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无奈,在要赴岛前一天,应云碎竟还跟着经纪人去试了场镜。

  塞进那剧组是很早之前就谈妥的,但形式还是得走。

  每到这时应云碎就有种人生被绑定的感觉,又要钻进演员炮灰的壳。

  他遇到白邦先时本有过幻想,或许未来可以再做回策展人。

  上辈子这个过程还算顺滑——他虽拒绝了白邦先的模特邀约,但时逢教授布展,他前去帮忙,接着便开始入行。

  穿书后他答应当模特,白邦先反倒没提过什么展览,聊天主题阴差阳错变成了山鸦、雕像和年纪轻轻的结婚郎。

  他也清楚,策展这行讲究关系资源与专业性,他再怎么与白邦先一见如故,身份终究只是个低学历演员。白邦先不可能像上辈子面对个艺术史论的大学生一样,顺理成章提供橄榄枝。

  况且教授工作重心又在苏市,那是他穿书前所居住的城市。作为生长在滨城“故事”发生在滨城的演员,也很难毛遂自荐。

  本觉自己的穿书更像重生,兜转间恍然回神,仍在被些许设定束缚前路。

  但试镜过程比想象中有趣,像是一场行为艺术。

  这部电影号称国内首部悬疑科幻古风奇侠电影,原版小说很出彩,又是名导操刀,是很多演员争着抢的资源。

  暴风雪山庄模式的故事。九名江湖侠客为寻找一件稀世珍宝共聚一个千古楼阁,因一场命案陷入各种迷局。像什么捉妖神婆玉面太监,应云碎带资拿到的角色是个盲眼琴师,戏份台词都不多。

  他甚至都不用去见导演。就在副导那一组,演了个摘下眼纱的动作。

  无所谓好不好,但看导演几个人的表情,似有一种意外的满意。

  “为什么取下眼纱后还摸了几下眼睛?你观察过盲人?”

  应云碎摇头。

  他只是中学时在疗养院待过段时间,见过一盲人男孩时不时就要摸自己的眼皮,生怕眼球不在似的。

  这种行为并非典型,但他印象很深,饰演时下意识就模仿了。

  但他有双内勾外翘的凤眼,这个垂眸摸眼皮的动作带出很拿人的颓丧迷茫,陡一抬眸,强装空洞却本就偏浅的瞳孔又显得拒人千里,交织出一种破碎风情的高傲。

  “比想象中有气质啊。”他离开后,副导对编剧说,“最不抱期待的反而挺惊喜。”

  出来后应云碎趁莓姐给他买热巧的间隙,去茶水间喝了个药,回复小鬼提醒的消息,【嗯喝了】

  走廊人群喧嚷,有个大明星也刚从总导演组试镜结束。应云碎毫无知觉,只嘴角微勾地看迟燎发了三个表情,雪花、太阳、大拇指。

  “你在给谁发消息?”一道裹着笑意的声音骤然响起,应云碎吓得抬头,不懂谁这么没边界感。

  一双多情桃花眼,笑起来很阳光,是个帅哥。很自来熟地向他点头,“哦,忘了介绍,我是顾在洲。”

  应云碎不动声色地接收这个熟悉的名字。

  走廊响起窃窃私语,影帝怎么会去主动找一个小演员搭话。

  但顾在洲毫不在意,插着兜离应云碎很近。

  他和蒋玉是竹马,很早就定下协议婚姻,只很长一段时间都处于义字打头却没爱情的阶段,小说前期也是有些浪的轻佻形象,

  他似乎对蒋玉家庭也了如指掌,至少清楚人弟弟的事,俯下身对应云碎耳语:“我知道你,你是蒋燎要结婚的人。”

  只有两人听清的音量。

  跑来的助理不明所以地骂:“大哥你又在乱撩!”

  应云碎反感地皱起眉,揉了下耳朵,抿嘴不言。

  顾在洲被他那个嫌弃意义的动作逗笑,往后退了一步,“借步说两句话好吗,应云碎?”

  连自己的名字都知道。

  应云碎神情严肃,跟着他多走了几步,避开人群。

  顾在洲微靠着墙,意味深长颇带玩味地端详他。

  应云碎很不喜欢这种眼神,率先开口:“说什么。”

  “和你打个招呼,毕竟我是蒋燎哥哥的丈夫,你可能不知道。”他笑笑,“我倒是一眼就认出你就是蒋燎的人。”

  “……为什么?”

  “冷美人儿,他喜欢的人就像你这种样子。”

  这话听着又怪又不舒服。

  应云碎不知是自己身处反派立场的问题还是顾在洲自己的问题,竟第一眼就对这主角没好印象。

  但顾在洲语气又正经起来,甚还有担忧:“应云碎,你不了解你的结婚对象。”

  “我知道木已成舟,在婚礼前给你说这些很煞风景,但就是忍不住想给你提个醒。”

  手机振动,应该是找不到人的莓姐,应云碎拿出来,毫无波澜:“提醒什么。”

  顾在洲欲言又止,缓慢问:“你难道都不疑惑蒋燎找你结婚的动机吗,还是你相信什么一见钟情?”

  应云碎给莓姐发消息,说马上到。

  “婚姻是一种制度,不是爱情,里面全是利益成分。”顾在洲侃侃而谈,意思是若真出自喜欢,是不可能轻率做出结婚这种举动,应云碎听明白了。“你觉得蒋燎看准了你什么利益。”

  应云碎陡然想起第一天他给迟燎说自己性冷淡,迟燎说他不需要上床,只需要结婚。

  他们明明是因上了一次床才走到一起,但迟燎连这都没那么在意。

  他瞟顾在洲一眼:“你知道?”

  顾在洲被这上扬的清淡语调搞得心抖了下:“别这么不屑,我是好心,提醒你留点退路,保护好自己。”

  应云碎握紧手机,笑了笑,“我知道了,那谢谢好心。”他冲他做了个道别的致意,“我还有事,后天岛上再见吧,顾在洲。”

  后天就是婚礼日。

  相当于他说了半天应云碎完全没听到心里。

  应云碎确实不清楚迟燎结婚是否有啥暗藏动机。

  可他不会太相信主角的只言片语。

  他也无所谓。

  他明白自己的动机就行。

  他被人设所限的部分,不只是演员身份,还是被反派拉住问“你不要我了吗”的人。

  他在那个时候回答了要他,他阻止了反派黑化。这就是结婚的必要性,这是他看准的利益和意义。

  再者,从最开始的惋惜,到对外形的欣赏,到因迟燎的性格很快卸下心防,也就短短两周不到的时间。

  他喜欢主观臆断,也意味最在意自己的内心感受。他很清楚地明白——迟燎对他不差,他喜欢和迟燎待一起,尤其是昨晚有了个惊天发现后,他相信只要把发现落实,自己这种喜欢也会很快迸成小小的爱情。

  他从来没觉得亏过。

  所以这些话最终像风一样刮过,顾在洲被一句“岛上再见”搞得一怔,意识到了他的坚定,叹了句:“蒋燎配不上你。”

  “迟燎。”应云碎不耐提醒他,

  “他叫迟燎。”