住地回想。我心里早就有了那个视频,所以它公开出去也不会对我造成伤害,我无所谓的。”

  “我也不是那种自尊心很强的人,都被打了还要什么自尊?受害者只要公正。这个流量,你就让给我吧。”

  他是真的心如明镜,把应云碎的心思琢磨得一干二净。应云碎沉默地注视他的眼睛,轻轻叹了口气,歉疚道:“要是我能想到其他办法就好了,也就不用这种公开自己……”

  “你这是在怪我了,这本就是我的事儿。”迟燎笑了,“我都没想到那监控视频还能找到。”

  他没想到当年会有人存下,也没想到应云碎会留心去帮他找还找得到。

  迟燎想起来不久前某个清晨,应云碎还在睡,他做家务,在抽屉里翻出了自己明明考完就丢了的《马原知识点吐血整理》。

  笔记很薄,A4纸这么一订,里面却夹着不少的东西——结婚前的冬天送云碎哥的银杏树叶,酒精中毒出院的春天送云碎哥的粉色花茎,还有好多便签,收集着……沈氏医院的诸多差评和零星医疗丑闻。

  他感动得心酸,后知后觉地恍然:

  他让他享受婚姻的温存,可他不听话的老婆还是会试图去参与拯救他的人生。

  比他急也比他有行动力。

  他可以阻止部分的参与,但无法拒绝全部的爱意。

  所以他也加快了步伐,甚至参加综艺。

  毕竟当他以迟燎的名字抛头露面在公共视野,便也意味开始打蒋龙康的脸,开始打蒋龙康脸时,便意味他正式与他亲爹划清界限,甚至是,竖下战旗。

  “而且哥哥,你有没有发现。”迟燎低低笑了一声,“我无名指上有戒指。”

  “。”应云碎一时没跟上他的脑回路,“你说什么废话呢。”

  “我这里有戒指,你给我戴的。”

  迟燎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已经做好准备,去真正对抗那些伤害他的人,开始反击,唯一清楚的是,“看过爽文没有?主角都有金手指,我的金手指就是我的无名指。”

  “我找不到的监控,转瞬就存在你的手机里。我想巴结上的港城人,一睁眼你就帮我约了饭局。我需要一些影响力,你突然就成了明星。云碎哥,你就是我的金手指。”

  他脆弱外强硬的底气,痛苦外治愈的欢愉,都只是他的云碎哥而已。

  又说得大实话,所以口吻随意又正经。说完感觉肉麻兮兮,迟燎便用大笑掩饰尴尬。

  但应云碎被告白那么多次了,反应却还像第一次听情话,听着他的魔性笑声仍表情怔愣,甚至是颇为震撼地僵在床上。

  迟燎看他又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笑了:“不会又被我感动到了吧?”

  应云碎轻声:“……嗯,你也是。”

  “什么?”迟燎没太听清,“我也是你的金手指吗?”

  应云碎又真诚地再次摇头:“那倒不是。”

  “……”

  然后应云碎就说了一句迟燎那会儿没太听懂、觉得分量太重的话——

  “你是我在这儿的意义、目的和所有价值。”

  “这儿?这儿是哪儿?”

  应云碎说:“这个世界。”

  “妈呀云碎哥你这话说得太肉麻了……”迟燎当即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又羞又开心的,“还这个世界,哥哥你还挺中二……”对上应云碎无比认真的眼神时,他无所适从的笑容又停住。

  都不知道气氛是怎么从吃水果、哄人转变到互相告白的,两人眼神交缠,迟燎呼吸渐渐变慢:

  “……你没开玩笑?”

  “没开玩笑,也没哄你。”应云碎张开双臂。

  脱口而出后大概也是怕迟燎真在“这个世界”上钻牛角尖,立刻转移话题,“开心吗?开心就来和我接吻。”

  迟燎舌尖舔了下嘴角,笑了,手伸进他背里:

  “一个世界的话,接吻可不够。”

  医院的床单到底谈不上有多好,更何况是五月份的床单。

  一湿一皱,就薄薄的摇摇欲坠,被嫌弃地扔在地上,透着一滩温暖的阳光。

  应云碎发现,

  夏天要到了。

  -

  在医院没休养生息几天,便又要去录制节目。

  应云碎还想攒攒热度,等等时机。

  “你粉丝都以头抢地,巴不得给你捐钱了,你还想等什么时机啊?”迟燎跟个炮仗似的。

  指的是微博。

  病倒后那条微博热度不俗,一透露自己有心脏病并且本也是孤儿,再多的黑料好像都可以接受了。尤其是尚一凡还帮他转发,说什么“小碎是个很好的人”之类的,心疼怜惜的评论直冲三万。

  至此,他之前那业务水平不精性格不讨喜的万人嫌形象算是彻底洗白了。

  但应云碎告诉迟燎:“粉丝会买我的账,不见得会买你的账,所以还等再等等。”

  “等多久?”

  应云碎望着他:“你觉得呢?等秀出你的金手指时吧。”

  迟燎瞬间就懂了。

  他颔首:“云碎哥。”

  “嗯?”

  “你别一心扑在这节目上,”他语气严肃,“身体最重要。”

  “你每天提醒我不下八次,我有数。”应云碎笑笑,“放心吧乖乖,我最近很开心,也很兴奋。毕竟我们终于要正儿八经炒cp了。”

  接下来周末的几期录制,不少有心之人都能渐渐感觉到,限定cp火烧云,有点儿成真的趋势。

  节目越到后期越严格,取决排名和去留主要是靠策展人、其他选手、大众评审和艺术领域专业人士共同参与。

  应云碎前期能保送迟燎晋级,但随着留下的人越来越少,规则越来越复杂,他无法一手遮天,迟燎的专业性就愈发受人质疑,显出滥竽充数鸡立鹤群。

  最后几期淘汰没那么迅速,但他排名始终吊车尾。

  应云碎主观上觉得迟燎天赋异禀,但一千个人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好像不少人只认为迟燎在裸泳。让他觉得这些人都没有艺术情|趣。

  后面就发生了两件讨论度较高的事。

  一是1v1时迟燎被钟缘组的艺术家PK下去了——终于淘汰,应云碎的表情没管理住。

  被镜头录下放到封面,小标题都是“应云碎如此悲伤不舍是为谁?”

  连导演组几个实习生都窃窃私语,说“应云碎那样子就像真要和他老公异地了”,“他不会真的喜欢上迟燎了吧?”

  迟燎的反应也很率性,离场前的煽情环节,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

  “谢谢应老师,都说策展人和艺术家是一对,只要应老师是策展人,我就一直有追寻艺术的勇气!”

  这话细品,暗示意味是特别强的。这个镜头播出来时节目组的热度直接破万——【年轻素人喊话告白,疑似他要带明星嘉宾一起婚内出轨】

  第一次出圈。

  网上风评自然是乱七八糟,但应云碎和迟燎都不在意,有流量了就行。

  流量越高,骂得越狠。

  到时候给人的反转感越强。

  第二件事,就是复活赛他把迟燎复活了。

  那个时候应云碎队里已经没人了。

  他选的艺术家都是以灵气和创意取胜,但基础和专业没有多扎实,作品也不是都广义上的“好看”,各方话语权一多就不占什么优势。

  迟燎这个裸泳的在单挑里率先被拍在岸上,随后小夏、Lynn、董星实也都在车轮守擂战里走向败局。

  复活赛没创作限制,迟燎就带的是之前刻的云碎哥木雕,而应云碎选了他复活,基本就是宣告他接受他的告白,“星云cp”BE,而“火烧云cp”圆满到节目最后一期。

  节目最后一展的规则,是每个策展人给艺术家策划个展。

  这每个周末每个周末的录综艺,时间就像踩了点的歌,过得规律又流畅。节目组给了两周的时间筹备个展,最终排期就到了六月中旬。

  迟燎终于换上短袖,顺道在街边一老婆婆手上买了串儿编成一圈的茉莉花。带回来家里都是清甜的味道。新闻里正说滨城迎来旅游旺季,应云碎扯了片茉莉花瓣夹进《马原知识点吐血整理》,抠了抠手腕上吻痕旁、穿书来第一个蚊子包。

  他开心又兴奋,迎来了久违的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